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他的所有意識都被這份感覺糾結在一起,內心就像是一個被聖徒枷鎖束縛住的怨靈,孤獨、茫然。
克雷德的呼喊把他的意識從那種膠滯的狀態中喚醒,翔生硬的回過頭,看見自己的那位同袍一臉關切的向他跑來。
是啊,除了喬尼,就是這傢伙和我最親近了。不過上次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因爲過於急着想見到喬尼的緣故,都沒有和他好好打招呼,態度也很冷淡……
翔如是想着,他轉過身慢慢的向克雷德走去。也正是因此,年輕的見習獵魔人才真正有機會打量他。
克雷德的個子比前段時間高了很多,身着教廷配發的亞麻襯衫和黑色馬甲,同樣黑色的褲子和及膝的長靴讓他的身體看上去修長、勻稱。經過數個月不斷地執行任務和艱苦的訓練,他已經完全的脫離了一個小男孩的氣質,現在的他與背後的那對利刃已經完全融爲一體,舉手投足之間有股說不出的堅毅和從容,眉目之間滲透出的幾分自信,讓克雷德看上去甚至有了些喬尼的影子。
只是,那雙藍色的眼睛深處閃爍着的些許苦惱,令翔有些似曾相識。
忽然,兩個身着黑色鑲金花紋盔甲的武士擋在他的前面:
“翔,教皇大人緊急召見,請跟我們來。”
仲裁團……刺殺事件之後,喬尼訓練的聖堂武士團已經不被信任了吧。
翔無奈的跟着兩名仲裁團的武士離開廣場,他的餘光一瞥,看到克雷德正和另外一名擋住他的仲裁團武士爭執着什麼。翔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快點強大起來吧。你我都是……”
跟隨着仲裁團一路穿過千篇一律的白房灰路綠地,他們來到一扇鐵質的柵欄門前,從上面的鏽跡看來,這扇門已經年代久遠。門的兩側,同樣材質的圍欄延綿而去,最後在視野所及的範圍內向前合攏,將門後的一大片樹林綠地圍在中間。
翔知道,這是當今教皇的住所。
仲裁團的武士止步於大門前,和守衛着教皇居所大門的聖堂武士交接後,翔跟着一身白甲白袍的武士來到了教皇的小樓中。
得到屋內的允許,翔步入了教皇大人的客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刺繡着古樸花紋的高背沙發中,一個老態卻精神奕奕的身影。
“最近我們都忙得夠嗆,不是嗎?”教皇微笑着說,充滿笑意的眼睛裡,無不流露着關切。他示意翔坐在他身邊,然後又從茶几上的琉璃酒壺中倒了一杯紅酒給翔。
“除去你導師的緣故,其實你和我也算是老相識了。有時候我會想,在這麼一個巴掌大的地方,能面對面隨**談的人卻屈指可數。”
翔望着眼前的酒杯,猶豫了一下,然後拿起來小心翼翼的嘬了一口。
“我的老師,是其中之一麼?”翔問道。
“沒錯,以前成爲使徒之前,他總是偷偷來找我,而且從來不走正門,我問他爲什麼,他說這樣可以訓練身手。我覺得,他這樣偷偷隨意進出教皇的寢室,被人知道了不大好,決定稍微教訓他一下,但是那一次上鉤的卻是雅莉珊卓。那兩個傢伙……”
說到這裡,教皇便自顧自的呵呵笑起來。
翔努努嘴,他對這些事情並不是很感冒,他更關心自己被叫來的真正目的。
教皇又喝了一口酒,他沒有把就被直接放回茶几上,而是用指尖舉在自己的眼前細細的觀察着杯中美酒的色澤。良久,他說:
“我知道,有很多東西不可能說放就放下的。一般人都是如此,更何況曾經揹負重任的人呢?”
