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故意施展的小伎倆不作理會,宋雲胡靜靜的看了他兩眼,話也不說一句,刷的一聲,她手中的小銀刀已經點在他的雙眼之間。
“唰”又是一聲,她的脖子上也被架上了重重鋼刀。
周圍的人都顯得那麼的緊張,儘管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對主人拔刀了。儘管他們的主人自己並沒有一點的畏懼。儘管那個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女人的面上也沒有一丁半點的慌張,但他們的心還是提到了嗓子眼,領隊的更是不可思議的瞧着這兩個人。
明明宋雲胡在心裡恨死了主人,爲什麼不在這個時候,殺了他呢?要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是夢寐以求的想要摘掉主人的這顆大好頭顱啊。
踏薇樓的樓主的頭,價值何其難以估量!
周圍人在男人的冷冽眼神中,緩緩鬆開架在女子脖頸上的薄刃快刀。
“又是一夜未睡麼?精神狀況十分不好,不過,你的血倒是還能用一用。”靜靜對視中的兩人忽然有一個先開了腔,銀芒一閃,已經換在了他的手腕,宋雲胡低垂着眼睫,“把手給我。”
男人順從的將自己的左手遞給她,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指甲被修剪的很整齊,體現出這個人有着極高的個人修養,可他手指的指節處的層層老繭也將他多年習武的特點表露無遺,那是隻有用劍的人才會有的磨損痕跡。
一刀落下,他的鮮血緩緩流出,滴在紫竹的心上,剛剛還鮮紅欲滴的心忽然,就不跳了。不禁它停止了跳動,甚至它的顏色也正在發生着悄然的改變。
鮮紅的心一點點的在男人的血液浸泡下,變成了淺淺的藍色,繼而更深,直到血液全部注滿這顆果實的果實壁的時候,它的顏色已經蛻變成湛晶碧藍的青藍色!
像大海和天空一樣的藍色,廣闊無垠,充滿遐想的空間。
“啊,果然。”顯然宋雲胡並沒有觀賞它的意思,只是在扼腕嘆息,同時發出唏噓的讚美。
“南疆的藍心紫竹。”男人有點驚訝,在看到這驚奇的一幕之後,他憑藉淵博的學識認出了這株彷彿帶着生命一樣的植物,正是南疆極南之地也難得一見的藍心紫竹。傳說這種植物很是嬌貴,對土壤,陽光,水分都有着嚴格近乎刻薄的挑剔條件,在南疆更有一種說法是隻有未出閣的善良少女才能擁有目睹此竹的榮幸。普通植物尚且離開本土就會因爲脫離了水分和營養而死去,更何況是這種名貴又罕見的珍惜物種。
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正在專心致志盯着紫竹發生變化的宋雲胡幾眼。
“不用看我,紫竹挑主,它變了顏色說明是和你有緣。”宋雲胡對他的目光並不在意,知道他是在懷疑這中間是不是她搞了什麼古怪和名堂,爲了撇清,她只好不厭其煩的再說一次。
“傳說藍心紫竹因爲有着奇特的內芯果實而被賦予了神奇的寓意,它的名字叫做藍心,是指它在遇到自己的屬主之後會從紅變藍,意味着碧血忠心的含義,可是也不?”男人也和她一起瞧着這株已經完全變作藍色的植物,想起關於它的傳說,忍不住說了出來。
剛剛還看得帶勁的宋雲胡面露不捨,卻還是果決的將藍心紫竹的藍心挖出,丟進燒的沸騰的銀吊子裡,濺起一片水花。
雪白如同浪花一樣的銀吊子裡驀地被染成了幽幽的青藍。
“好了,我答應的已經做到,是不是樓主大人也要實現自己的許諾了呢?”
男人愣了下,然後點頭。
宋雲胡的嘴角總算帶上點笑意,收拾起自己的木匣,一邊說,“那好,從明兒個起,我就住在藥廬,你的藥派你的人自己過來取,我熬好了就放在這裡。”她指了指石鍋旁邊的一個竈位,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層沉香木的粉末。這是按照她的要求提前爲樓主準備好的熬藥用的石鍋。
她背過身,用銀針刺探着水裡不斷翻滾上下涌動的紫竹果實,“我剛看你那裡有碧血赤蟾蜍的一對苦膽,叫人送來吧,加進去效果更好。”
男人點了點頭,一擡手,就立刻有人去辦。
他沉默着看宋雲胡忙着一會兒調適水溫,一會兒忙着看果實煮的怎麼樣。半晌說出一件似乎和眼前的精緻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來。
“聽說,今天中州的飛星將軍帶着三個北狄的使臣到了南郡幽州。”他的話才說一半,宋雲胡手裡的銀針便停了下來。
詫異的擡起頭,她望着他,十分不解,“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是不喜歡我到處亂走麼?”
