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北承國的開國日,皇帝在納福宮設宴款待百官及其家眷,顧傾雪本來不想去,但礙於嫡女的身份,不得不去。
爲怕在席上太引人注目,她特意挑了一些並不起眼的衣服和髮飾,出門的時候,她特意和顧烈說了自己不想和白蓉坐同一輛馬車,原以爲會被顧烈罵,沒想到他當下就給自己另準備了一輛馬車,看着他略帶倉皇的表情,顧傾雪想着大概是自己昨晚的表現嚇到他了吧,不過這樣也好,她實在是受夠了打着親情這面虛僞的幌子做一些言不由衷的事情。
走到馬車的時候,顧傾雪皺了皺眉頭,一個瘦弱的小廝正彎着腰,顯然是上車的“人凳”。
“起來吧,我不需要。”顧傾雪實在不習慣這種做法,但哪知她話一說完,那小廝就害怕地跪在地上:“大小姐,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求大小姐不要趕走小的。”
“我只是讓你讓開,並沒有說要趕你走啊。”顧傾雪說完話,見這個小廝還是趴在地上不敢起來,不禁嘆了口氣,她擡起腳,輕輕在小廝背上踩了一下:“好了,現在你可以起來了。”小廝這纔有些顫抖地站起來,他看着自己躍上馬車的顧傾雪,突然發現,顧家大小姐並沒有外界傳的那麼不堪。
馬車行了一半,白蓉纔想起賀禮沒帶上,所幸時間還早,丞相便讓顧傾雪先走,自己和白蓉回去拿賀禮。
沒了顧烈的約束,顧傾雪簡直快活得很,馬車經過一片風景還不錯的地方,她軟磨硬泡地逼着馬車伕讓她駕馬。
“小姐,小心點,您這樣很危險的。”丫鬟小桃子在一邊苦着臉,這個新來的小丫鬟別的都好,就是太嘮叨了。
“小桃子,你要是再勸我,我就要駕快馬了。”
“小姐!”小桃子叫了一聲,顧傾雪捏了捏她的臉頰:“坐在豪車副駕駛的美女要懂得保持恰當的沉默和發出適當的讚美,小桃子,你要是再說話,小心我分了神,把車帶到溝裡去。”這話果然有效,小桃子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四皇子,你看,前面有個女車伕。”墨彥陵正在閉目養神,忽聽得駕車的遠山叫起來:“還是個漂亮的女車伕呢?”
墨彥陵覺得好奇,便探出頭去,就看到顧傾雪有模有樣地趕着馬,還挺穩當的,他不禁失笑起來,朝那邊喊道:“前面的女車伕,你這是要去哪,能不能載我一程?”顧傾雪把馬車勒停,回頭見是墨彥陵,也笑起來:“那可不行,坐我這馬車是需要錢的,就怕你拿不出來。”
“笑話,”墨彥陵假裝板起臉來,“我是堂堂北承四皇子,還能付不起你的馬車錢不成?”
“好啊,那你給我一文錢吧,只要一文,多了沒得找。”顧傾雪狡黠地眨了眨眼,這下換墨彥陵爲難了,他們這些王公貴族,世家子弟,出門都是帶碎銀,很少帶繩貫錢,現在還真沒有一文錢。
“遠山,你有沒有?”遠山也搖了搖頭,這下顧傾雪得意地晃着腦袋:“就說你拿不出了吧?”
“等一下,”墨彥冥鑽進車裡,不一會兒手上拿着一張紙,上書三個字“一文錢”。
“怎麼樣,現在給不給坐?”
顧傾雪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她用馬鞭在空中隨便畫了兩下,說:“好了,假錢去坐假馬車,你去坐吧。”這下連遠山都忍不住伏在手背上笑起來。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說笑,臨近宮門,顧傾雪忽然把轎窗放下來,墨彥陵也斂了神色。
這是顧傾雪第一次來皇宮,以前她只在北京和一些影視基地見過皇宮,那時倒沒什麼感覺,只是現在,還未進入,她就已經深深地感受到那種政治的壓迫感和無處不在的危機,但因爲從前任務的需要,她也參加過一些國宴和**首腦的宴會,所以倒不會覺得很不自在。
她小心地跟着墨彥陵行進,施禮,總算安全進入爲她臨時準備的房間。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看着這巍峨盤復的亭臺樓宇,顧傾雪不禁念起《阿房宮賦》裡的句子,墨彥陵本來想帶她逛逛花園,但臨時被皇帝叫走,顧傾雪也不甚在意,便自己在附近逛逛。
“這不是差點成爲我皇嫂的顧傾雪嗎?”顧傾雪正手撫一處雕欄,一個嬌蠻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緊接着一陣鞭聲便裹挾着一陣風聲而來,顧傾雪憑藉靈敏的反應堪堪避過身後的鞭子,那鞭子抽在硃紅的柱上,留下一條肉眼可見的痕跡。
看來這就是墨瑤彩了,顧傾雪一邊躲避鞭子一邊想,這也是個奇葩貨,身爲公主,卻總是仗着身份橫行霸道,也無人敢管她,對原主也是非打即罵。
胸都還沒發育好的小屁孩也想教訓姐,顧傾雪計上心來,她故意不閃不避地正面迎向墨瑤彩的鞭子,然後在鞭子快抽到自己身上時突然身形一扭,極快地貼上墨瑤彩的手,用力抽回鞭子,墨瑤彩沒防備,藉着力便要翻到魚池裡,顧傾雪看着她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這才用鞭子把她捲回來。
“放開我。”墨瑤彩沒想到顧傾雪變得這麼厲害,她絲毫沒想到人家剛剛救了她。
“公主剛剛抽了我好幾下,現在也讓我抽幾下好不好?”
