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謝思瑤本來打算去曉寒樓會一會傳說中的玲瓏姑娘,無奈等了片刻也沒見到她,茶吃了一盞,覺得無趣,只好辭了曉寒樓出來尋找小九,但是東找西找卻絲毫看不見小九的影子,她只好跟別人打聽,才聽說這裡有人鬧事,不知怎的,她下意識的想到了小九,於是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趕來,果不其然,在被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羣中,謝思瑤找到了被圍攻的小九,此時此刻的他氣紅了眼睛,正和對面對峙。
小九見到謝思瑤,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立馬着急地衝過去,對謝思瑤哭喪着臉喊了一聲,就準備把剛纔發生的事都說出來:“思瑤姐,我……”
謝思瑤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靜道:“你不必要驚慌,剛纔我從人羣中擠進來的時候,也聽了個大概,事情我也差不多都明白了。我相信你的。”
聽到謝思瑤平淡的一句“我相信你”,小九一下就不在意別人怎麼說了,只要思瑤相信他,他又何必在乎他人怎麼看呢?於是他就瞪了一眼章廚衛,然後便站到了謝思瑤身邊。
“姑娘是哪一位?看樣子也是一位廚衛,不過我倒是沒見過,不知道姑娘爲何要插手此事。”章廚衛看着謝思瑤,語氣並不似之前那樣的蠻橫。
“我也是今天新進的謝廚衛,這是與我一同進來的劉廚衛。我們都在錦繡樓的趙廚司手下做事。”謝思瑤不卑不亢,淡然地回答到。
“哦,我記起來了,還記得昨日廚藝比拼之時,有一個女子名爲謝思瑤,獨樹一幟獨具匠心,廚藝也是十分了得的,若是沒記錯的話,得了一個第二名。”章廚衛衝謝思瑤笑了笑:“當時隔得遠,看不清容貌。今日一見,真是廚藝風姿俱佳額。不過,雖然謝廚衛與這小子一同進的天香樓,也同爲趙廚司手下,不過這件事乃是這小子的錯,可希望謝廚衛可是千萬不要偏幫哦。”
謝思瑤聽到這裡,陡然提高了聲音,冷冷問道:“哦?照你的意思,我該如何呢?”
“那自然是和這個走後門的小子拉開距離、不要插手這件事爲妙了。我這也是爲了你好,不然不免有人說你們兩個沆瀣一氣,要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於閣下臉上,我估量着也是不大好看額。”
謝思瑤彷彿沒有聽懂章廚衛的話,輕輕回答到:“好一張利口!且不談這件事孰是孰非,你口口聲聲的說‘走後門’的卻是什麼道理?”
章廚衛聽到謝思瑤不願意談菜被打翻這事,只道她是心虛。於是頓了一頓,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九,然後得意的說道:“既然謝廚衛這樣問,我就直說了。這個小子冒失莽撞,撞到了前去上菜的小云,把魏廚司剛做好的‘瑤海扇貝’打翻了。”
衆人聽到‘瑤海扇貝’,便都錯愕的咂了咂嘴,要知道這可是魏廚司的潛心之作,工序之複雜、手法之精細,非同尋常,也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做出來的。做之前要取出貝肉連同剩下貝殼的清洗十次,將蒜末墊於貝殼底部,再要精心調製醬汁,澆至其上,醃製一個時辰,大火蒸十分鐘,淋上熱油,纔算是成功了大半,然則其中更多玄妙,唯有魏廚司一人知曉,因此獨特的口味也只有他一人才能駕馭。單是這一道菜,所花的功夫就不知多少,如此看來,魏廚司他老人家沒有把‘罪魁禍首’拖出去已經是十分有涵養了。
周遭之人都是廚師,自然也懂這菜的價值。看着周圍人色變的表情,章廚衛不免又補充道:“不僅如此,這小子還自高自大大放厥詞,目無尊者狡辯耍滑,他與我搶白也就算了,竟然還對我的師傅十分無禮。謝廚衛就算是護人心切,可也總不能縱容此人飛揚跋扈,爲所欲爲呀。”
謝思瑤冷笑一聲:“不知道章廚衛何憑何據就一口咬定是我們小九打翻了飯菜?”
“人證物證都在這裡,難道還是我空口捏造的不成?”章廚衛喊過小云來,“這就是上菜的小云,她被這廝撞了個跟頭,難道還有假!”
“她說什麼便就是什麼了?”謝思瑤靜靜地看着小云道。
“既然你如此刨根問底,我便給你解釋解釋。其一,小云在天香樓當差三年,卻從未有打破哪怕一隻盤子,其二,小云當差三年來,從不曾說過一次謊話,其三,這走後門、自大、潑皮、無賴、沒有教養的傢伙就是一個山野村夫不懂禮數,只會偷奸耍賴,狡辯妄辭!”
