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南宮睿這晚用涼水洗澡,朗月聽說了,去阻止,卻被他推倒在地,濺了一身水。
“王爺,天這麼冷,不可以用涼水,不可以!你會生病的。”朗月癱坐在地板上,嗚咽。
那清澈幽深的水池裡,南宮硯**脊背,拿手拍打水面,濺起一朵朵水花,“嘩嘩的”喧譁聲!
衆侍衛矗在那兒不動,沒有南宮睿的允許,他們不敢妄動。
“王爺!不要!”朗月撲過去附在廊柱上,淚花點點。
“別過來!”南宮睿不耐煩的叫,“本王洗個冷水澡而已,用不着大呼小叫的!”
月光皎皎,映在破碎的水面上,被攪動的殘缺不全。
“王爺……”她抽噎着,深邃的大眼睛泛出絲絲漣漪,“告訴臣妾,爲什麼傷害自己?臣妾做錯什麼了!”
“你沒有做錯什麼!”他越走越深,淹沒至肚臍上。這樣的寒夜,這樣的寒心,他渾然麻木,冰冷徹骨的池水,或許可以減少內心的狂躁,冰凍住情思,“不要管我!我想怎樣就怎樣,不要管我……”
侍女小蓮低聲告訴朗月:“王爺自皇宮回來,就心情不好。”
她有點明白了,深情柔弱的眸子殘存着憤恨。清凌的水反應着月光,把迴廊映的光影斑駁,她亦在那斑駁裡。
她不會游泳,卻發狠一頭扎進水裡,水面綻開一朵波瀾。廊下的丫鬟奴才們驚叫起來,亂作一團:“王妃落水了!王妃落水了!”
迴廊的另一頭,太妃由兩個婢女扶着,看見這個景象,驚異萬分!
她溼透了,顫抖的厲害,婢女們給她換上乾衣服,捂在被子裡一刻,才感覺好些。
南宮睿在外間面對太妃的責問,一如之前的回答說:“兒臣心情不好,在冷水裡泡一泡,興許能好點。”
太妃又氣又擔心:“那現在是否好了?”
他輪廓澄明,看着任意一個角落,不妨打個噴嚏,說:“好多了!”
太妃因叫太醫給他診療,他不要,太妃慍怒的繃緊臉面:“睿兒是最貼心乖巧的好孩子,現在怎麼了,跟妻子慪氣,又跟本宮慪!”
“娘,”他試圖解釋,“兒臣沒有……”
丫鬟自裡面出來,太妃忙問:“王妃如何了?”
“喝了薑湯,在牀上捂捂身子,發了點汗,好多了。”
太妃遂進去,拉着南宮睿的手,他掙脫:“額娘,兒臣還有事要忙。”
“這麼晚了,不在家好好待着照顧月兒,往哪裡去?”
“娘就不要問那麼多了。”欲走,太妃命令的說:“不許去!”登時卻有一名侍衛來報:“王爺,門外有個男人求見!”
他走的有理由了,心裡也在打鼓,會是誰?
逼良從娼,逼良爲盜,現今的社會風氣混亂不堪,南宮睿很清楚,因爲他也在心頭憂悶的夜晚去過麗春院,而且被一個扒手偷走了錢袋,裡面有八十兩銀子。
“我來還錢的,王爺!”門外的男人,頭戴斗笠,一張臉掩在黑暗裡,對他伸出一隻手,手心裡正是那個繡有御守王府標記的錢袋。
南宮睿利索的接過打開看了,臉上有種好奇的神色:“六十五兩?”
那人身材頎長,環臂而站,寬寬的斗笠沿幾乎遮蓋了他全部容顏,青灰的夜色,面容更凝在一股沉黑裡:“草民窮兇惡極,所以只好暫借王爺些銀子,五兩用來打酒,五兩用來吃飯,還有五兩用來穿衣服了,就剩了這六十五兩,奉還王爺。”
“活見鬼!”南宮睿還沒有見過這麼有意思的人,“你是那個扒手?”
“不錯。”
“本王認爲幹這行的是偷到越多越好,有些甚至謀財害命,絕不會發生這種事!”
“我情非得已。”
“本王並沒有爲了八十兩而採取行動,你沒這個必要。”
“現在是不會採取行動,過後就說不定了。”
南宮睿怔然,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張丰神俊朗的臉孔,陰霾漸漸驅去。
“你叫什麼名字?”看他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南宮睿吃了一驚。
“司徒翼。”他沉沉開口。
南宮硯的瞳孔懵然緊縮,亮光縮成一個點,“黑衣人!”
烏雲厚重的夜幕,突然炸開一道霹靂,“擊中他們兩個——”
在大部分人心中,黑衣人團體已經死光了,尤其是司徒翼,他是第一個被處死的!
白世賢囑告他離開京城,隱姓埋名,好好過日子。如果司徒信不死的話,說不定他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偏偏最愛的人慘死!作爲一個忠義之士,接下來的日子只有一件事做了,復仇,絕不可能有別的事替代!
他把自己如何逃出虎口的經過通通告訴南宮睿了,因爲他需要他的幫忙,但必須掩飾真實的目的。
南宮睿不肯幫他:“我不能助紂爲虐,畢竟你曾經罪行累累!”
