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德再次醒來,已經是2個月以後的事情。
長時間的昏迷令他的後腦隨着心跳傳來陣陣的刺痛,眼前通白的房間在他的眼前變成一片刺的他睜不開眼的混沌。
這時候,一位看上去比自己年紀小好多的修女小姑娘悄悄的推門進來,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蔚藍的雙目。
小修女驚呼了一聲,急忙來到他身邊。
“你醒了。感覺如何?”
克雷德揉着自己懵疼的腦袋,他甚至還沒法讓自己的眼睛對焦。
“感覺像是千辛萬苦爬到天堂,又被人一腳踹下來……”
小修女笑了,隱隱露出一排白淨的牙齒。然後她輕輕的掀開克雷德的被單,取下了緊纏在克雷德身上的繃帶——一個駭人的傷口在少年的胸口偏下的位置上伸展着,傷儘管已經癒合,但是凸凹不平的肌膚讓它看上去就像是被無數烙鐵折磨過似得。
小修女的笑容瞬間變得不大自然,手中的繃帶默然脫落。但很快她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急忙收起換下的繃帶奔向病房的門,同時有些慌張的說道:
“你的傷已經痊癒了,我去叫主治大夫來。”
她飛快的拉開門,瞬間消失在門口,門打開的霎那間,門牌號13轉瞬即逝。克雷德揉着腦袋,全然沒有留意到另一名訪客已經悄然無息的來到他的身邊,少年的視覺漸漸的恢復,所以接下來的一幕令他的眼球險些掉出眼眶。
一個滿頭淺金色披肩發的女孩正優雅的坐在克雷德的病榻前,蔚藍的眸子靜靜的盯着他,就像是一汪湖水。
少年瞪着眼睛,一面飛快的打量着她,一面拼命的回憶着這個漂亮姑娘的名字。直到他的目光順着修長緊緻的雙腿移向那件半大的黑斗篷和她腰後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那對**,靈光瞬間劃過他的心頭,克雷德不禁大聲喊了出來。
“伊莉安!你……你的頭髮!”少年喊道,他很好奇爲什麼伊莉安沒有和那個小修女撞個滿懷。
“哦?不好看麼?這是艾米麗安幫我弄得,她說換個髮型會有新的氣象。”伊莉安淡淡的說。
克雷德一個激靈,急忙說道:“非常……好看呢。”但少年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敢對上她的雙眼,情急之下,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脫離這種尷尬,更糟的是他已經管不住自己的雙眼——總是情不自禁的望向女孩被黑色皮褲束縛這的雙腿上。
“真見鬼,世上居然還有比凱麗漂亮的姑娘!豈有此裡!”克雷德在心裡咒罵着,身子卻有些極不自然的瑟縮了一下。這時候,男孩發現自己全身的肌肉比起原來僵硬了好多。
伊莉安忽然說:“凱莉是誰?”
這個提問讓克雷德如同漿糊一般的大腦突然清醒了。
“嗯……我的一個朋友……以前村裡的。”少年穩下心神說:“你怎麼知道這個人的?”
“你昏迷的時候我來過一次,當時你不停的喊着這個名字,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克雷德臉噗嗤一紅,他現在急切的想結束這個話題,他實在受不了一邊偷看女孩大腿,一邊談論自己曾經立志要娶的女孩。
“嗯……我睡了多久?”
