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人回到坑道內避雨,其餘的人脫下棉衣在外頭守着!”看到這情況我很快就對戰士們下令道:“在坑道內的戰士一定要保證所有的棉衣和彈藥的乾燥,每半個小時換一次人!”
我不敢把所有的人都叫進坑道避雨,因爲擔心兩百米外的敵人會突然發起衝鋒,讓我們來不急鑽出坑道防守。
所以這隻怕是唯一的一個辦法,雖說沒穿棉衣也很冷,但棉衣穿在身上讓雨淋溼後,那將會比沒穿還冷,與其這樣,還不如脫下棉衣放在坑道內保持乾燥,等換人回去後也不至於沒棉衣穿。
“是!”聞言戰士們齊聲應道,但好半天也不見他們有什麼動靜,偶爾還聽到幾個戰士在互相推讓着:
“你先去避雨吧!俺身子骨好!”
“還是你先去吧!你傷還沒全好呢!”
……
聞言我不由發出一陣苦笑,下命令還要有學問啊!剛纔我下的命令中 “一半”這個詞不是一個確定的詞,戰士們在執行的時候就會分不清誰該進坑道避雨誰該在外面留守,會出現這種互相推讓而命令得不到執行的現像也就很正常了。
於是我只好重新下令:“一排再加上二排的一、二班先回坑道內避雨,其它同志脫下棉衣在外防守,半小時後換防!”
“是!戰士們應了聲,這回我的命令很快就得到執行了。
但是當我也要脫下棉衣的時候,好幾名戰士立時跑上來二話不說就把我拉進了坑道。
“連長!再怎麼說咱們也不能讓你淋雨啊!”
“就是,咱們還等着你指揮打仗哩!”
“是啊!連長,剛纔你打槍時同志們都看得真真切切,一槍打倆呢!這要是把你給凍壞了,那還不是便宜了那些美國佬了……”
……
戰士們七嘴八舌地在旁勸說着,坑道內的戰士就拉着我,坑道外的戰士就堵着我,擺出一副說什麼也不讓我出去的樣子,看着我心裡頭一陣熱乎乎的。
戰場上戰友之間的感情,那就是真正的生死與共啊!什麼同舟共濟,什麼鍤血爲盟,那都是嘴上說說而已,哪裡比得過在這戰場實際意義上的同生共死!這不,我和戰士才相處不到幾個小時,互相之間的情誼就有如兄弟般的深厚了。
“同志們!”我感動地拍了拍戰士們的肩膀說道:“俺是你們的連長,連長是啥?就是打仗俺要衝在最前面,吃苦受累俺要走在最前頭,同志們在外面淋雨受凍,俺能躲在這坑道里頭嗎?”
我這麼一說戰士們都不由沉默了,拽住我的手也慢慢地鬆了開來,眼裡多了幾分敬佩和火熱……
說着我毫不猶豫地就脫下棉衣往戰士們手中一塞,一狠心就抓起步槍衝出了坑道,外面的寒冷讓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如果不是爲了鼓舞戰士們的士氣,我纔不願意遭這份罪呢!
士氣啊士氣!在這種情況下部隊的士氣是最重要的了,如果我躲在坑道內避雨的話,也許我會舒服些,戰士們也不會說什麼,但是他們的士氣肯定會受到打擊,心裡肯定也會有些怨言,那時只怕我們離全軍覆沒也不遠了。
反之如果我能與他們同甘共苦,甚至比他們更苦的話,那麼戰士們就算是再苦再累也沒話說。如果有些戰士受不了苦出聲抱怨,那麼很快就會有別的戰士切的一聲:“你沒看到咱連長也沒穿棉衣在外頭凍着嗎?”
所以說做一個小領導還真是不容易啊,越危險的時候就越要身先士卒,越困難的時候就越要樹榜樣、做表率!沒辦法了,這年頭的領導個個都這樣,哪像我們那個時代的……
雨越下越大,地面上的積水越來越多,我身上也越來越冷,冷得我上下牙齒直打架,冷得我渾身直打哆嗦。看看戰士們也都差不多,個個都在雨水中凍得臉色蒼白。
這要下去可不行,我心裡暗想着,這樣下去過了半個小時後,戰士們就算不被凍死我看也沒有什麼作戰能力了。就說我自己吧,手指都被凍得沒了知覺,全身情不自禁地抖動甚至連槍都拿不穩,這會兒要是美國佬衝了上來,那就別說打仗了,能不能完成安裝子彈的動作都是個問題。
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這該死的時間怎麼就過得那麼慢呢,這還不到十一點!
不行,不能這麼呆着,得讓戰士們動一動。於是我就命令道:“傳下去,所有在坑道外的戰士繞着戰壕跑步!”
