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德安堂散了後,裴姨娘是陰沉着臉,一身的怒氣。
偏偏趙雙姝還故意晃悠到她面前,溫聲問道,“姨娘臉色瞧着有些不好,可是還在責怪女兒答應母親一事?”
衆人都是前後腳走出來的,她這一開口,又未刻意壓低聲音,便都停了下來。
雖說被過繼到寧國公主名下的不是周氏女兒,但周氏今兒也頗爲高興,眉眼裡俱是幸災樂禍的笑意,走上前說道,“姝姐兒,你能有今日這番造化,入了寧國公主的青眼,我這心裡也是着實替你高興的。”
明知裴姨娘心裡不情願,有氣沒地撒,還故意湊近了說,根本就是在故意氣她。
裴姨娘深吸了一口氣,她在德安堂裡已經觸怒了老夫人,不能再惹事。
“謝過二嬸孃,”趙雙姝聲音輕輕的,微微咬着脣,“姨娘心裡還在生我的氣,此事便就不提了。”
和她先前在德安堂時的語氣截然不同,柔柔弱弱的。
裴姨娘仍舊一言不發,忍住沒去罵她,周氏便就開了口,安慰道,“姝姐兒莫怕,你姨娘必定也是替你高興的,這往後你做了寧國公主的女兒,便就是嫡女,也要高人一等。”
張口閉口都是嫡女,氣得裴姨娘臉色更不好。
可偏偏過繼文書是她親手摁下去的,她就是有氣也不能對着趙雙姝撒。
“二夫人說得是,我家姝姐兒素來出衆,她能入公主青眼,我這個生母也只有替她高興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呢,裴姨娘就是再不情願,也得表個態。
目的達成,趙雙姝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笑了笑,“女兒還以爲姨娘心裡不高興,如今知道姨娘也是替女兒高興的,女兒這心裡也就放下了。”
往後就是在人前提起,她也可以說是裴姨娘的意思,無人逼迫。
“……”又被她算計了!
裴姨娘心裡懊惱不已,可話已經說了出去,只好勉強一笑,“院子裡還有些事,姝姐兒你也快回去吧,這外邊天冷。”
說完便就走了。
氣了裴姨娘一回,周氏心裡舒暢許多,連帶着看趙雙姝也更順眼了。
……
回了瀲灩居,裴姨娘滿肚子的火氣,摔了一整套名貴瓷碗。
出自鳧山真人筆跡的瓷碗,價值千金,卻在頃刻間成了碎片。
春桃妙雪幾個噤若寒蟬,無一人敢上前勸說。
裴姨娘在人前是個善良溫柔的,除了這幾日其餘時候極少動怒,可在人後卻是個心狠毒辣的。
但凡是遇到了不順心的,裴姨娘就會窩一肚子的火,拿身邊丫鬟出氣。
果然……
裴姨娘冷冷地瞥了春桃一眼,“春桃,你傻站在那兒做什麼?”
這個時候被點了名,春桃只有暗自叫苦,戰戰兢兢地上前,蹲下身子收拾滿地的碎瓷片。
心裡害怕,這一不小心就被碎瓷片劃了道口子,迅速地滲出了血珠。
春桃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嘶”了一聲。
“蠢貨!”裴姨娘還在盛怒中,抓起手邊的茶碗就砸了過去,“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要你何用?!”
春桃只覺得倒黴,可裴姨娘這會兒盛怒中,她又不敢吭聲,只得認下。
妙雪素來要比她得臉,見了這樣的情形,少不得站出來,儘量溫和了聲音,“姨娘息怒,今兒這事原就是誰也沒料到的,只怕是寧國公主臨時起意。”
這一大早就爲了個庶女而來,一來就要將庶女記到名下去,可不像是天家公主的作風。
“誰又知道!”裴姨娘心裡藏着事,又不能告訴,煩悶不已。
妙雪是她的心腹,可春桃不是,裴姨娘此刻瞧着她礙眼,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得了吩咐,春桃連忙應聲,趕緊從地上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了裴姨娘和妙雪兩個人。
“姨娘認爲,寧國公主是知道了那個事?”妙雪把門窗關好,低聲問道。
裴姨娘滿肚子火氣,憋悶得很,不耐煩地道,“我哪裡知道,可她今兒一大早就派明杏過來,指明瞭要將那丫頭記名,要是當真不知道的話,爲何單單挑中了她?”
她可不信什麼寧國公主覺得趙雙姝討喜之類的鬼話!
“那這就奇怪了,”妙雪微微皺了眉,想了想,又道,“當年那件事絕對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就是當時接生的穩婆也都已經被處決,按理說,寧國公主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她這幾年對嬌姐兒是越發冷淡了,昨兒你是沒瞧見,老爺那樣責罰嬌姐兒,當着族人的面下她的面子,寧國公主分明瞧見了,也只當做不知!”裴姨娘越說越氣憤,精緻的面容幾近扭曲。
又想起今早發生的事,裴姨娘更是憤怒,“還有今兒一早,老爺狠狠地打了嬌姐兒三十下手板心,寧國公主難道在伯府還能沒一兩個耳目?”
“可她非但沒有爲嬌姐兒鳴不平的意思,反而還大張旗鼓地來認個女兒,這又是幾個意思?!”
說到最後,裴姨娘臉都要氣歪了。
妙雪見她說得越來越大聲,連忙勸道,“姨娘!這兒畢竟是伯府,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隔牆有耳這種事難道還少見了嗎?姨娘還是快小聲些說吧!”
被她這麼一提醒,裴姨娘猶如被潑了盆冷水似的,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我也就是氣不過,你說她趙雙姝到底有什麼能耐,竟然能讓寧國公主將她記名,我的文哥兒在寧國公主膝下養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寧國公主記名!”裴姨娘聲音壓低了些,但言語間還是頗爲憤怒。
她心心念唸了這麼多年,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年,爲的就是能讓文哥兒被寧國公主記名,從此一躍成爲嫡長子。
可沒想到寧國公主偏偏挑中了趙雙姝!
這叫她怎麼能不氣?
“對了妙雪,我怎麼記得當年接生的婆子,總共有四個來着?”氣憤歸氣憤,但眼下更重要的可不是這個。
裴姨娘面上帶着一絲害怕,害怕寧國公主已經知道了當年的事,到時候新帳舊賬一起算,那她可就完了!
妙雪眼底閃過一抹慌亂,卻又不敢被她瞧見,低着頭回了句,“怕是姨娘記錯了,當年總共就三個穩婆,哪裡來的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