“要是你非這樣認爲,那我就只能告訴你我已經金盆洗手不幹了,實際上我沒有殺過人,除了在麗春院‘借’過王爺十五兩銀子,並沒有偷過一分錢,雞毛都沒有碰過。”
“本王憑什麼相信你?一個有前科的人!”
“用時間來證明。”
南宮睿有點動搖了,因爲這個時間段的社會的確能把一個低收入階層的良民步入絕境,走向犯罪。
救他,給他一個懺悔的機會,給所有受苦受難的良民一個機會,是他的願望。
而且略微相信他。當下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一個門檻內,一個門檻外,南宮睿情急上前一步,他卻始終巋然不動,像一對心平氣和的朋友,而不是地位懸殊極大的王爺和“罪犯!”
南宮睿握了握手指,呼吸着冰涼的空氣,暗黃的光暈裡瀰漫着細微的沙塵。
第二天,他把司徒翼推薦給白世賢,殊不知司徒翼心中已於他締結下深深地仇恨,甚至世賢自己都不知道。但當南宮睿告訴他:“有個人現在需要幫助,他想逃過稅收,出人頭地,只有你能幫上他的忙,而且你認識他!”
“王爺直說就是了,卑職認識的,是誰?”
“司徒翼。”
“他!”
“怎麼了?”
“他不是!”由南宮睿誰出那個名字,實在意想不到,更想不到的,是司徒翼居然還在京城。
南宮睿沒有更多話語,微笑這點一下頭,走了。兩名侍衛將司徒翼帶過來,世賢更吃一驚,他雖則還是原來的他,着裝和氣質,卻改頭換面了。
他帶着意外的神色,不免些許憂慮:“真的是你。”
“白大人,看到我很吃驚吧?”眼還是那雙眼,從前那份灼灼撩人的堅毅,彷彿不存在了,被一種邪惡和掩飾所覆蓋。
世賢有些不適應:“當然,我擔心皇上看到你的話會追究起來。”
“沒關係,謝謝你之前救我一命,我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所這句話的時候,想着大哥司徒信慘死的模樣,心扉又一次撼動,極力掩飾。
“其實你可以選擇另一種辦法出人頭地,離開京城,安居樂業。在皇宮裡,永遠不會有什麼安閒的日子。”世賢予以奉勸。
他詭譎的笑笑:“爲什麼白大人不離開京城去安居樂業呢?心甘情願守在這個永遠不會讓人安寧的皇宮裡!”
世賢似被難住,拍拍他的肩膀欲走:“一開始只能做侍衛的工作,你去兵部報名吧,會給你安排位置。”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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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晚,去往冷宮的小徑上,南宮硯忍不住發牢騷:“朕早已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那個女人,那對朕是一種侮辱!”
麗芳冷冷的沉沉的說:“那現在還不是走在去那裡的路上。”
“朕……”南宮硯氣急的低嚷,“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在你肚子裡孩子的份兒上才同意的!”
“待會兒由臣妾問她話,陛下只消聽着就可以了。”
良貴人日思夜想,希望麗芳給自己誰個話,離開這裡,哪怕回到從前默默無聞的地位也沒關係,總比現在強。
正痛哭流涕,一侍衛開了門:“皇上駕到,芳妃駕到!”
陷入困境的蝴蝶,得到風力的幫助,呼啦一聲飛了起來!她喜之不迭迎出去,南宮硯麗芳已來到門外,“臣妾給陛下請安,給芳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麗芳說了句。
南宮硯一言不發,揹着手臂,威風凜凜的站着。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容是怎樣的,可良貴人幼稚的朝他笑。
“妹妹,”麗芳往屋子裡移近幾步,鄭重其事的神氣,“本宮特地請陛下來聽你陳詞的,皇后虐待你的事,你通通說出來!”
良貴人張大眼瞪着她:“真的可以嗎?陛下會爲臣妾討回公道,會原諒臣妾的!”
“會的。”麗芳安慰她。
南宮硯卻大聲應道:“不會!朕可以弄清事情怎麼回事,然後對皇后採取相應的處罰,但別指望得到朕的原諒!”
“陛下!”麗芳責備的叫。
良貴人熱淚盈眶,顫抖着:“陛下,臣妾是被設計的,皇后和婉常在,她們好陰險!看誰不順眼,就對誰下手,這是臣妾親身經歷過的,不論陛下信不信。芳妃被她們害過,臣妾被她們害過,千真萬確!”
南宮硯聽的心神不寧,良貴人遂一一說來——
那是叫人抓狂的,麗芳可惜道:“就是找不到那種藥的蹤影,陛下未必會相信。”
“的確,臣妾也沒經歷過內幕,但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是她們乾的!”良貴人咬牙哭泣。
麗芳就是怕南宮硯執意不信:“不錯,年賢妃親口說過,婉常在跟樊捕頭……”
南宮硯擡起手打斷:“不要再說了!”
麗芳勝利的看了下良貴人,良貴人似乎也覺得幸運即將來臨。
果不其然,當晚,南宮硯就闖入鳳靑宮,把半夢半醒之間的蘭皇后嚇個半死!
“陛下!陛下是你嗎?怎麼回事,陛下!”蘭皇后驚恐萬狀,自榻上滾下來,伏在南宮硯腳下,瘋狂的亂撞。
“夠了!”他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