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後花園。
寧國公主走在前面,明杏、柳絮左右跟着,趙雙姝則走在後面,領着禪心、禪意二人。
比起鄴都其他勳貴世家的府邸,伯府委實算不上多寬敞,但忠勇伯好顏面,後花園愣是佔了後宅的一小半。
“多少年沒走在這兒過了,倒是比那時候要寬敞了不少。”行至一株臘梅花樹前,寧國公主停了步子,似有些感慨。
十六年前她下嫁二等忠勇伯趙長侯,皇兄爲了替她撐腰,將趙長侯從二等伯提到了一等伯上,可等她嫁進來後才知道,這一家人是有多令人厭惡。
老夫人年輕時曾上過戰場,又因爲其父寧遠侯,受封撫遠將軍,雖說只是個從四品的品級,但也足以令世人敬佩。
她見到的老夫人已是嫁人生女之後,脾氣性情與尋常婦人一般無二,絲毫尋不到女將的氣息,平日裡總想着凌駕於她的頭上。
可她素來驕傲,哪裡能是個任人使喚的性子,這一來二去的,她便與老夫人成了冤家。
自古婆媳大多都不能和睦相處,老夫人也並非趙長侯生母,卻瞞着她給趙長侯送了兩個美貌婢女,對外只道是她的主意。
世人皆稱讚她賢良大方,說她貴爲公主竟願意與人共侍一夫,堪爲當世典範。
可這其中的苦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伯府受了委屈,連夜跑回宮中,父皇母后兄長皆來勸她回去,她咬着牙,誰也沒告訴過。
到最後忍無可忍,提出搬回公主府時,老夫人這才慌了,生怕不能再從她身上謀得好處。
往事在腦海裡越來越清晰,寧國公主滿心恨意,低眉斂去。
趙雙姝也跟着停下了步子,擡起頭,望着寧國公主的背影,輕輕地抿了抿脣。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小小一團站在一旁,卻不與嬌姐兒一道玩耍。”忽地,寧國公主眉眼帶笑地回過頭來。
趙雙姝來不及斂好思緒,眼角劃過的淚水,就這樣出現在寧國公主眼前,一覽無餘。
“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寧國公主將她面上情緒瞧進眼裡,心下忍不住疑惑。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姝姐兒在她面前落淚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姝姐兒每次見了她,總會流露出這般神色。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可方纔姝姐兒眼底的那一抹期盼,她看得分明真切。
趙雙姝心裡清楚自己無憑無據,壓根兒不可能讓孃親信她,說不定還會打破如今的美好狀態。
她不敢賭,最起碼在還沒有找到證據之前,她不敢去賭。
“回母親,原是這天兒太冷,女兒前幾天跪祠堂時染了風寒,這一吹冷風就容易眼角流淚。”趙雙姝大大方方地擡頭,脣畔帶着笑,想着試圖遮掩過去。
可惜,寧國公主並非是個好糊弄的,聽了她的說辭,心底疑惑更濃。
那樣滿含期盼的目光,她曾見過的,那是一個女兒對母親的期盼。
女兒……
寧國公主渾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她,越發覺得她的眉眼生得和自己頗爲相似。
一個念頭在腦海裡升起,寧國公主徒然睜大了雙眼。
“母親爲何這般看着女兒?”見孃親只盯着自己,卻遲遲不說話,趙雙姝心底便就忍不住有些忐忑。
難道是,孃親已經發現了?
這不可能的,倘若孃親真的發現了,必定是不會相信她的。
更不會這般驚恐地看着她,勢必會從此遠了她。
一個妄圖“冒充”自己女兒的庶女,尋常人尚且不會相信,更何況是自幼生於長於宮中的孃親?
“沒什麼,”寧國公主被腦海裡的念頭驚到,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來,連忙收斂好心緒,故作鎮定地說了句,“今日找你過來,原是有一事想找你幫忙,不過如今已經不需要了。”
倘若那個念頭是真的,她必定要殺了裴氏那個賤人!
“母親若是有事大可直接吩咐女兒,女兒心裡自是甘願的。”趙雙姝心裡也有些驚魂未定,又聽孃親說不用她幫忙了,就更忐忑了。
孃親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或者是懷疑了什麼,從此不願再重用她了吧!
寧國公主心裡也同樣驚魂未定,再不敢去想那個念頭,淡淡說道,“不必了,明日汀蘭書院放榜的時候,我親自過來接你。”
姝姐兒的眉眼和她生得這樣相像,未必就不會是她的女兒。
不行,她得趕緊回去讓人調查清楚!
“……”趙雙姝心裡頓時就有些複雜,着實是沒有摸透孃親的心思,這前後腳的思緒也跳得太快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趙雙姝心裡還是高興的,朝着寧國公主道了謝,“女兒謝過母親。”
寧國公主就淡淡地“嗯”了聲,十分隨意,卻又帶了幾分慌亂,說完便就走了。
明杏和柳絮對視一眼,眼底皆露出困惑,但到底沒敢多問,朝着趙雙姝行了一禮,便就連忙跟了上去。
原是說好了叫她過來陪着走走的,結果出來了,人又走了。
“姑娘,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禪意撓了撓頭,頗爲不解。
以往的寧國公主可是清冷高傲的,哪裡有過方纔那般慌亂姿態?
禪心也看了過來,眼裡也帶着不解,但並未開口,只定定地看着,等着她開口。
趙雙姝心裡也煩着呢,哪裡知道孃親到底是怎麼了,便就說了句,“許是公主府裡有急事吧,好了,都別猜了,回去。”
就是再猜下去,也未必就能猜得到,猜到了也不敢肯定。
“……”禪心禪意對視一眼,各自扯了扯嘴角。
但凡是遇上寧國公主的事,姑娘就會變得沒平時那樣理智,就連態度都要比平時差很多。
二人用眼神交流着,趙雙姝一回頭,二人便就立馬站直了身子。
“……”趙雙姝扯了扯嘴角,滿心的無奈,掃了二人一眼,留下一句,“行了,再不跟上來,今兒你二人就待在這兒別回去了。”
方纔孃親分明是心裡藏着事,還是和她有關的,她得回去好好讓人查一查。
見姑娘真的走了,禪心禪意這纔沒再去想,連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