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願軍同志,志願軍同志……”
崔希宣過去不久,山丘後就快步走出了十幾個人,爲首的是一名五十開外的中年人,夜色之中,只見他身披黑皮大衣,隱隱露出裡面的土黃色的呢子軍裝,一看就知道是個大人物。[]逃跑還這身打扮,也難怪一看到部隊就要躲起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啪……”的一聲,當他走近之後,端端正正的朝我們行了一個軍禮,說道:“人民軍十五師師長金鐘鬆,代表金日成將軍,代表朝鮮人民歡迎你們。”
“同志你好!同志你好……”還不等我們還禮,金鐘鬆就熱情的逐個與我們握手,佈滿皺紋的臉上、充滿血絲的雙眼中盡是興奮之色,嘴裡不停地說着:“同志們辛苦了!歡迎你們!謝謝,謝謝……”
他像個啄食的公雞一樣逐個問侯倒不打緊,只是苦了我這個翻譯,在旁跟着他,嘴裡不停地對着自己的戰友說着那些奉承話,心裡怪彆扭的。
“你們有飛機嗎?”
這時我突然聽到有人用俄語問了一聲,扭頭一看這才注意到原來還有一個留着八字鬍的蘇聯人,此時正交叉着雙手,不屑地打量着還在行軍中的志願軍隊伍。
“哦,這位是十五師的蘇聯顧問,維科斯基同志。”金鐘鬆用朝鮮語向我介紹:“他想知道同志們有沒有飛機。”
“沒有!”我直接用俄語回答道。
誰讓我是記者呢,做記者的就是要會多說幾國的話,現在就只好再次充當起翻譯了。
“唔?”見我會說俄語,維科斯基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帶着意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問道:“你們有大炮嗎?”
“沒有。”我冷冷地回答着。
“坦克呢?”
“也沒有!”我咬了咬牙,心裡升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那麼你們憑什麼去打仗?就憑這些日式裝備嗎?”維科斯基指着身旁志願軍戰士手中的三八大蓋,發出了一聲輕笑。
金鐘鬆一羣人顯然也聽得懂俄語,興奮的神色很快就從他們的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與無可奈何,死一樣的沉默很快就將剛纔的熱情驅趕得一乾二淨。
據說朝鮮人民軍的骨幹,全都是從中國、蘇聯打仗歸來的老兵,看這羣人不會漢語而會聽得懂俄語,想來也是一支由蘇聯骨幹組成的軍隊!難怪會不知道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厲害,難怪會不知道人民解放軍自古就是以弱勝強,難怪會不知道中國軍人……
“咋啦!”感覺到氣氛不對,我也不翻譯,褚團長有些耐不住性子在旁問道。
“報告團長。”我回過神來,對着團長一挺身,說道:“他們嫌我們沒有飛機、沒有大炮、沒有坦克,問我們憑什麼去打仗?”
“球!”褚團長一聽就火了,原本蒼白的臉瞬間就漲得通紅。
“憑什麼?”褚團長一把就抓過身邊的一把三八大蓋,使勁在他們面前抖了抖,大聲吼道:“憑什麼?就憑這把三八大蓋,你們打不過逃到這,看我們去把他們撕嘍。走……”
說完不理尷尬不已的金鐘鬆等人,徑自加入了行軍隊伍,只不過……褚團長的行軍習慣也奇怪,爲什麼要一個警衛員在前面拉着,後面一個警衛員推着呢?我疑惑地望了望站在身旁的小山東。
“咋了?”小山東也疑惑地望了望我。
“團長咋那樣走路啊?”
“哦!俺還說是啥事哩!”小山東咧開嘴一笑。
“咱團長前幾天開過刀,在這!”小山東比了比自己的腰部:“說是什麼……急性闌尾炎,這不,刀口還沒封哩,就上戰場了。腰帶沒法扣就掛脖子上,痛得沒法走,就讓人一個在前邊拉一個在後邊推。”
“那這刀口還沒封,還讓上戰場?”
“誰讓了?”小山東無奈地搖了搖頭:“上級幾次找團長談話讓團長別來。可團長這牛脾氣就是不答應,自個硬要來,說是……”
不知不覺我停住了腳步,小山東的話在我心裡的震撼是無法形容的,我無法想像一個人竟然可以放棄溫暖而舒適的家,來到這異國他鄉挨餓受凍、甚至是拋頭顱灑熱血,更讓我無法想像的是,他還有非常好的理由可以不來。
呆立了良久,我挺起了胸膛,正了正背上的三八大蓋,快步跟着大部隊朝前走去。夜色之中,我的肚子似乎也不那麼餓了,迎面吹來的風雪似乎也不是那麼寒冷了……
謹以本章向志願軍40軍118師353團團長褚傳禹致敬。他在出國前竄了闌尾炎,但他還是不顧衆人的勸說,在刀口未封的情況下毅然跨出國門走上了援朝之路,並在戰場上立下了赫赫戰功,譜寫了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的英雄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