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日後,太守府中,司徒青在書房中暴怒而起,指着司徒雄的鼻子良久說不出話來,手中握着的竹杖咯咯作響,卻沒有打下來。最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揮手,道:“琳兒,你先出去。”
司徒琳兒有些擔心地看了司徒雄一眼,邁步走出了屋門。
司徒青將竹杖一扔,上去踢了司徒雄一腳,道:“我怎麼就生了你!”
司徒雄仰面跌倒,急忙爬起來重新跪好。
司徒青強壓着怒火長嘆一聲,道:“你做事能不能用點腦子,那姓夏的女人爲什麼把姓梅的那小子關在我們衙門死牢?你以爲她當真尋不着一個地方關人了嗎?他這就是想拉我們司徒家下水,就算你不去放人,她也會千方百計的將人放走,最後嫁禍在我們司徒世家頭上。你怎麼就這麼蠢……”說着,司徒青氣得用拳頭使勁地搗着自己的腦門。
“不、不會吧?”司徒雄目瞪口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滾——”司徒青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實在氣得無話可說,唯有破口大罵了:“給老子滾,快滾……”
司徒雄以前經常惹父親生氣,已經習慣,但是這一次的陣勢着實有些駭人,他也不知道自己闖得禍居然如此之大,當司徒青忍不住又要踹第二腳的時候,他急忙跪爬幾步,站起就跑。跑出屋外,看到司徒琳兒在門口站着,忙道:“這次大哥死活就看你了,幫我在爹面前求求情。”說罷,深怕司徒青追出來,急忙跑了。
司徒琳兒行入屋中,看着暴怒的司徒青,輕聲說道:“父親莫要動氣,大哥也是無心之過,再說,以女兒看來,這次的事也沒有那麼嚴重,我們大可將大哥的事壓下來,對外宣傳獄卒看守不力,被梅少川逃了便是,到時候最多也只是一個失職之罪,朝中又有爺爺坐鎮,必然大事化小,驚不起多大風浪來。”
司徒青聽着女兒的分析,點了點頭,輕嘆道:“你大哥若有你一般的聰明,我也能放心一些了。但是,琳兒,你還是涉世未深,對這裡的兇險不瞭解啊。”說着,輕嘆一聲,又道:“姓夏的那個女人如此做,必然是夏家那老匹夫授意,到時候他若是和寧家聯手,一起來對付我司徒家,你爺爺怕也是無能爲力啊。到時候,爲了家族,他必然會犧牲我們的……”
“爺爺不會做的這麼絕情吧?”司徒琳兒搖了搖嘴脣道。
“不會?”司徒青冷笑一聲,道:“他是族長,有什麼不會的,他若不絕情,你爹也不用在這洛城待這麼多年,早已經在朝中混個尚書做做了。”
司徒琳兒聽着這話,臉色有些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罷了!”司徒青擺了擺手,道:“也許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壞。說不準姓夏的這女人在梅府住久了看上了那小子,故意想放他一馬……”後面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權當是安慰自己了。說罷之後,他又覺得在女兒面前說這種話有些失態,便又道:“爲父累了,你回房去吧。”
司徒琳兒點點頭,走出了屋子,看着陰沉的天氣,面上帶着幾分茫然之色,隔了一會兒,她低下頭來,緩緩搖了搖頭,蓮步輕移,慢慢地離開了。
已經跑回自己屋中的司徒雄大口地喘着氣,將桌上的冷茶全部灌到了肚子裡,這才坐下,喚來下人出去查探,待下人回來說老爺的房門緊閉,沒人出來,這才放下心來。自己的小命剛剛安全,司徒雄便擔心起莫小川來,滿腦子都在想着莫小川到底安全了沒有,不過,這一日間,官兵在城中大肆搜捕,直到現在還在進行着,便說明莫小川還沒有事,他多少安心了些,爬到牀上,揪了個枕頭便去睡了。
其實,此時的莫小川早已經出城,城內搜捕自然毫無用處,按理說,夜間有人出城,城防那裡都有記錄的,這個一查便知,可官兵好似不知道這個消息,從未想過人會離城而去,這着實耐人尋味,好似有人故意放水,給莫小川的逃離做準備一般。
早在清晨時分,莫小川便已距離洛城頗遠,出城之後,他才發現,漫無目的的自己,竟是不知該去哪裡,下意識地走着,便靠近了北疆大營,在路上,一支隱蔽着的小隊將他攔了下來。起先莫小川還有些心驚,以爲是來捉拿自己的,直到聽人喊他少統領,這才仔細一瞧,發現那人竟然是丘紅葉。
丘紅葉攔下他後,將他帶至不遠處的樹林中,兩人坐下,丘紅葉這纔開口,道:“少統領,北疆大營,您去不得。”
“爲什麼?”莫小川皺起了眉,其實,這也是他心中一直的疑問,爲什麼梅府被抄家的時候,北疆按兵不動,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甚至自己都被公佈要砍頭,也沒見北疆有所表示,以前韓成表現出對梅世昌的忠心難道都是假的嗎,他很是不解。
丘紅葉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問,搖了搖頭,道:“在梅府被抄家的前一天,整個北疆大營便變天了,少統領應該也知道幾月前北疆的調動……”說着,他苦笑一聲,道:“韓成將軍和統領大人一直防着陳光明,卻不想,其實最大的敵人竟是鄧副統領。在北疆調動結束後,整個北疆幾乎都是他的人了,韓成將軍被他軟禁了起來,盧尚也被關起,反正只要軍中敢有人反對他的統統都被抓起。我也是因爲平日不喜言談,那日又沒有公然出來替韓成將軍說話,這才逃脫。”
“竟有此事?”莫小川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也沒有想到,鄧超羣原來纔是隱藏在北疆裡的幕後黑手,陳光明拼搏了這麼多年,卻只是一個表面上的沙包。
丘紅葉無奈地繼續說道:“前幾日韓成將軍託人給我帶出口信,讓我設法通知少統領切不可再回北疆。洛城現在我不方便進入,只好派人去向司徒公子打聽消息,他說一定會設法救出少統領,屬下便在這裡等了。算今日已經十七日,終於等到了少統領。”
莫小川聽着,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抱着梅小莞走到樹林邊,將她放下後,道:“莞兒在這裡等哥哥,哥哥一會兒便過來。”
小丫頭點了點頭,道:“哥哥快些過來。”
“嗯!”莫小川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這才返身而回,來到丘紅葉身旁後,復又坐下,面色沉重,道:“家父如何了?”
