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心中只有這江山和寶座,那我就偏要滅盡他的子嗣,讓他在九泉之下,眼睜睜地看着我將這天下易姓!
夜色如墨,御書房中仍是亮如白晝,蜜蠟製成的兩排華燭下,皇帝正在奮筆疾書,手中卻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
齊妃的事情一出,後宮盡皆譁然,更有無數朝臣上奏,要求嚴懲周貴妃,匡正宮中秩序。
想起周貴妃,他眉間一皺,忍不住就躁火上升。
這事情本身透着蹊蹺,周貴妃身懷上乘武功,怎會被齊妃撞見而不自覺?
她若真是殺人滅口,又何必將屍體遺留原地,而不加任何處置?
元祈靜靜地瞧着點點滴落的燭淚,只覺得室內雖然明亮爽心,這幽幽深宮中,卻是包裹着重重迷霧,彷彿有一張巨大的網,安靜而詭異地,朝着帝座而來。
來者不善啊……
他心中冷笑,卻不無憂慮。
後宮中,周、齊二妃一去,便再無人可以制衡太后的勢力了!
他心中煩憂,手下硃筆一頓,竟是落下一滴碩大的硃砂嫣紅,看來驚心動魄。
晨露今日當值,在旁瞧得真切,連忙伸手,以絲巾小心擦拭,又撒上些許玉屑,纔將就彌補過去。
“皇上,您此刻心神不寧,不如明日再閱?”
“無妨……”
元祈回以極盡溫柔的一笑,看伊人忙個不停,連忙阻止道:“你別做這些雜事……”
“能爲您分憂一二,我心裡快慰,傷自然也好得快……”
晨露眼中閃過淺淺笑意,素來清冷的黑眸中,也染上了一重歡暢。
她笑得真摯,話中卻若有若無地,道出了一個“憂”字。
果然皇帝聽後,眉宇間又生出一道隱憂。
“你如此冰雪聰明,怎會猜不出朕的心思……”
他放下手中奏摺,回味着慈寧宮中的一幕。
後宮諸嬪妃,都是羣情激憤,紛紛在太后跟前哭訴,就連身懷有孕的梅貴嬪,都趁着這當口,哭得梨花帶雨,說出了周貴妃害她第一胎驚嚇流產的“真相”。
他想起太后、皇后以及梅貴嬪彼此默契地一唱一和,心中一陣煩躁,只覺得後宮之中,從此荊棘遍生,再也插腳不得。
此時夜已深了,他卻不願去嬪妃宮中就寢,想起那羣各懷鬼胎的女子,只覺得一陣厭惡。
他擡起頭,深深凝視着身側佳人,想起那次夜襲,她決然衝入敵陣,無人是她一合之敵,於箭雨中yu取敵酋首級,那般的颯爽英姿,那般的剛烈真實!
他幾乎想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卻實在不忍,亦是不敢褻瀆這冰雪一般的高華。
晨露收拾完畢,卻站在元祈案前,鄭重地看着他,良久,才決然道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來,“微臣願意,替您解這燃眉之憂!”
瞿雲最近帝側,聽到皇帝的隻字片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迅速來到晨露的碧月宮中,盛氣而坐,並不開口,只是直直看着她。
“你那樣瞧我做什麼,怪嚇人的!”晨露好整以暇地問道,自己已是禁不住笑了起來。
那笑意,帶着兩分狡黠,三分陰冷,以及五分悲涼。
那悲涼如曇花輕顫,一時璀璨盛放,下一刻,便湮滅於塵世,不復得見。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的意思!!”
瞿雲的滿腔怒火,被這一笑當頭澆滅,他只覺得渾身發冷,懊惱如蛛網一般叢生。
晨露收斂了笑容,目光竟是從未有過的陰冷。
“他如此溫柔體貼,情真意切,我若是戀上他,也不足爲怪!”
她幾乎是冷笑嘲諷地,輕咬着脣,幾乎是喜悅地怨毒着,說出了這樣一句。
“這不可能……如果你愛上了他,你只會釋然遠遁,而不是……”
瞿雲痛切地看着她,幾乎可以聽到,那冰玉一般潔淨無瑕的靈魂,在這樣的軀體中哀鳴着,最終,破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