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範逸提着一壺窖子老酒回到山頂的時候,他才發現二叔已經不見了。這個時候他纔想起來二叔臨走時似乎只是說的“我”要走了。
範逸親手劈砍出來的石桌上,空空的酒壺底下,壓着一張紙。
範逸隨手扔掉手中的酒,拿起那張紙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半天。
他想知道二叔去了哪裡。很顯然,紙上沒有答案。
呆呆地站了半天,又傻傻地靠着石凳坐了半天。山頂的風很大,離着範逸不到一米外就是深達萬丈的懸崖,範逸心裡空落落的,拿起那個壓紙的酒壺,他正過來倒過去地把弄了許久,然後狠狠地把它扔進了萬丈深淵。
二叔走了,那這個世界上豈不是隻剩自己一個人了?沒有人陪自己說話,沒人讓自己去砍石頭,沒人讓自己去打獵給他換酒,沒人在自己睡着的時候悄悄地爲自己縫補衣服,更不會有人在自己五歲的時候就讓自己變成酒鬼。
那個邋遢的,自戀的二叔會去哪裡?範逸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地方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去過的地方竟然是那麼的少,除了李家集,他竟然沒再到過再遠一些的地方。除了元陽府,他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地方。
天下如此之大,二叔會去哪裡?自己又能到哪裡去找?
範逸從來不是一個軟弱的人,被二叔從小那樣教導他也不會變成一個軟弱的人。沒了二叔範逸照樣可以活的很好,因爲從七歲開始,這個家就一直都是範逸在打理。
可是沒了二叔,範逸的生命裡似乎就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沉默了一整天,看着太陽漸落,星辰漫起,範逸終於站起身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着遠處的東方大罵了一句:“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傢伙!”
聲音在懸崖底下不斷迴盪,喊完這一句,範逸帶着幾分不甘,幾分失落,回到了半山腰處的那所房子裡。
沒了二叔,但生活必須繼續。範逸想着二叔在那張紙上跟自己說的話,心裡漸漸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或許完成了二叔的“遺願”,他就會再次出現在自己的身邊。
帶着這樣的想法,伴着肚子裡咕嚕咕嚕的響聲,範逸沉沉地睡去。
這注定是一個孤獨的夜。
…………
第二日清晨,範逸早早地便起牀了,隨便找了些吃的吃了,他來到了落子山北邊半山腰的那處大坑旁邊。
說是大坑,其實更像是落子山的一塊凹陷,在直徑大約一里地的坑內,擺滿了範逸從小就做出來的雕像。
看到那麼多石頭二叔,範逸心裡又是一陣唏噓,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今天來的目的,才重又振作了起來。
二叔說給範逸留了件東西,就在這大坑的中心。什麼時候拿到它,範逸就可以離開去崑崙山了。
範逸昨天想了一天也不知道二叔爲什麼要自己去崑崙山學藝,他更不知道所謂的修真法術是什麼。不過有兩點二叔特別交代的範逸牢牢地記了下來。
第一點就是不能把自己學到的東西輕易展示給別人看。這一點範逸並不怎麼擔心,貌似到目前爲止,範逸不管是從表面上還是從骨子裡,除了力氣大些跑得快些好像也沒什麼值得誇耀的。
當然,這只是因爲範逸還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變態的情況下。
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範逸感覺自己睡了一覺之後力氣似乎變得小了許多。至於小了多少,範逸也不清楚,他對自己的力量一直都沒什麼衡量標準,只是飄飄然地認爲自己在這一點上,是可以跟武林高手相媲美的。
還有一點是二叔在最後說的,讓範逸以後如果碰到一個叫青蒙的老傢伙,不要忘了叫他一聲大伯,代自己問他一聲好。
眼前的大坑裡有一件二叔留給自己的唯一的東西。範逸心裡有些急迫,尋了個低矮的地方几個縱身跳了下去。邊緣處並不深,只有四米多高,範逸從小就在周邊的山上莫打滾爬,對付這些自然是小意思。
近距離看到那些雕像,範逸努力忍住讓自己不去回想,找準方向便要往裡面衝。大坑裡面還算平坦,範逸倒不擔心自己會走岔路。
可是當範逸剛剛將腳邁入雕像林中時,他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絲不妙的感覺。這種感覺還沒來得及消失,範逸就已經置身於第一排雕像的身後了。
被自己心中莫名而突兀的顫動嚇了一跳,範逸伸出手來拍了拍胸口,以爲自己想多了。這大白天的陽光扎的人眼疼,難不成還能跑出個鬼來?