“兩個月左右。“
“兩個……你說什麼?“克雷德長大了嘴巴,受傷當晚的事情就像洪水般涌出,他抓住伊莉安的肩膀大聲問道,動作大到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肌肉和骨骼吱吱作響:”現在是什麼情況了?那個無頭騎士怎麼樣了?龍息鎮、還有西伯、喬尼!他們都怎麼樣了?“
然而,女孩忽然的目光忽然變得冰冷,兩道極寒的視線令克雷德不僅畏縮,他急忙收起雙手,跌回到病榻上靜靜的等着她的回答。
伊莉安等他稍微冷靜下來,說:“我們沒有找到喬尼,他好像是用一種……魔法似得東西逃走了;西伯的恢復得很快,已經在忙着寫報告了,你給他填的亂子不是一般的大,他失去了一次成爲使徒的機會。“
克雷德心裡一緊:“對不起,我……“
“你沒必要道歉,託你的福他還活着,這就足夠了。“女孩的語氣這時候不再平淡,就像鏡面般的湖水被丟進一顆石子般,輕揉的盪漾着情感的漣漪,而更讓她本就甜美的聲音更增添了別樣的魅力。
伊莉安停了停,繼續說:“無頭騎士被念大師強制驅魔了,庫森大師指揮飛空艇艦隊載着坎多瑞斯大師和尤但大師前來支援,救出了小鎮剩下的人,現在龍息鎮遍地亡魂,已不復存在。你的同門也出現在了龍息鎮的戰鬥中,他救了我和鮑勃。“
“原來翔也到了……那你們是怎麼離開那個樹林的?“
“飛空艇部隊沒有找到我們,而是我和鮑勃徒步跋涉找到了前來支援的治安部隊和輝耀騎士團的騎士們。教堂裡的三個見習騎士也都被救走了,他們傷得很重,是死是活我不清楚。教廷國現在全面備戰,在整個大陸發佈了動員令,並藉助影響力促使各國發布通緝令,全面追緝復興隱神教的教徒。”
等伊莉安不再說話,克雷德努力撐起嘴角做出一個看上去是笑的表情:“是啊,我都忘記他們三個了,謝謝你,伊莉安……“
但是他心裡就像是被一個魔法禁咒蕩平了的荒原,光禿禿、空蕩蕩。之前覺得自己已經強力,意氣風發的吵吵着要超度無頭騎士,還要成爲喬尼承認的獵魔人。可是到最後除了辜負自己、辜負無頭騎士凱爾對自己的期望之外,能夠說明剩下的一切的,只是這張病榻。
女孩看着他陷入了沉思,於是站起身:“等你出院了,如果脫得開身,就請到我家一趟吧。“
“好的,我會上門和他道歉的,想想我之前的行爲,確實是找罵。“克雷德嘆了口氣說。
“請別誤會,只是想嚐嚐你的手藝而已,聽說你烤的牛排非常棒,我想請教一下。“說完,女孩轉身就要離開。
而望着伊莉安拉開的房門背影的克雷德,忽然覺得當時剛纔交談的話題中有一些小疑問,他冥思苦想,狠狠的拍擊着自己的額頭,終於,那個問題被他的拍出了口。
“你剛纔說西伯能活下來是託我的福,但是當時我和西伯一起都失去意識了,當時保持着清醒的只有你。伊莉安,是不是在我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克雷德問道,他發現伊莉安的臉上看到了從未出現過的慌亂、錯愕、緊張,少年的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答案了。
“沒什麼……請好好休息吧。“女孩說完,急忙閃出了病房。
但克雷德卻沒法安心休養,他知道伊莉安一定隱瞞了些什麼:“林間空地的狀態正說明了一切。一個實力極強的傢伙替他們趕走了奧林丹多,而伊莉安竟然說‘託你的福’,那麼,擊敗殺手的人可能就是我?”
不過,他知道比起弄清這件事,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簡單的體檢之後,少年當天晚上就離開了教廷國的醫院。他推開厚實古樸的大門,一陣帶着涼意的夜風令他的精神爲之一振。
“是啊,已經過去2個月了,夏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呢。”
涼風令他的僅穿了一件單薄襯衣馬甲的身子微微瑟縮了一下,耳根和後頸亦被自己的髮絲弄得癢意十足。克雷德下意識的撓了撓,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頭髮的長度幾乎要趕上伊莉安,捲曲的髮絲時不時的撓動着他的肌膚,就像是近在咫尺的感受着一個少女的**。這種異樣的快感令他暫時忘記了絮繞於心的挫折感。
令他意外的是,他的導師雅莉珊卓正靜靜的站在醫院大路旁的一顆老槐樹下,一身黑色的長衣將她的身影與漸暗的天色、樹下的陰影融合在一起,克雷德竟然沒有一眼看到她。
走近了,少年纔在發現,她那倒影着自己身影的目光,竟是如此的驚愕。
“雅莉珊卓大師?”少年小心翼翼的問道,同時撥開被風調戲着的長髮。
雅莉珊卓回過神來,她笑眯眯的打量着克雷德:“氣色不錯嘛,這個懶覺睡得夠久了吧?”
