息雅將足收回,拍了拍手。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婢女從籃子裡端出一碗藥,抵在曹姬脣邊,逼迫她喝下。
息雅道:“你害得解語險些喪命,變成啞巴,妾本要你嚐嚐同樣的痛苦,但念在當年你對我們不錯的份上,給你一個機會!這一碗毒藥入口後,會有二分之一的機率死,二分之一的機率啞。只要你喝了這碗藥,你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曹姬緊緊扣着自己的喉嚨,渾身顫抖地翻滾在地,不住慘叫。
息雅滿意地看着她,心中一陣快感。忽聽門外聲響,秦柔走了進來,將曹姬抱在了懷裡。
息雅不由呆住,隨即尖叫道:“你來幹什麼!”
秦柔不理息雅,將曹姬扶正,左手按住她的背心,將內力源源不斷地送入她的身體。毒被內力所逼,自曹姬的頂心化作蒸汽升騰而起。
息雅驚呼,向侍衛道:“你們還在等什麼?還不快阻止她?”
侍衛礙着秦柔的身份,左右爲難,念及秦柔畢竟是他國王后,又素來好說話,便硬着頭皮上前去拉她。
秦柔不動聲色,只用右袖一甩,兩個侍衛便被勁力所迫,硬生生地撞到了牆上。
秦柔將曹姬體內的毒素清盡,這才起身向息雅道:“人命關天,妾身魯莽衝撞了夫人,請您見諒。”
息雅怒道:“你爲什麼亂管閒事!”
秦柔道:“曹姬雖被關入冷宮,但頭銜未除,夫人動用私刑,恐怕不妥。”
息雅咆哮道:“ 這裡不是雍國,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
秦柔道:“夫人剛纔自己說,只要曹姬喝下那碗藥,從此以後便不再與她計較,但並未言明旁人不可插手。如今曹姬已經服藥,請夫人信守承諾。”
息雅氣急,道:“你……”
劉羲緯的嘆息聲自門外傳來。息雅如見救星,迎了過去,叫道:“請陛下爲妾做主!”
劉羲緯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曹姬,又看了看秦柔,轉向息雅,道:“這是怎麼回事?”
息雅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攬住劉羲緯的胳膊,瞪向曹姬,道:“陛下評評理,這賤人是否該死!”
劉羲緯沉吟許久,看向秦柔。
秦柔盈盈一拜,道:“按理說妾本爲外人,是不該插手陛下家事的。但妾有一言,望陛下姑且一聽。”
劉羲緯道:“王后請講。”
息雅一跺腳,奪門而出,她帶來的侍衛和宮人也連忙跟了出去
劉羲緯正待去追,秦柔卻開口道:“陛下與妾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劉羲緯不由止住腳步,道:“哦?王后印象中,寡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秦柔道:“青面獠牙,嗜血殘暴。”
劉羲緯笑道:“敢當面如此描述寡人的,王后還是第一個。那現在王后對寡人印象又如何?”
秦柔道:“冰火交融,深情不移。”
劉羲緯道:“世人皆謂寡人薄情無常,說寡人深情的,王后恐怕也是第一個。”
秦柔道:“妾聽聞,在息夫人入宮前,陛下動輒虐殺姬妾,息夫人入宮後,陛下雖也因夫人處置了不少姬妾,卻多是投入冷宮。不知妾是否可將這理解爲,陛下雖寵溺息夫人,但不願將之牽扯入殺戮裡。”
劉羲緯心中一動,重新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平和溫婉,卻不失莊重高貴的女子。
秦柔接着道:“在陛下心中,息夫人是如明月般高潔不可褻瀆的存在。您不在乎自己的雙手染滿鮮血,卻不忍她沾染上半分血污和殺孽。男人只有對一個女人愛到極點,敬重到了極點,纔會有這種舉動。”
劉羲緯低頭看着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說不出話。
秦柔看了曹姬一眼,嘆息道:“有些女子,雖也傾盡了一切去討好、迎合自己的夫君,不但始終得不到他的心,連一絲出於念及舊情的憐憫也得不到。蒼天真的很不公平。 ”
劉羲緯也看向了曹姬,想起了她初入宮時伴隨着自己的歲月,想起了她和他胎死腹中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是爲了他。何況他也不是不知,息雅對她的陷害。他千方百計地迴護了息雅,卻輕而易舉地放棄了她,犧牲了她去討好自己的心上人。
劉羲緯道:“王后的意思可是說,無論是出於對息夫人的愛惜,還是出於對努力博得寡人垂愛的曹姬的補償,寡人都不該殺了曹姬?”
秦柔道:“陛下英明。”
劉羲緯微微一笑,向曹姬道:“你可願意以宮人的身份侍候太后?”
曹姬氣息微弱,道:“謝陛下隆恩!謝秦王后!”
