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漸漸明亮。
一抹薄陽,自遠處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蒼莽山中的生靈,皆是自沉睡中甦醒。雀鳥自林枝間歡唱,蟲兒於青草間徜徉。
清新的氣息,伴着嫋嫋的晨霧,渺渺如紗,沁人心脾。
蕭羽靜靜坐於草叢內,望着天邊紅日,由一線,化爲紅輪,躍出天際,只覺心頭意念,豁然開朗。
周身體音忽然鳴起,又是靜寂。
三漲三消之後,驀然音竅齊動,音元鼓盪,直衝口腔,化作一聲長嘯,揚上青天而去。發頂白雲,似乎驚動,無風而散,留下一縷雲痕,呈渦旋盤空。
經過多日積累,見識各方修士,如今蒼茫山上,胸懷感觸,正是觸發四轉“和鳴”之機。
蕭羽平息內視,識海音府之內,渾沌終開,只見中心玄音點點,隱隱可見無色波動,仔細對照,便是周身音竅弦脈,一一對應。
因爲蕭羽開滿音竅極限,如今音府中心,恍若密織管絃,望之繁雜,卻蘊含妙理,幽幽音生音滅,傳遞波盪,循環不息。
睜開雙目,蕭羽張口發出“喝”音,體音無需意念,自然應和,眼前青草,忽然如山風吹拂,齊齊伏到,狀若敬拜。
天憲定規,體音法隨。
當口音之形,與體音之意,互相“和鳴”之時,觸及神念,可發震撼靈魂之語。偶有神妙,但尚不成體系。
之後口體相和,互相磨礪,一步步增強。直到人音極致,變實爲虛,幻音無聲之時,便可踏入三階“天腔境”,成爲幻惑自然的陸地仙人。
蕭羽心中暢快,大笑三聲,拂袖而起,向着北方奔去……
之前幾日,連破數方印陣,蕭羽最終復生杜露絲。
有着計飛這個“前輩”,杜露絲的適應更加迅速,很快成爲他身邊的又一干將。
而且果然如蕭羽想象,這般生死之間,拼殺而出的“大姐”,品性膽識,都是一流,沒過幾日,甚至收服了計飛,甘心驅使。
如今,化身爲人的蕭黑,正領着杜露絲與計飛兩人,藏匿在了東川域北疆,接近蒼莽山的山野之中。
一方面,要讓新生的兩人,多多適應此界,同時修行蕭羽傳授,由仙女姐姐再次爲兩人而改的“星耀九天訣”;另一方面,北寒域戰亂頻頻,殺戮不休,蕭羽自去尚可,卻不好帶着兩人拖累……
蒼莽山山脈綿長,以山爲界,天然分割北寒域與他域所在。
蕭羽自東川域北上,到了山脈北側,便是踏入北寒域範圍。
隨着冷風習習,蕭羽果然感受到莫名壓力,自虛空而來,針對音竅而落,彷彿有壺蓋壓口,逐漸阻礙音竅與天地自然溝通,音元也是凝縮,流轉緩慢。
當蕭羽初入四轉的音元,完全凝固停息,再無調動反應之時,他便是明白——
葬修原,已是到了。
這邊廣袤草原,望之無邊,除了南方蒼莽山作爲標記,很少有人族修士,踏及北邊極限。便是因爲……
“寒人吶。”
蕭羽聽到“嘚嘚”馬蹄之聲,立刻清楚,來者何人。
音修被封音竅,自然感官閉塞,如同凡夫,然而蕭羽音體異常,自有星光鍛體神通,耳聰目明,即便沒有音識神感,也是遠超常人。
四周山勢平緩,矮草如席,蕭羽
站立中央,毫無遮擋之所,顯眼之極。
而四方看去,無數黑影圍攏而至,雖無喝喊之聲,但狂野氣勢,遙遙可至。
寒人騎寒馬,雁哀夜風沙,蒼莽埋骨處,何冢是吾娃?
蕭羽忽然想及,路過東川域北疆之時,時常耳聞的詩句。
眼下那羣彪悍騎士,胯下坐騎,可不便是唯有北寒域,方纔出產的青色寒馬?
“真是不順啊……”蕭羽停步,表情平靜,看着對方圍上。
對面騎士,個個袒露半身,膚色青白,如有銅鑄,雙目碧藍如湖,卻又冰冷如山。
“是個人族!”
有寒人對着當中,看似顯貴的首領低聲言語,卻被蕭羽耳力,聽得一清二楚。
寒人的語言,雖有差異,但如何比得過異界迥然?
音修神通已無,但聽音小術,由於長久應用,已是刻入蕭羽本能。
“殺了。”
當中首領,隨口一語。
身邊自有寒人領命,驅使胯下寒馬,化作一道呼嘯狂風,瞬息到了蕭羽眼前,一抖大槍捅來。
“止。”
蕭羽右臂一張一夾,霎時鎖住來槍,紋絲不動。
寒人所使槍身,堅韌彈性,由於雙方較力,立刻崩起極限圓弧。
因爲寒馬狂猛,遠超人族駿馬,見到蕭羽未退,竟是自行擡起馬蹄,轟然蹬來。
“哼!”