謝思瑤譏諷的看了一眼章廚衛,然後淡然的說道:“既然章廚衛這樣說,那我謝思瑤也說三個道理給你聽:其一,小九與我一同做菜十年來,可從沒有打破過任何器物,其二,小九與我相處十年來,更沒有撒過哪怕一次謊,其三,呵——小九懂不懂禮數有沒有教養我不敢妄言,可是單看有些人說話做事,卻沒有一點的禮數,沒有一點的規矩,除了叫囂就只剩誣賴,這又是什麼道理呢?!”
“你!!!”章廚衛聽出謝思瑤話裡有話,憤恨的瞪了她一眼,“你說誰沒有禮數沒有規矩!”
“自然是誰答應便是誰了。想來人人都有點自知之明的”謝思瑤冷笑一聲,冷冷地看着章廚衛。
“姑娘好一番言語,事情本來不必要鬧得如此之大,原本只要劉廚衛賠個禮道個歉,便也過去了——我本意也是如此。周遭之人也都看到了,難道打翻了望江樓的菜,便是一句道歉也值不得?錦繡樓真是好大的威風。或者是見我魏正然好欺負?還是說我們的小云好欺負了?”魏廚司方纔聽小九說章廚衛父母沒教好,心便有不喜;此刻謝思瑤又說章廚衛沒有教養,他這個師傅再不說話,臉上可就有點掛不住了。
“魏廚司口口聲聲說是小九撞到的人,不知道可有什麼證據?”謝思瑤依然平靜的回道:“我家小九原本要來見識下望江樓的華麗排場,原不想在此處被人無端欺辱,還反要說我錦繡樓蠻橫。看來這望江樓還真是不‘蠻狠’的緊!”
魏廚司剛準備說小云可以作證,只是當事人相互各執一詞,這也辯不出什麼所以然。於是話鋒一轉:“姑娘口口聲聲說我們沒有證據便胡亂誣陷,姑娘說我們無端欺辱,說我等蠻狠,倒也真是相得益彰額。只是魏某不明白,姑娘又是哪裡看出來小云在撒謊,而非你錦繡樓中之人撒謊呢?”
謝思瑤也明白這件事便是如何扯皮也分不出個對錯,輕輕笑道:“望江樓這位廚衛,口口聲聲說小九乃是走後門進的。倘若這不是無端諷刺,那便是望江樓待客一直如此了?看來是要怪我錦繡樓中人不該來此了,望江樓的待客之道,謝思瑤長這麼大也是頭一回見識。”
魏廚司還沒想好怎麼還擊,章廚衛便接話道:“怎麼許你走後門便不許我說?方纔比試閣下這位小九廚司表現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裡。看來姑娘的道理,倒是霸道的狠!”
“哈哈哈!”謝思瑤輕笑一聲,然後冷靜的說道:“我當是什麼呢,你們望江樓本就是以魚宴稱絕,做魚的本事可謂是獨門絕技,信手拈來,而小九卻是在錦繡樓裡當差,最不在行的也便是魚,你們拿自己的絕活和小九的短處相比,堪堪得勝了,就要如此得意忘形,我謝思瑤還真是頭一次聽說與人打賭竟是這般的狡猾,倘使由我們錦繡樓來定打賭的題目,你們又有多少勝算呢?恐怕章廚衛就不會這麼得心應手,而是‘望菜興嘆’了。”
“輸了就要像你這樣狡辯的人,我也是頭一回聽說,願賭服輸難道你不懂?與人比試輸反而比贏了更加的狂妄。”章廚衛立馬還擊道。
“望江樓卑鄙至此,竟然還有廚司幫襯徒弟,一同欺壓我這新近天香樓的弟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聽到謝思瑤的一聲“弟弟”,小九也情不自禁的喊道:“思瑤姐,我們不爭了。賭是我打的,輸了我也認了。只是姐姐以後千萬小心,可別在被別人幾十人圍着去打賭,然後還不注意被陰謀算計的輸掉。”
謝思瑤看了看劉阿九,心想:“這小子還沒笨到家。”
魏廚司聽這位劉廚衛如此說道,心中未免嘀咕:雖然他並無刻意逼迫,但是這畢竟是他的地盤,而且自己雖然沒說什麼,但也默認了這件事;謝思瑤說他以大欺小,這傳出去名聲卻也不大好聽。可是要是這麼算了,好友交代下來的事也不好交代;一時也有點猶豫,畢竟他本就是受好友囑託來對付這新來的趙廚司。一時心裡有鬼反而不敢就這麼坐實了這以大欺小,以衆凌寡的事。
章廚衛似乎也看明白了師傅的難處,便答道:“好一張靈牙利口,自己技不如人卻賴我們題目出的刁鑽。要是你不服完全可以再比一場,題目你出,到時候輸了可就不要再信口雌黃,不知好歹了。”章廚衛自信,剛纔小九表現的廚藝,他是怎麼也不致落敗的。
“哈哈哈!”謝思瑤輕笑一聲:“閣下真是好算計,明知道小九從小和我一起做飯,我們要是分開,技術不說降了七八成,便也要去掉一半。你說單獨比試,豈不是換湯不換藥;依我看還是不要比了;望江樓這卑鄙的伎倆我算是領教了,小九我們走。”
“等等。”魏廚司開口道:“我本也不願咄咄逼人,不過姑娘這番言語未免於我望江樓不雅。卻不知姑娘要如何呢?”