“太久了,現在我全身肌肉都擰在一起了。”克雷德抱怨着說:“而且我……不管怎麼說,我需要讓自己忙起來。”
“明天早上我們就能開始,你先回去休息吧。”雅莉珊卓微笑着,卻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少年見狀,慢慢湊到她的耳邊說:“大師,我見到了喬尼。”
雅莉珊卓猛地挺直了身子,眼裡激射着熱切的光芒,但是,這道光轉向克雷德的臉的時候,卻無聲的熄滅了。
“我……在這裡等個人,辦些私事,你先回去吧,我們明天見。”
克雷德一臉狐疑的離開了醫院。雅莉珊卓望着他的背影,喃喃的說:“和你越來越像了呢,安吉麗娜,看樣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又會被籠罩在你的陰影裡了……”
在龍息鎮的時候,喬尼曾經要帶他離開教廷國,當然,是連着那個被稱作“神煌”的臂甲。因此,一回到家裡,他就緊閉窗戶、拉緊窗簾,翻箱倒櫃的搜尋起來,好不容易在牀下無數髒衣服的包裹中找到了那隻木箱子。他忐忑的打開蓋子,將那隻裹在麻布中的沉甸甸的臂甲取了出來。
這名叫神煌的兵器,克雷德僅僅是拿在手裡,一股前所有的溫馨感和安全感將他包圍,就像是一個長期旅行在外的遊子回到了自己的故鄉,重新投入了母親的懷抱。
從亦真亦幻的安逸中醒過神,克雷德輕手輕腳的打開麻布,他疑惑的看着它,卻在臂甲主體未曾打磨成磨砂表面的部分看到了一雙眼睛。
堅毅、憂慮、傷感,還有些迷惘。
隨着他慢慢轉動臂架,倒映着的那雙眼睛隨着金屬表面漸漸的扭動、延伸,很快變成了一雙美麗的女性的雙眼——男孩好奇的繼續轉動,忽然,無頭騎士凱爾的毫無生氣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一雙空洞的眼窩死盯着克雷德,令他後背發涼,頭皮發緊。
男孩受驚向後倒下,神煌鏗然掉回了木箱。尚未完全起身的男孩提腳把木箱重新踢回了牀下。
克雷德抹掉額頭滲出的冷汗,忽然想起凱爾被念強制驅魔的事,他很慶幸自己當時失去了意識,因爲經歷過漣漪鎮毀容者在靈魂層面的痛苦慘叫之後,他已經不願再聽第二次了。
少年嘆了口氣,一頭栽倒在牀上卻是徹夜未眠。
他已經睡夠了。
第二天,克雷德向雅莉珊卓交代了喬尼的情況——沒有提到喬尼受傷的事情——但是這名使徒的情緒並沒有好轉。於是,少年把注意力再次投向了更高強度的訓練中。與以往不同的是,克雷德覺得自己在訓練時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被人盯着。
不過這次,他選擇了視而不見。他明白,之所以被監視,是因爲在龍息鎮的戰鬥中,自己和大陸第一通緝犯、叛教者喬納森•戴布里克有了最直接的接觸。換做以往,教廷國一定會把他捉到地下牢房刑訊逼供。看上起這次他們打算用他的徒弟引他出來——也不知教廷國哪裡來的自信喬尼一定會回來找他。不過,這一次喬尼說不定真的會回來找他。不僅是因爲神煌,更是因爲在喬尼說要帶走自己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轉瞬即逝的特殊情感。
“爲了拯救自己死去妻子的靈魂隻身勇闖地獄,如果以後真要和這樣一個男子相依爲命,我也許不會後悔,不過要放棄自己獵魔人的身份……。”克雷德如是想着。他在雅莉珊卓住處的庭院已經練習了整整一上午,現在這名使徒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呆着,而且也不總是逼着克雷德在從練習中擠出時間忽然,他覺得自己身後有什麼東西帶着一股勁風的向他飛來。男孩側身拔劍刺擊,瞬間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的同時,他發現停在劍尖的是一直紅燦燦的蘋果。
順着蘋果飛來的方向,一個呆着寬邊大氈帽的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帽子上的白色羽毛映着碧綠的草坪,分外耀眼。
“見習獵魔人克雷德赫爾特先生,請問我的女神現在在家嗎?”圖拉問道,嘴脣上的鬍子隨着說話的節奏輕快的跳躍着。
“雅莉珊卓大師正在裡屋休息,”克雷德微微欠身:“另外,圖拉大師,我想您記錯我的頭銜了。”
“沒有沒有,”圖拉一邊大嚼着自己的蘋果一邊向他走來:“之前是學徒,現在開始你是見習了,如何,是不是很開心,教皇特別手諭喲。要照一般情況,學徒至少要2年纔會…………”
少年呆立在原地瞪大了雙眼,圖拉之後的話完全沒能經過他的大腦,直到最後。
“需要我給你念一段還魂咒嗎?”圖拉受挫的看着它,同時吃光了自己的蘋果:“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死氣沉沉,我以爲你會高興地跳起來。好了,快去裝備部領你的黑披風吧。”
“黑披風?”克雷德回過神,顫抖着聲音問道。
“對啊,見習開始就有披風了,而且每個月還有少量月餉能拿……”
圖拉的話已經被克雷德徹底的無視掉了,因爲少年已經大叫着朝教廷國裝備部狂奔而去。
圖拉望着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嘟囔着:“恩……我剛纔是不是沒和你說還有個任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