不過偌大的落子山上只有範逸一個人,還確實是寂靜的有些嚇人,不時傳來的鳥鳴聲和白晃晃的陽光,再加上身周這些雕像,範逸突然有種轉身跑掉地衝動!
努力剋制住自己,範逸轉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並沒有什麼異象之後,定定神大着膽子擡腿又要往前邁。
就在此刻,異變突生!
範逸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了。
原本晃人眼的陽光突兀的消失了,範逸感覺到眼睛被刺痛了一下,剛睜開眼,他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
昏暗的天空,血色的雲彩擋住了大部分的光亮,陰風四起,不遠處的枯樹枝椏亂扭,及膝的雜草地裡偶爾空出來的地方可以看到一片片的沼澤。範逸有些驚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情景,似乎聞到了一陣陣腐爛屍體的惡臭味道。
正詫異間,一陣嚎叫驟然響起,範逸擡眼一看,臉色不禁大變!
就在他的周圍,一羣明顯營養不良但卻彪悍異常的餓狼正泛着綠幽幽的眼睛看着自己。
狼範逸不是沒見過,可長得跟老牛那麼大的狼,範逸可是第一次見!
範逸絕對相信,如果眼神可以吃東西的話,現在自己絕對連渣都不剩了。
手微微顫抖着,範逸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可看着慢慢靠上前來的狼羣,他哪裡能冷靜的下來?!
就算自己七歲就開始打獵,可自己到現在爲止打到的最大獵物也就是一頭只知道用蠻力亂撞的野豬而已,如今碰上一羣兇狠的巨狼,範逸白淨的臉早已浮上了一層冷青色,腦袋裡混亂一片,那還能想得出逃跑的妙計來?
二叔啊,你這不是要我命嗎!心中哀號着,範逸緊緊攥起拳頭來,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實在不行就拼吧!就算抱着一條狼沉進沼澤裡也不能讓他們把自己當飯吃了!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範逸終於生出了一絲底氣出來。身上的力氣似乎回來了一些,眼中泛着血色,擺出了拼命的架勢。
自己跟二叔學了這麼多年內功,總不至於就這麼窩囊的死去。看中了其中最瘦弱的一匹狼,範逸數着它向前邁過來的步數,緊張的心裡越發的空白了。
短短數息,範逸隔着暗黃色的霧氣幾乎都能清楚地數出那匹狼狼吻上的利牙數目了。想到如果自己跑不了,待會就要被這麼尖利的牙齒撕成碎片,範逸就覺得渾身發酸發軟。
距離越來越近,範逸心中越來越空白,可是不知怎的,範逸的手竟然不再發抖了。腦袋也在最後的關頭清明瞭那麼一瞬間。
緊緊一瞬間的清明並不能讓範逸想到多麼好的逃生方案,但卻讓他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
力量和速度!這是範逸現在最能依靠的東西。看到包圍圈只剩下方圓丈許的地方,範逸曲腿,彎腰,後仰,做出一副反弓的姿勢。
下一刻,他動了!速度快捷無比,幾乎帶起一片殘影,衝向了那匹前爪剛剛離地的狼。
銅頭鐵尾豆腐腰,這是範逸曾經聽鎮上的獵戶說的。靠着極快的速度,範逸剎那間衝到那匹狼的身側,狠狠地一拳頭砸向了它那木桶粗細的腰!
範逸知道自己力量小了許多,可他仍相信,憑着自己現在的這點力氣,對付這匹餓狼,足夠了。
要知道自己這雙手可是能夠跟武林高手相媲美的,比起開山斧也差不到哪裡去。
帶着七分自信三分拼勁兒,範逸這一拳出的義無反顧,大有同歸於盡的勢頭,根本不去管其餘的幾匹狼幾乎在同一時間撲了上來。
可是當拳頭砸下後,範逸的心卻噗通慢跳一拍,不由大叫: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