“如果一個人能放下一切,那他會怎麼樣?”翔問道。
“當教皇。”教皇揚揚眉毛,語氣裡盡是玩世不恭。翔終於知道,喬尼平日的言行是怎樣形成的了。
“和我詳細的說說這個混血種的事。”
翔思考了一小會,回答:“父體是惡魔,母體是人類,成熟期僅有不到一分鐘,我們面對的這頭混血種,名叫帕圖,一生下來就已經擁有極強的實力,記憶和父體共用,善於操縱魔法之力,甚至用魔法凝結成了實體的武器,而且有可能掌握着擾亂對手神志的力量。”
教皇安靜的聽完後,坐直了身體說:“混血種是近期出現的新的敵人,他們的力量與生俱來,在母體孕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獨立的意識,生理成熟期只有幾十秒,1個月後就能夠隨心所欲的使用力量,這些混血種有着和純血種相當的戰鬥力,平時卻能夠幾近於完美的隱藏自己的氣息,令我們無法發覺。他們混跡在人們中間,是更加危險的敵人。”
看着翔略顯吃驚的表情,教皇補充道:“因爲圖拉大師的盡心盡力,我們的眼線遍佈各地。”
翔點點頭,這些消息他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只不過,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些都還不是自己被叫來的理由。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決定主動出擊:
“大人,您把我急匆匆叫到這裡來,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教皇笑盈盈的望着那雙猩紅色的眼睛:“看上去,你還沒能完全的走出去。好吧,現在對你來說應該是比較困難的時期。我想,你在‘希冀之少女’執行任務的時候,泰利帕希一定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翔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他的能力是讀心術,泰利帕希在帕伊格雷坦麾下衆將中戰鬥能力雖不是最高,但是他的能力在上次聖戰中爲他的王上爭取了很多的人類力量。抓住人的弱點進而蠱惑人心,要比使用法術來得更加高明。”
翔看着教皇那雙深邃之藍的眸子,希望教皇大人能夠繼續說下去,對於他來說,與泰利帕希的遭遇和喬尼的離去,便是噩夢再臨的開始。
“有些時候,他開出的價碼是一個人無法阻止的。而人們爲了抵擋這些誘惑,往往會在緬懷過去和承認現實之間取得一個平衡。”
翔說:“大人,喬尼導師,在地獄非常的……著名。這次和帕圖遭遇的時候,它告訴我害死……我妹妹的那次事故,和喬尼有很大的關係。”
教皇深深的看着這位迷惘的年輕人:“聖約第一條是什麼?”
“‘惡魔之言不可信’,我知道,大人,但是……”
“之前我說的什麼?在緬懷過去和承認現實之間取得一個平衡。孩子,這正是你需要的。亡者無需被憐憫,因其了無牽掛;真正應該被憐憫的其實是活着的人,因爲前路漫漫。”
“那我們經常遇到的幽靈、怨靈又作何解釋?”
“凡事沒有百般順利,對於那些迷途的靈魂,我們的任務是幫助他們到達彼岸。”
教皇故意的停了停,他仔細的觀察着翔的表情,然後,他很開心的注意到翔微鎖的眉頭正緩緩的解開。教皇重新靠回舒適的沙發裡,和藹的目光裡透出幾分嚴肅:
“那我們來聊聊正事,喬尼和你說過‘戰爭’的事嗎?”
翔猛地擡起頭:“他和您說過這件事?”
“真正的戰爭從未停止,400年前如此,現在亦是如此……從地獄回來之後,他經常這麼和我說。”
年輕的獵魔人在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於教皇,翔的心裡已經完全的放下了心,他知道,這位掌握着教廷國所有權利、甚至間接影響着整個大陸政治走向的老者,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教皇拾起手邊的鈴鐺,一陣悅耳的鈴想之後,一位年輕的小修士端着一隻厚重的記錄本來到教皇的身邊。
“記錄好。”
“好的大人。”小修士翻開笨手笨腳的翻開大本子拿出筆來。
“見習獵魔人翔,通過試煉,即日起可以擁有自己的任務日誌。同時,吾將交給你一項特別任務:追緝喬納森•戴布里克。”
翔的心裡忽然一涼,他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這位剛剛還爲他指點迷經的老者,有一種剛剛走出沙漠,又被扔進冰天雪地的感覺。
但是,他又發現,同樣在凝視着他的教皇大人,眼睛裡閃爍着其他的……
突然之間,翔恍然大悟。
他飛快的起身,把腰板挺得筆直:“一定不辱使命,大人。”
“先別激動,這項任務的重要性直接引起了教廷元老會的重視,對於執行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除你之外,他們又增加了兩個人作爲你的副手。因爲其他原因,他們在路上耽擱了,暫時還不能和你會合,所以我建議你……抓緊時間,孩子,別讓我失望。”
“是的大人!”
在得到教皇大人的允許之後,翔邁開步伐踏上了新的征途。他望着腳下延伸至視野盡頭的青石磚小路,心裡頭一次感到自己的腳下是如此的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