***
樑楓心裡大驚,霄蘭此舉顯而易見,一旦那個邵樂飛起了殺心,憑男人尊顏的直覺,他認定那男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先殺了霄蘭!
殿外響起沉重整齊的跑步聲,一人戎裝整齊,手按佩劍快步走來。正是剛剛被擡下去的那名幕僚。
邵樂飛身後的侍從皆從腰間抽出兵器,寒光四射,刺得人肝膽俱冷。
霄蘭依舊含笑,任那熟悉的氣息將自己劫持。
邵樂飛的青蘆劍,寒如數九嚴冬。
果如她所願,是樂飛先出手,緣起緣滅全系一人身,倒是有始有終呢。山曉泉下知道以後一定要笑的,笑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明明被那人拋棄傷透了心,卻甘之如飴的願意死在他的劍下,只爲了讓他一輩子被回憶折磨。
真是傻得可憐。
數十支弓箭對準了殿中央的八個人。只消樑楓一聲令下,這八個人,包括霄蘭都會變成刺蝟。
邵樂飛的一邊警惕的盯着那些弓箭手,一邊說道,“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這麼一來,霄蘭姑娘就不怕南郡師出無名反被兩國夾攻麼?”
“怎會師出無名?邵樂飛大人不必擔心,你身後的隨從剛剛不是對泊王爺陛下拔劍相向麼?中州與北狄以和親之名藏暗殺之實,是大家親眼所見的事實啊。”霄蘭揚眉輕笑。
“而且,還劫持了南郡大名赫赫的女軍師,這種卑劣的手段真是令人髮指,是不是?”邵樂飛一字一頓的接着霄蘭的話說下去,每說一句,樑楓等人就覺得冷一分,原來,霄蘭藏了這個心思。
“可是,霄蘭姑娘,你好像漏算了一點。”邵樂飛不誤可惜的說。
“願聞其詳”
“霄蘭姑娘太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就算中州與北狄被人不齒又能怎樣,殺了我們只能讓兩國有更合理的理由的討伐南郡。到時候鐵蹄槍兵所到之處,無不是我北狄的囊中之物,姑娘,你說這算不算是弄巧成拙?”
樑楓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然而其他等人亦是滿眼的惱怒。
“怎麼算都是南郡失敗呢,霄蘭姑娘真是有趣,還未投奔北狄明主,就先送了這樣一份大禮,真是讓人好不歡喜。”此話一出,中軍帳內已經有人看霄蘭的眼神開始變得鄙夷。
“這話說的極是,”霄蘭淡笑如常,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可是,邵大人可有想過遊戲的結局並是不一定要以一方血濺當場的方式告終,有時候,遊戲需要換一種玩法。我想,兩位大人都會喜歡的。”
邵樂飛握劍的手加緊幾分,銳利的劍氣已在霄蘭的脖子劃出一道細細的口子,鮮血絲絲滲出,沿着劍身流下。
“邵樂飛,你再敢動一動,本王叫你馬上亂箭穿心!”樑楓眼前都是紅紅的血絲飄來飄去,叫他完全失去理智。一個箭步就要越出侍衛的保護圈。
“霄蘭姑娘剛纔說的遊戲是怎麼個玩法,我可是很感興趣呢。”邵樂飛揹着手圍着霄蘭走了一圈,他真想仔細將她看清,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竟然在這個時候處之泰然。
眨了眨眼,霄蘭輕聲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左右一動,喉嚨前多了一道口子,這道更深,血一下涌了出來。
淡淡的香!空氣裡有點甜甜的味道。
樑楓紅着雙眼大叫“墨雲不要亂動。”那血流的他心驚。
墨雲!他沒有聽錯,她真的是墨雲!邵樂飛不可思議的看着霄蘭的前襟被鮮血浸透,他沒有用力,她爲什麼自己撞上他的劍?她真的就不怕死麼?
他的眼睛停在她汩汩冒血的傷口處,那裡緊挨着喉嚨,忽然一股怒氣莫名的竄了上來。只聽她淡淡的口吻繼續說“誰說要幾位的性命了,至少你們兩位,千金之身不明不白的死在一個小女子手裡豈不可惜?”
氣息漸漸散亂,陣陣眩暈襲來,霄蘭再次握緊雙手,指甲透過新結痂的傷口輕易的割開皮肉,空氣裡甜甜的蘭花香更濃。
“咳……小女子只是想兩位在開戰之際,能到南郡的城牆上坐一坐而已。”
他二人身份特殊,用他們來做籌碼,難有不勝的把握。
她竟然早存了這份心思,還是從一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要和眼前的使臣們魚死網破?
樑楓忽然臉色一沉,他想到了前不久聽到的傳言,或許,那根本就不是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