丘紅葉輕聲嘆息,道:“統領大人被定爲謀反之罪,但南線無人有權定罪,便被他們從南線帶回幽州,由皇上親審,可行至莫州附近時,突遇山洪,一行人全部被大水衝的不知去向了。”說罷,丘紅葉看了看莫小川,猶豫了一下,又道:“莫州太守治理有方,漠河已經多年不能決堤,偏偏統領大人經過時山洪暴發,河岸決堤,屬下以爲,這很可能是有些人別有用心。”
莫小川聽着,拳頭緊握,咯咯直響,儘管,在他被抓入獄後,他就猜到梅世昌肯定也出了事,不然,應該沒有人敢輕動梅府,但現在同丘紅葉說出來,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現在甚至想直接衝到幽州取了皇帝性命。
梅世昌那肥胖的身影不斷在他腦中閃過,自己與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是很長,也沒有喊過他一聲“爹”,可梅世昌對他培養和關心,莫小川全部都感受到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和梅世昌之間,早已經有了親情,只是自己以前感覺不到,現在聽到他的死訊,莫小川再也忍耐不住。
他低下了頭,雙拳緊握着,頂在額頭上,良久情緒才穩定了一些,道:“除了這些,韓成還說什麼了?”
丘紅葉頓了頓,道:“韓將軍說,大少爺現在只有一處地方可去。”
“哪裡?”莫小川追問道。
“西樑!”丘紅葉回答的很是乾脆。
莫小川有些詫異,低眉沉思片刻,發現自己的確只有西樑可去。梅世昌被定爲了反賊,這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在燕國,再無他安身之所,若留在這裡,只能是整日逃命,提心吊膽的生活,而且,今晚睡下,都不一定能保證明早可不可以醒來。
南唐位於南線,與燕國隔江而望,楚國又在南唐之西南,距離也差不多,只有西樑,翻過前面的山頭,再行百里便到,是最合適,也是唯一的去處。
想了一會兒,莫小川輕嘆一聲,道:“好,多謝丘校尉。”
“少統領客氣。”丘紅葉道:“屬下不能陪着少統領去了,少統領一路小心,去了那邊換個名字吧。”
莫小川點了點頭。
丘紅葉又從懷裡摸出一包銀子遞給莫小川,道:“少統領身上應該沒有帶盤纏,這些你拿着,路上做盤纏吧。”
莫小川也不推辭伸手接了過來。
辭別丘紅葉後,他便帶着梅小莞朝西而去。行至西樑與燕國邊境時,莫小川停了下來,拉着梅小莞,道:“莞兒,我們就要離開這裡了,朝家的方向磕幾個頭吧。以後,我叫莫小川,你叫莫小莞,這世上再沒有梅少川和梅小莞了。”
梅小莞有些不解,道:“爲什麼?”
“因爲我還叫以前的名字,會很危險。”莫小川道。
“可是莞兒的名字是爹爹給的,莞兒不要換。”小丫頭倔強道。
莫小川想了想,小丫頭的名字並不像梅少川這個名字衆人皆知,便是不換,知道的人也不多,便點了點頭,道:“那便隨你吧。以後別人問起哥哥叫什麼,你可記住了?”
“莫小川!”梅小莞扁起了嘴。
莫小川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腦,道:“好了,磕完頭,我們就該上路了。”說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他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他知道,自己對燕國的感情很一般,這三個頭完全是送給梅世昌的。
重新上了馬背,後背上沒有了長劍的重量讓他很不習慣,不過,現在保命要緊,尋劍卻不是眼下能做的事。
“莞兒,坐好了!”莫小川揪了揪繮繩說道。
“嗯!”小丫頭伸出小手,抓緊了莫小川衣服。
莫小川回頭又望了一眼,雙腿一夾馬腹,戰馬陡然疾馳,朝着西樑境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