“你敢!”
“公主覺得我敢不敢?”
墨瑤彩已經聽說了顧傾雪的很多事情,看到她不似開玩笑的表情,心裡不禁有些膽怯,但還是嘴硬道:“我是公主,你敢打我,我就叫我父皇砍了你腦袋。”
“你打人在先,我現在不過是正當的回禮,你說皇上會不會砍了我的腦袋?”說完顧傾雪高高揚起鞭子,墨瑤彩嚇得閉了眼睛,卻只聽到一聲狠厲的風聲。
“我不跟小孩子計較,像我道歉,我就放了你。”
“我哪裡小了?本公主都嫁人了!”墨瑤彩憤憤不平。
顧傾雪不理會她只是再次揚了揚鞭子。
墨瑤彩身爲公主,怎麼肯做這種事,奈何顧傾雪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樣子,她只好跺了跺腳,恨恨地說到:“對不起。”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
“對不起。”
“再大點聲。”顧傾雪把鞭子抽得“呼呼”響。
“對不起!”這一聲大呼連在別處的人都聽到了,當他們轉過頭來發現一向驕橫無禮的公主居然向人道歉,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擦肩而過的時候,顧傾雪把鞭子扔在地上。
“顧傾雪!”無視墨瑤彩的怒吼,顧傾雪伸了個懶腰。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顧傾雪和墨彥陵坐到了一處,這才讓她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古代的宴會不外乎就是歌舞表演,吃,一大幫官員攀比攀比嬌妻佳兒,明面上賣個笑,私下裡搞點小政治陰謀,整體來說還是其樂融融的。
墨彥冥也出場了,他臉色顯得有點蒼白,不時給顧傾雪甩幾個眼刀子,顧傾雪則向他舉了舉酒杯表示回禮。
事實證明古代人也不乏大寫的心機boy,酒過三巡,一些大臣便紛紛地讓自己的美妾愛女上陣表演歌舞了。
顧傾雪在心裡表示一切都是套路,便埋首和自己的食物爭鬥起來。
“你吃這個,這是蝦酥,很好吃。”顧傾雪正吃得不亦樂乎,忽然聽到一個女聲說:“聽聞傾雪姐姐才貌並佳,不知瑤彩今日可有幸能見到姐姐的表演呢?”
顧傾雪擡起頭,見衆人的目光都看着自己,有擔憂,有看好戲,有明目張膽地嗤笑,世人皆知顧家大小姐無才無德,廢材一個,都等着看她笑話呢。看着顧烈一臉爲難之色,顧傾雪接過宮女遞來的溼帕擦了擦嘴和手,款步走到宮殿中央,她讓人拿了一把古琴過來,微微施了禮:“皇上,公主,各位皇子,傾雪獻醜了。”
一串流暢漂亮的樂音從顧傾雪的指尖滑泄而出,優美的旋律一下子抓住了衆人的目光。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這首《滄海一聲笑》是顧傾雪很喜歡的一首歌,總讓她想起無牽無掛一人一劍走天涯的豪邁感,醒時歌,醉時笑,快意恩仇。
因爲是自己喜歡的歌,她唱得格外動情,一曲完畢,衆人都還沉浸在美妙的樂聲中。
“好詞,好曲,妙音,妙人。”這八字是墨彥陵說的,顧傾雪這一支歌唱得他豪情頓生,心神激盪,他本人對樂曲音律頗有研究,在這一方面從不肯輕易誇讚,唯恐他人被誤,但這一曲,卻一下子俘獲了他的耳朵。
“顧丞相真是好福氣,令愛很有靈氣,不知師從哪位大家?”一位在音律方面造詣頗深的大臣帶頭鼓起掌來,衆人這才如夢初醒,也跟着鼓起掌來。
但只這一句話,就把顧烈問得面紅耳赤,他哪有給顧傾雪請過什麼琴師。
“謝大人誇獎,傾雪性子怪癖,有了琴師反而學不好了,因此家父聽從了我的意願,並沒有爲我請琴師,這些都是我平日裡自娛自樂罷了。”
聽着顧傾雪得體而謙遜的回覆,那大臣不禁滿意地連聲說:“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來人啊,”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帝開口了,“賞顧丞相之女顧傾雪,貓眼石項鍊一串。”
“賞,顧丞相之女顧傾雪,貓眼石項鍊一串。”
“謝陛下。”顧傾雪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大方,貓眼石在現代算是非常珍惜的寶石,一顆尚且難得,更何況是一串,她得了賞賜便回到座位上,卻沒察覺到一道灼熱和一道怨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這兩人,一個是墨彥冥,一個是墨瑤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