劉羲緯立即下令,將曹姬貶爲宮人,送往太后宮裡侍奉。
秦柔向劉羲緯行禮道:“妾先行告退了。”
劉羲緯道:“其實王后也與寡人心目中的大不一樣,遠比傳聞中要聰慧百倍。以您的機智,足以成爲雍王的賢內助,借之穩定自己的地位。寡人很不理解,您爲甘願置身事外?”
秦柔道:“每個男人總會爲自己留下一片遠離世俗爭鬥的淨土,只有在那裡,纔可以放鬆警惕,得到真正的安寧。女人一旦逾越了這片鴻溝,被視爲戰友,便可能永遠也無法成爲他真正的愛人,得不到他不設防的真心了。 涉足政事,也許可以得到夫君的敬重乃至依賴,但對妾身來說,得不償失。況且,妾也親身見識過權勢爭鬥的殘忍,並因此而失去了平生最敬重的人。妾實在不想糾纏其中。 ”
劉羲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我終於知道項重華爲什麼要娶你了。若非有了息夫人,說不定,我也會被你所吸引。”
秦柔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息雅氣呼呼地回到寢宮,二話不說便開始砸東西。
解語和知秋嚇了一大跳,問了半天,息雅也不肯說。兩人沒有辦法,只得任由她發泄。息雅自己折騰累了,便把宮人全趕出了臥房,合衣往榻上一倒,也不用晚膳。衆人從未見過她如此生氣,誰也不敢去勸,直到第二日息雅心平氣和地從臥房出來,衆人才皆鬆了口氣。
知秋本想問昨日發生了什麼事,想到息雅的盛怒,還是乖乖閉了嘴。息雅用過早飯,便叫人把兒子抱來,弄子爲樂。
正當此時,一個宮女進來回報,秦柔前來探訪。
息雅的臉一下子沉下來,抱着孩子的手不由一緊,孩子不知是吃痛還是害怕,哇哇地大哭起來。
息雅一面輕輕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他,一面沉下臉來道:“不見!”
知秋勸道:“人家畢竟是雍國的王后,若就這樣拒之門外,實在是於禮不合。”
息雅怒道:“王后就了不起了嗎?這裡是祁國,客隨主便,她若不滿意大可以回她的雍國。”
知秋已猜出幾分息雅的心思,眼珠一轉,換了個方式勸解,道:“您說的的確在理,雍國是雍國,祁國是祁國。她雍國的王后不一定就比祁國的夫人來的高貴。可越是這樣,您就越得拿出氣度來,將她比下去。她不來咱這兒,您自然也犯不着去找她。可她主動來訪,您若不見,豈不是讓旁人笑話,說您不敢見她?”
息雅柳眉一挑,道:“我怕她?”
知秋低聲道:“您和雍王項重華以前畢竟有一段情緣,秦柔又是他的妻子 。你若是別人,會如何作想?”
息雅蹙起了眉頭。
知秋道:“宮裡的人向來好嚼舌根,若是編出什麼好話來傳到陛下那裡,可就不妙了。男人可以容忍女人的一切,唯獨忍不了她和其他男人的私情。君王更是如此,越是在乎你,就越容易懷疑。” www▪ttKan▪co
息雅望了望懷中哇哇泣哭的兒子,一咬牙,道:“見就見吧!”把兒子遞給乳母,自己整了整衣冠,正襟危坐。
秦柔被領進屋子裡,衆宮人皆依足了禮儀,唯獨息雅只是坐着欠了欠身,滿臉冰霜。
秦柔不以爲逆,微微一笑,走向懷抱着劉憶奴的乳母,讚歎道:“這孩子長得真像息夫人,又漂亮又可愛。” 越看越喜歡,乾脆自乳母懷裡抱過,輕聲哄逗。不料向來怕生的劉憶奴不但沒有大鬧,反而止住了哭聲,乖乖地依偎在她懷裡。
息雅心中火氣更盛,罵乳母道:“人家王后遠道而來,難道是專程替你們抱孩子的?”
乳母忙下跪叩罪,將劉憶奴又抱了回來。
秦柔有些尷尬,但她很快收拾了心情,從袖子裡取出一隻八寶金鑲玉的小鎖,遞給知秋,向息雅道:“這一隻小鎖乃是雍王囑咐妾給小王子帶的禮物,請息夫人莫要嫌棄。”
息雅聽得項重華的名號,心中狠狠地一痛,嘴上卻淡淡道:“多謝雍王,多謝王后。”
秦柔道:“妾明日中午就要起身回雍國了,所以特來向夫人辭行。”
息雅冷笑道:“王后真是太客氣了。你我又不熟,何必多此一舉。”
秦柔道:“其實,妾有些話想跟夫人單獨聊一聊。不知您可願意賞光?”
息雅本想拒絕,但想起知秋的話,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