蕭羽錯步一轉,毫釐之差,冷冷瞧着馬蹄,自面前數寸踏下。
“哈——”
大喝聲後,蕭羽運起力量,陡然拍向槍身,“啪——”地一聲,槍身繃斷,帶着彈力,猛然抽在寒馬脖頸。
“嗚嘶——”
寒馬受到抽擊痛嘶,加上背上騎士控力不住,立刻側傾,站立不穩。
此刻,蕭羽又是一掌擊去,頓時讓人高馬大的對手,轟然倒地。騎乘的寒人不查,被坐騎壓住大腿,一時無法脫身,驚怒的看着蕭羽。
“咦?”
“好大的力氣!”
圍觀的寒人發出驚呼,即便是勇武著稱的他們,也難得見到如此力量。
“有趣……”首領摸了摸青鱗長耳,“捉走。”
隨着他的命令,十匹寒馬齊齊竄出,繞着中央的蕭羽疾速遊奔。
蕭羽恍若未覺,靜立當下。
“嗚嚕嚕——”
忽然之間,十個寒人,接連拋出長杆套索,空中彈射,統統套向蕭羽,看那套索位置錯落,似乎有些巧妙配合,完全不留破綻。
蕭羽本能欲動,忽然念頭閃過,不躲不避,任由他們套中。
“嗖嗖嗖——”
三個套索收緊之時,其餘方向的套索,卻是機關啓動,脫離木杆,免得彼此拉扯,不能盡力。
“起!”
這三匹寒馬匯成一處,人立而轉,馬上騎士齊齊高喝,拖得蕭羽向前,離開原地。只是拖拉之下,蕭羽的身子依舊挺直如鬆,腳下彷彿生鐵鑄就,於地上生生拖出兩道深痕。
“噝——”
見到此景,許多寒人倒吸口氣。
首領則是目射奇光,微微笑起:“是個好奴隸!”
場中寒人有些羞惱,又是大喝一聲:“上網!”
旁邊跟着的寒人,立刻拋出繩網,罩住了蕭羽
全身,兩頭一拉,終將他拖離地面。
“喝——喝——”有寒人拍手大吼,似乎在羞辱網中的蕭羽。
蕭羽面容古井無波,既無害怕恐懼,也無嬉笑怒罵,給人感覺,如同平靜深潭。
首領看了幾眼,又感無趣,轉頭說道:“大概是個傻子,拉回去吧。”
寒人們應諾,絲毫不理會拖於馬後的俘虜死活,呼喝拍馬而前。
山上到山下,谷底到平原,若非蕭羽軀體強硬之極,換任何人來,恐怕早送掉大半性命。
這一路上,寒人們估計也未想到,俘虜的真實狀況,均是毫不避忌,在他面前閒聊議事。
這樣一來,蕭羽很快明白,這路突然出現的寒人來歷。
如今在北寒域,正值夏暖,亙古而存的寒意稍退,屬於一年之中,最爲生機繁茂時刻。
每年此時,也便是寒人喜好狩獵季節。說巧不巧,這隊人馬當日行走,正是趕上蕭羽所來方向,不期而遇……
這隊寒人,在藏修原上肆意奔波,遇見野獸便是圍困獵取,遇見妖獸便是殺喊震天。普通生靈,卻是難以與之匹敵,俱是退避三舍。
中途所見,除了同爲寒人族羣,廣闊平原,基本再無敵手。
蕭羽被拖行了數日,因爲音元禁制,自淨不再,渾身沾滿泥草髒物。然而他的雙目依然晶亮,神光隱隱,與外表相較,彷彿抹去超然雅潔,換來原始質樸的氣度。
寒人本是折辱,但看他雖是沉默如金,卻顯然精力充沛,意志剛毅,不由有些歎服。
當日被他一槍翻到馬下的寒人,甚至拿了酒來,賞了蕭羽一杯。
蕭羽拿到酒杯,黃土蓬面的臉上,露出兩排白牙,冷光如劍,讓那寒人見到,竟是愣神半晌。
“這人族,是安眠的野獸。”那寒人回去,對着同伴說道。
“去,不過是個癡傻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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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仔細聽他,說得多了,倒有人以爲他不甘失手,露出輕視之意。於是,那個寒人不再言語,悶悶喝酒去了。
數日之後,這一隊人回到了自己居所——“烏部”。
寒人沒有國家,只有大小部落。
那個被稱爲“黎”的首領,就是這個“烏部”的王子。
烏部如今的掌權人,是個名爲“泰”的中年寒人,蕭羽僅僅遠遠看過一眼,便留下深刻印象。
寒人的壽命極長,普通一員,都等同於極限延壽的二階修士。看那泰首領的面容,不知年歲,但其氣勢雄渾,非是一般人物。
蕭羽作爲新抓的人族奴隸,自然不能一直捆着,有專門管理的寒人,找來鐵鏈,鎖住了他的雙手雙足,纔是放開。
“這個人族,應該是個音修。”奴隸也分三六九等,常年考察的監工,上下稍一打量,就是確認。
旁邊的寒人撇嘴:“哼——敢跑到葬修原來,不知你是太過自負,還是如大人所言,是個傻子。”
既然是音修,即便失去音元,也有不同待遇。那寒人壓着蕭羽,到了地下石牢。
“來新人啦!”
他一邊走,一邊敲着牆壁。
蕭羽擡眼,看着兩旁牢中身影,盡是污穢骯髒的人族,想必其中多是同道,在東川或是中玄,享受極多尊崇,到了北寒,卻落得如此田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