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屠蘇站在那殺意凜然的劍意之下,那劍光刺不穿,斬不攔,劈不碎!
片刻後,金色的佛光消散,佛光中走出一名中年僧人。
他是護法尊神,卻又好似跟其他的護法尊神不太一樣,他沒有燦爛的佛光護體,沒有閃耀着金輝的盔甲,他像是一個尋常的老僧,披着麻布的袍子,手中拿着一柄佛間,但是,眼睛卻蒙着一塊白布,因爲他是個瞎子,也有人喜歡叫他盲僧。
很多年前,盲僧並不盲,他是一名苦行僧,赤足走遍世界,然後,他見到了許多世間險惡。
他見了那大宅院裡偏房毒死了正妻,他見着了地主收租打死了農戶,他見到了藥商摻着假藥吃死了人,他見到酒樓將隔夜的飯菜熱熱端給客人,他見到衙門的捕快收了銀錢放走死刑囚犯,他見到了江洋大盜燒殺搶掠*婦女……
他見到朱門狗肉臭,他見到人心已不古,他見到爲非又作歹。
於是,盲僧盲了!
盲僧見到了太多世間的醜陋,他曾試圖改變這一切,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世界只要有人,便會出現這一切,他也改變不了這一切,因此,他便索性不再去看,不去看的辦法便是刺瞎自己的眼。
但是,想想又覺得不甘,盲僧便又拿起了劍。
盲僧的劍是慈悲劍,因爲慈悲所以斬人,斬的皆是世間大惡之人。
將劍橫於胸前,盲僧輕吟佛號,向着葉屠蘇道:“施主,回頭是岸。”
葉屠蘇道:“不知所謂!”
盲僧輕嘆一聲,隨即向前遞出自己的佛劍,那佛劍上雕着的梵文大放異彩,金色的佛光化成劍光刺到葉屠蘇的跟前,明明一劍就要將葉屠蘇的喉嚨給刺穿,偏生那劍光中卻生出一絲慈悲意,彷彿斬人是理所當然,斬葉屠蘇更是理所當然。
卻在劍身及近一丈之時,那佛劍上陡然響起叮噹脆響,無數的劍氣交匯,將那佛劍給攔了下來。
“不想看見就刺瞎自己的眼?你可知什麼叫掩耳盜鈴?還修的什麼慈悲劍,你可知那街上的小偷要偷東西是爲了要救家中病重老母?那賣身青樓的女子是因爲活不下去?好吧,這世界惡人也有不少,那些江洋大盜該殺!那些官官相護的狗官該殺!那些欺壓百姓的豪紳該殺!但是,殺人就是殺人,殺人沒有慈悲,那些人就算是惡人,也依舊是人!”葉屠蘇看着盲僧冷笑道:“我說這些不是想證明自己要比你高尚,而是想要告訴你,慈悲劍就是狗屁不通的玩意!”
葉屠蘇身前的劍意炸開,盲僧便持劍連退,跌跌撞撞的將劍刺入地面才穩下身形。
緊接着,葉屠蘇伸手在空中寫字。
那個字只有一筆,所以便是個一字!
一是一二三四的一,一是一筆成劍的一!
所以,這是一字符!
盲僧看不見卻聽的到,他能夠聽見風中呼嘯,他能夠聽見劍鳴凜然,他能夠聽見勁風陣陣,所以,他將那佛劍攔在跟前,劍中佛光大盛,便又帶出那大慈大悲的劍意,似是有些悲天憫人的情懷。
卻也在這剎那,那一字符化成劍光一擊落下。
那金色的佛光破裂,化成兩半被一擊破開,那劍光向前斬過,隨即化成虛無。
盲僧眼前的白布斷開,落於地上,額前出現一道血線,像是一條蚯蚓,蜿蜒扭曲的蔓延,直到將盲僧的身體徹底破開。
“最後一句!”葉屠蘇道:“劍,乃兵器,是兵器就是用來殺人的,無論你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當你用慈悲之意來駕馭劍的時候,你便沒有資格拿劍,慈悲劍?笑話!”
那盲僧向前倒落,落在地上,身下流淌出血液。
葉屠蘇邁過那屍體,走到那杆旗的前頭,現在,已經無人能夠阻止他了。
葉屠蘇伸手握住那杆旗,卻在這剎那……
電閃雷鳴!
天空中,一道雷電忽然的向下劈落,帶着神威,向着葉屠蘇頭頂落下。
那是帝釋天的雷,帶着帝釋天憤怒跟神威的雷,因爲,誰也不能折斷他的旗。
葉屠蘇絲毫不懼,他早就猜想到帝釋天會在那三十三天上干涉自己,帝釋天從來不是懦弱無能的神主,他不會接受這般的羞辱。
葉屠蘇單手抓着那杆旗,單手指想天際,無窮的劍意向着天空而去,重重的撞上那道雷,隨即,葉屠蘇的劍意被擊碎,而那道天雷也是消散於天地之中,但是,帝釋天會就此甘心?不,絕不!
第二道雷落下,第三道雷落下,第四道雷落下……
帝釋天的天雷連續落下,形成連環雷向着葉屠蘇劈落,誓要將葉屠蘇給轟殺至渣。
這是葉屠蘇擋不下的雷,來自三十三天,來自須彌山!
但是,總歸有人能擋落的。
葉屠蘇淡漠道:“幫忙!”