“師傅,他們就是心虛了才跑的,您老人家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章廚衛答道:“他們要毀約便讓他們毀去,反正這麼多人看着呢,看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天香樓呆下去。”章廚衛惡狠狠的道。
小九立馬站出來說:“哼!願賭服輸,大不了以後我不來天香樓了。你們望江樓所作所爲究竟如何,自有定論。思瑤姐,我們走!”說完便拉謝思瑤要離開。
謝思瑤看着小九,發現他眼裡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心裡想着:這事看來還是不能就這麼算了額。於是扯住小九,然後看向魏廚司道:“若要我們心服口服,你們便遣兩位和我與小九,來一場兩人之間的比拼,不知道你望江樓敢不敢?”
周圍人聽到謝思瑤略帶傲氣的宣戰,一時都議論紛紛。有的說謝思瑤不知天高地厚,有的人說謝思瑤勇氣可嘉……然而無論怎樣,謝思瑤這話一出口,便算是扯破臉了,就看這魏廚司如何應付了。
章廚衛剛要答話,魏廚司便淡淡的說道:“好,就依姑娘所言。要是姑娘這次還是輸了呢?”
“那我二人自然如約,不會再呆在這天香樓了,自會離去。”謝思瑤淡淡的答道。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議論聲一時爲之一滯。他們既爲謝思瑤的勇氣而讚歎,又爲謝思瑤的前途而擔憂:畢竟,魏廚司可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
“好,那姑娘要比什麼?”魏廚司順着問道。
“等等!”謝思瑤看着魏廚司道。
“哦?還要等什麼?”
“我們輸了我們離開天香樓,不知道若是閣下的人輸了,卻又當如何呢?”
章廚衛聽到這裡,立馬叫道:“你們也能贏?真是笑話,便是許你萬兩黃金又如何?反正你們也贏不了。”
魏廚司瞪了一眼章廚衛,心中雖然也不認爲謝思瑤二人能贏,但是陰溝裡翻船的事他這些年也見識了不少。斟酌了一下,便有了計較:“魏某八歲學廚,十八歲開始自己獨自做菜。三十餘年來做過不知道多少菜,惟獨於魚類烹飪上有所建樹,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然而魏某一生中最得意之作,當屬‘烈焰天馬’,當今太后六十壽誕時進獻給當今皇上和太后品嚐,二人贊爲‘天下美味魚湯’,實乃老夫一生榮耀。”魏廚司說道這,不免傲然的揚了揚頭接着說道:“我便以此魚湯之食譜、做法作爲賭注可好?”
周圍聽到這裡,彷彿一下炸開了鍋。
“竟然是烈焰天馬,魏廚司畢生心血之作!這個賭可就賭的有點大了!”
“可不是麼,傳聞當年錦繡樓李廚司與魏廚司二十年交情,更是願意出手千金交換,這魏廚司都沒有答應。”
“哎!魏廚司也真是糊塗了,他這麼重的注來賭,未免便宜了對手。”
……
周圍議論紛紛,章廚衛站出來說道:“師傅,烈焰天馬乃是師傅畢生心血,單是實驗這道菜便話費了您兩年時光,所花費金錢更是難數。今日以此對賭,豈不兒戲了些?”
這番故事說出口,圍觀衆人更是驚訝:想不到這烈焰天馬還有這樣的來由。但是魏廚司還是面無表情的答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了。”
章廚衛突然對謝思瑤說:“你說我天香樓不公平,但是我師父現在用如此重注和你對賭,卻不知道你有什麼可拿來賭的。”
謝思瑤聽到這裡也是眉頭一皺:這烈焰天馬,便是她也有所耳聞;沒想到這魏廚司居然以此來做賭注。心想我雖然有一些秘方,但是都是師父不傳之秘,不能拿來對賭;可是身邊又有什麼能比得上這重注呢?只好見機行事:“那依你的意思當如何?”
章廚衛冷笑道:“倘若你輸了,不僅要離開天香樓,我還要你發誓,終生不得再爲他人做一道菜,你可敢應?!”
這句話一出口,圍觀的人也彷彿被一隻手抓住了嗓子,說不出話來,偌大的院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要知道要讓一個廚師終生不爲他人做菜,這根廢了他也沒什麼區別;只怕要是思想偏激之人,真說得上是生不如死。不過倘若真要如此,倒也能夠跟烈焰天馬對賭了。只是謝思瑤她敢接麼?周圍的人都把目光看向謝思瑤,等着她的回答,這場戲究竟是演的更大,還是會隨着謝思瑤的退縮,而虎頭蛇尾的落幕呢?
所幸謝思瑤也沒讓大家等待多久,她微眯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後淡淡的回到:“好!這場賭——我謝思瑤接了!”
而伴隨着這句出口,周圍本來安靜的場面一下就爆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