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軍營裡死的將士是越來越多,寧軒的神經已經脆弱不堪。
他如今心裡唯一的執念就是帶着東陵玄翔離開這個鬼地方,性命已經不保,還談啥建功立業。寧軒雖然做事小心謹慎,可是他做不到摯愛好友的生命慢慢的流逝在眼前,而無動於衷。
老爹的話只是讓他呆愣一瞬,低頭瞧眼懷裡沒有多少氣息的東陵玄翔,他隨即就想和滿面鬱色的老爹擦身而過。
東陵崇德已經臥牀好幾日,軍營的大小事物都由他處置,混亂的形勢讓他極盡崩潰,心煩意亂的寧昭來看東陵玄翔,又見兒子這副瘋癲的模樣,莫非寧軒這孩子也着了魔,他額頭上青筋直冒。
寧昭氣血瞬間涌到頭頂,“寧軒,你個混賬東西!外面已經起了風雪,你要把玄翔往哪裡帶?”
聽到爹的質問,寧軒擡起頭,眼裡盡是痛楚,“爹,你別管我,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東陵就這樣死去,我要救他!”
兒子的神情讓寧昭心情更加的沉悶,他放緩了語氣,“阿軒,軍營裡多少軍醫都沒法子,你咋救,況且外面天氣寒冷,只怕他剛出營帳就會有危險的。”
他這些日子守在東陵牀榻前不眠不休,東陵昏迷之中的囈語,讓寧軒心酸不已,臉頰上也溢滿了淚水。
他抱緊了東陵的身子,“爹,你不懂,東陵他意志堅強,這就是個劫難,他定能挺過去的!”
兒子瞬間的淚流滿面,寧昭也茫然了,“可是,他的身子……”
“寧大將軍,好消息啊!”
一個參將氣喘吁吁的從外面衝進了營帳,身世佔滿了雪花,他的聲音把寧家父子的僵持給打亂了。
寧昭皺起眉頭,多少日子了,軍營都籠罩在一片哀傷和悲涼之中,哪裡會有啥好消息。
見寧昭不信,這參將喘勻了氣息,滿臉都是興奮,“寧大將軍,是真的,剛剛有探卒來報,前方三十里地有一批裝滿了藥草的馬車,隨行的還有大夫!不過讓人詫異的是帶隊的竟然是個俊俏的姑娘!”
寧昭望着眉開眼笑的雷東參將,若有所思,難道是崇德的家書起了效果,誰家的姑娘能有膽子來軍營,他愕然的望着雷東,軍營裡的情形不容他多思慮。
寧昭轉身瞥眼還在發愣的兒子,心裡嘆口氣,然後大聲朝參將吩咐,“雷東,你快去備馬,我要親自去迎接!”
爹和參將的身影出了營帳,寧軒還在茫然失措,不知該何去何從。
海青雲拉拽着黎老二進了營帳,海子也緊隨其後。
海青雲拍着寧軒的肩頭,神秘的問着,“寧公子,你咋還抱着東陵公子啊?你剛剛沒聽到雷參將說的話,有誰會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寧軒整個心思都在病重的東陵玄翔身上,他臉色陰沉和往日的俊逸溫和反差極大,“海青雲,你想說啥就痛快些,爺沒那閒情逸致給你玩猜謎的遊戲!”
黎老二是個爽快的性子,他嘿嘿笑着,“我猜沒別人,就是東陵公子念念不忘的葉姑娘,只有她有這膽子和能耐會在這時節不懼一切來到這裡!”
寧軒想到那個無所不能的丫頭,驚喜和驚異蜂擁在他心裡,急忙把東陵玄翔放在牀上,“啊?是葉姑娘來了,青雲,你們看好東陵,我要親自去接他去!”
海青雲搖搖頭,“寧公子,讓海子兄弟和黎老二照看就行,我也陪着你去!”
一聽又要自個留下,黎老二的臉拉的老長,“憑啥又讓我留下,東陵公子還在昏迷,海子一個人滿可以照看的過來,再說還有那些軍醫在呢!”
“那些吃白飯的軍醫有個屁用!”海青雲推搡着黎老二,“別提意見了,橫豎我們一會就回來!”
“都啥時候了,還吵吵個沒完,想去就快一些!”寧軒煩躁的瞪着他們。
茫茫的白雪把慌涼的關外包裹的嚴實,天氣冷的讓人難以想象,人呼出的氣息好像都能結成冰,騎馬的人都縮進了馬車。
葉婉馨閉眼坐在馬車裡,腦子裡想象着見到東陵玄翔的情形,這傢伙不會又得意的眉毛都挑起來吧,嘴角微微的翹起。
坐在她對面的幕雲晉見這丫頭一臉柔和的笑意,心澀的無以言說。
劉福祿起馬打前面探路回來,他焦急的喊着,“葉小姐,你快出來瞧瞧吧,前面驟然出現一隊快馬!”
這一路雖然難走,到也沒啥波折,葉婉馨睜開眼,她撩起窗簾,撲面就是一股寒氣,急忙用手攏緊了衣領,把腦袋探出窗外,“劉師傅,屈伯伯呢?”
“屈大哥還在前面呢,他讓我來問問,是繼續走,還是找個地方躲一下?”