葉屠蘇的腳下忽然涌起無數黑煙,大地裂開,一隻一隻的骨手伸出地面,腐爛的屍體浮現在葉屠蘇的身邊,讓這裡變成一片屍海。
然後,一條河至地獄的深淵而來。
帶着濃烈的死寂,那並非殺意,活人才需要殺,死卻不需要。
這世界的一切似是在此刻消亡。
因爲,那條河叫做冥河,無數的屍骸飄蕩河面隨波逐流,這條河橫穿三界。
忽然的,河面上響起清脆的鈴鐺聲,青竹船從河上飄蕩而過,葉清默從葉屠蘇的胸口鑽出,站上那艘青竹船,那盞船頭的青燈便亮了起來,鼻尖輕哼着,葉清默便唱起歌謠,乘着那艘青竹船逆河而上,向着天空而上。
與此同時!
那天雷落下,重重的轟在鳴河之上,卻見那冥河中飛出無數怨魂,直接撞向天雷。
十條怨魂不夠就百條,千條不夠就萬條,萬條不夠就十萬條!
那冥河已經流淌萬萬年,見遍了無數的生死,吞沒億萬生靈,那冥河中飄蕩的屍骸跟怨魂自然是無窮之數,那天雷即便再猛烈,也無法將所有的怨魂給斬盡,相反的,那些怨魂吞食着天雷,瘋狂的將那天雷給抓成了無數電流,塞進自己的肚子裡。
高高在上的帝釋天,那三十三天之主,並非無所不能!
連環落下的天雷被怨魂吞食乾淨,那片灰沉沉的天空漸漸顯的寂靜,葉屠蘇的手以及國內握上了那杆旗,卻也此刻,一聲憤怒的吼聲從天空傳來,一直從須彌山上,傳落到這片修羅場中。
那是帝釋天的怒吼!
緊接着,那片灰沉沉的天空忽然裂開一道巨大的裂縫,那灰濛濛的天空忽然間便的金芒四射,一座若隱若現的高山從那裂縫中浮現出來,那高山之端有着一道模糊而看不清的人影,卻依舊能夠讓人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意,須臾間,那道黑影便伸手向前一抓。
這一抓,便是裂天之威。
一隻由佛光凝聚而成的金色大手忽然的從那天空中的裂縫中探了出來,迎上那飄蕩入空的冥河,迎上那纏繞於冥河的怨魂,那隻金色的大手只是一抓,空中懸浮的怨魂便發出痛苦的慘叫之聲,彷彿被投擲於灼熱的地獄火中那般,身體熊熊燃燒起來,竟然被那隻金色大手給瞬間超度。
葉清默的臉色慘白,她的力量是死亡,是來自於地獄深淵的力量,是那從冥河上走過,滿懷着希冀的信念,或是絕望的頹廢,而眼前那隻金色大手便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東西,那金色的光芒蘊涵着佛家至理。
超度往生!
地藏菩薩曾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地獄若空了,便沒有地獄,冥河若空了,自然也就沒了冥河!
河都沒有了,還要什麼擺渡人?
這是一場未戰先敗的較量,葉清默碰到了自己最不想見到的東西,也就在這剎那,葉清默忽然感受到周圍的天地靈氣在匯聚。
葉屠蘇出手了!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所以,地藏菩薩一直是菩薩,一直沒有成佛。”葉屠蘇看着天空道:“因爲,地獄不可能空,自然冥河也空不了!”
那奔騰的冥河之水猛然倒卷而去,竟是迎不退反進,狠狠的向着那隻金色的大手撞去,隨即被那金色大手捏在掌中!
“帝釋天!”葉屠蘇厲身輕喝道:“你想超度冥河,卻不想想自己配麼!”
葉清默從空中墜落,被葉屠蘇給攔腰抱住,但是,那條冥河尤在,而那條冥河此刻已經化成了劍,奔騰不息的劍!
那是葉屠蘇的劍!
葉屠蘇的劍意是殺劍,而那冥河中滿是幽魂枯骨,乃是一條終焉之河!
“這條河用來做我的劍!”葉屠蘇微笑道:“實在是很好!”
葉屠蘇言落的剎那,那隻金色的大手便猛的鬆開冥河,掌間流淌出如同液體般的光輝。
那是血,帝釋天的血!
金色血液中的神性灑落地面,使得那重傷的僧兵都迅速的恢復過來,每一名僧兵跟護法尊神立刻虔誠的跪低叩首,在他們看來這是來自三十三天主的恩賜,爲此,他不惜殘了自己的身軀,但是,只有葉屠蘇跟帝釋天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被那劍割破了手而已。
葉屠蘇輕笑,劍意再凜!
整條冥河都在此刻大放異彩,奔騰的倒捲入空,向着那天空中的裂縫而去。
那隻金色的手掌向下壓落,不敢再握住那冥河,因爲那條冥河此刻是柄劍,既然是劍,自然無法輕易的握住,但是,那隻金色的手掌想將那條冥河給打下去,從天空打落凡間。
金色的佛光再綻,雷霆一擊下落,重重的砸在冥河之上,卻在這剎那,那冥河的河水忽然向着兩側分開,如同兩柄利劍,迅速纏上那金色的手掌!
噗!
金色的血液再撒,紛落如雨般撒落人間。
劍,可以用來抵擋,卻從未有人說過必須抵擋!
劍,始終都是用來斬人的!
猶豫了片刻,那隻金色的手掌忽然的縮了回去,縮回那到天空中的裂縫,縮回三十三天……
葉屠蘇哈哈大笑。
帝釋天退了,偉大的三十三天之主竟然退了!
咔啦!
笑聲中,那杆迎風招展的大旗忽然斷裂。
葉屠蘇折斷了那杆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