眼睛掃了一遍漫山遍野都是白雪,葉婉馨溫和的笑着,“劉師傅,這裡都是雪,還能躲在哪裡,繼續往前走吧,也快到地方了,想來也不會再有事情。”
葉婉馨的話讓劉福祿心裡安定下來,調轉馬頭繼續往前面趕去。
又走了小半刻,寧昭就到了馬隊前面。
他從馬上下來,先掃了眼裝滿貨物的馬車,然後謹慎的詢問着,“敢問這爲大哥,你們可是從京城過來的?”
雖然寧昭已經極爲溫和,可是他身上的大將氣度還是讓屈令先生了幾分畏懼和膽顫,“是的,我們是奉命來給咱關外的將士送藥草的。”
雷東得意的揚起眉頭,“寧大將軍,屬下沒說錯吧,瞧瞧這麼多的藥草,咱的將士這下有救了。”
雷東的話讓屈令先的腿軟了,他跪在雪地上,結巴着,“你是……寧……寧大將軍……”
“嗯,你們在這時節來關外,可是受苦了,趕快起來吧。”寧昭親自把屈令先攙扶起來。
寧昭的平和態度讓屈令先感動的流淚,“真辛苦的是你們,是這裡的將士們。”
劉福祿到了近前聽到他們幾人的對話,又飛馬去和葉婉馨稟報。
來接他們的竟然是寧大將軍,東陵玄翔那二貨咋沒來,葉婉馨有些失望,她狐疑的問着駱文浩,“是寧大將軍親自來了?他是寧軒那小子的親爹吧?”
“那是自然,這寧軒的爹寧昭可是不一般,不過最厲害的當屬東陵崇德了!”
對於駱文浩的稱讚,葉婉馨嗤之以鼻,“哼,有啥厲害的,也不想想這仗都打了多久,還在這裡窩着,純粹是浪費糧草!”
駱文浩見葉婉馨這態度,尷尬的笑笑,“葉姑娘,他們自然是不能和你家的老侯爺相提並論了,幾十年前,在這裡誰聽到狄義卿的名號不得聞風喪膽啊!”
見駱文浩不失時機的拍馬屁,葉婉馨呵呵笑着,“你呀,就是嘴貧!”
他們的話音剛落,寧軒就打馬衝了過來,嘴裡直嚷嚷着,“真的是葉姑娘來了嗎?她在哪?我要見她!”
望了眼葉婉馨,駱文浩滿臉的疑惑,“得,找你的是寧軒那臭小子,不過東陵玄翔那貨咋不來啊?”
也不管葉婉馨表情如何,駱文浩說罷話就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見從馬車上下來的是駱文浩,寧軒張開的嘴合不攏了,“你咋來了?”
“寧軒,你個臭小子,沒想到我能來這裡吧?”很滿意寧軒的愕然表情,駱文浩得意的哈哈笑着,“咋樣,哥們是真兄弟吧!”
葉婉馨也從馬車上下來,很是鄙夷的給了駱文浩一個白眼,“你先別嘚瑟,等到寧軒他們打仗時,你別腿肚子打顫就可以了!”
“沒問題,我這次的膽子已經練出來了,沒準這回還能給我老爹掙個軍功呢!”駱文浩咧着大嘴笑着。
看見他們到來,寧軒緊繃的情緒瞬間放鬆,他疲憊的臉上帶着促狹的笑,“就你?不嚇尿褲子就好了,還軍功呢,做夢還差不多!”
“嘿,你人品可不好,咋滴哥也是大老遠的來了,這一路可是沒少受罪,你就用這話來打擊我啊?”駱文浩有些沮喪的望着寧軒。
對於他的厚臉皮,葉婉馨已經在這路上領略過了,她沒理會,“寧軒,你咋來了?東陵玄翔那傢伙呢?”
葉婉馨的話讓寧軒的笑瞬間凝結在臉上,“東陵他……”
見寧軒表情古怪,葉婉馨憧憬的相逢變成了這樣,她的美好心情瞬間凌亂了。
瞧着寧昭已經和曲修凌搭上了話,駱文浩也是一臉的不痛快,“阿軒,東陵這傢伙咋回事?連你老爹都來了,他咋縮頭縮尾的?”
“哎,一言難盡,走,你們隨我回軍營就知道了。”寧軒神色黯淡下來。
見寧軒欲言又止的模樣,駱文浩緊張的扯着他的衣袖,偷偷的瞟眼神情落寞的葉婉馨,壓低聲音,“阿軒,是不是東陵被這裡的美女纏上了,要真的那樣,咱可就慘了,如今這丫頭可是皇上親封的郡主。”
駱文浩的話,讓寧軒瞬間有哭的衝動,他又嘆口氣,“哎,你都想哪裡去了,我巴不得是這樣啊,不說了,咱回去吧。”
寧軒苦澀的說着,“文浩,東陵,他染了疫病,要不然知道葉姑娘來了,咋能輪到我父子來接你們啊。”
見他們低語還不時的打量自個,葉婉馨瞬間的失落也消失了,她沒好氣的呵斥着,“你倆一碰面就嘀嘀咕咕的,駱文浩,你又憋了啥壞心思?”
已經知道東陵玄翔得了疫病的駱文浩也安靜下來,也沒心情在說笑,垂頭喪氣的上了馬車。
幕雲晉見葉婉馨不高興,他也默默的陪着她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