“是!傳下去,所有……”
……
命令被戰士們一聲一聲地傳了下去,不一會兒戰士們就動了起來,開始的時候速度還比較慢,也有一部份戰士被凍得站不起身來,但是在戰友的攙扶下跑了幾圈以後,個個都精神了起來,速度也跟着越來越快。
這時美軍聽到我軍陣地上似乎有些動靜,打了一排照明彈上來一看,不由全都愣住了。這天寒地凍的,美國佬一個個穿着皮衣、雨衣還要不停地跺着腳、打着哆嗦,卻看見一隊隊志願軍戰士幾乎是光着膀子在雨中奔跑……
這情景看得那些美軍都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顫,那是一股來自心底的寒意,同樣也是一種恐懼,是一種不可思議。這時候如果我能聽到他們說的話,我想他們一定是在說:“這些中國軍人都瘋了嗎!”
我們當然沒瘋,我一邊踩着滿腳的泥水朝前跑,一邊咬牙切齒地暗罵着,這還不都是被你們給逼出來的,我們想要的只是生存!要的是活下去!
也不知是美軍是被這場景嚇着了還是怎麼的,過了一會兒他們就緩緩地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撤回坑道!”我當然不會以爲他們會就此罷休的,我想他們撤下去是因爲又要開始炮擊了。
果然,我們跑回坑道剛用毛巾擦乾了上身披上棉衣,敵人的炮聲就響了起來。走進坑道後我才發現原來躲在坑道里的戰士們也不好過。所有的縫隙和有洞的地方,積水都拼命地往裡跑,地面一片泥濘,就像走在沼澤地裡一樣,一腳踩下去腳掌都沒泥漿給埋了。頭頂上也不斷地有水珠往下滴,時不時還會有幾道“瀑布”……
但是戰士們不是找到了辦法讓我們的棉衣和行軍背保持了乾燥,他們的方法就是把那些棉衣抱着,用自己的身體擋着從頭頂上滴落的水珠。開始我們還不知道這些,但是當我們從他們手裡接過乾燥的毛巾、行軍被、棉衣時,發現他們的手比我們的還冰冷,一摸才發現他們中的很多人的棉衣都溼了一大片了。
他們這是傻嗎?還是我在做夢?
來自現代的我,有時候真的很難想像這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無私、這樣的奉獻,但事實卻又真真切切地擺在我面前讓我不得不信。
半小時後炮聲慢慢平緩了下來,但是讓戰士們頗感意外的是炮聲並不是像往常一樣馬上就停了,而是還在斷斷續續地響着,每隔一、兩分鐘就打上一發,而且美軍也沒有衝上來的意思。
“聽!是啥聲音?”黑暗中一名志願軍戰士用顫抖的話聲說道:“好像有些馬達聲!”
“是你耳朵被炮彈震壞了吧!”另一名志願軍戰士還有心情調侃。
“不像!俺也聽到了,是馬達聲!”
聽戰士們這麼一說,我也揉了揉耳朵認真地聽了一會兒,果然在隆隆的炮聲中聽到了一些馬達聲,如果不注意聽的話還真會被忽略掉。
美國佬這是在做什麼呢?我心中不由暗自生疑,美國佬這麼一反常態地炮彈一發一發的打個不停,顯然是想在掩飾這馬達聲,這馬達聲聽起來像是坦克發出來的,但是公路橋已經炸斷了啊,他們的坦克還能過得去嗎?
聽這聲音的方向,似乎就是從公路橋那邊傳來的……
不好!想到這裡我突然明白了什麼,大叫一聲:“敵人在修橋!”說着也顧不上脫棉衣,抓起狙擊槍就朝坑道外跑去。
冒着雨跑到公路橋的方向往下一看,果然有許多美軍工兵和兩輛由謝爾曼坦克改裝而成的工程車,在車前燈的燈光下正在公路橋上忙碌着。
謝爾坦克是一種多功能坦克,只要稍加改裝就可以變身爲剷車、架橋車和工程車,也正是因爲這樣,它纔會被美軍稱爲最實用的坦克,看來它現在在這裡也派上用場了。
這些美國佬倒也不笨,竟然還會想到用炮聲來掩飾它們架橋的聲音,一旦這橋讓他們架好了,憑着他們強大的火力完全可以把我們封鎖在山頭上,而他們的大部隊則可以安全地經過公路橋去追擊志願軍。
“嘿!這美國佬的坦克還真是管用!”這時有幾名志願軍戰士跟着我跑了出來,一看到這場面不由吃了一驚:“連長,得想辦法把它炸掉,要讓敵人修好了橋,咱們就完不成任務了!”
“連長,讓俺去吧!”身旁的一名志願軍戰士一聽說要去炸橋就自告奮勇。
“你去?”聞言我不由苦笑了一聲,指着公路橋周圍密密麻麻的端着衝鋒槍的美軍說道:“你準備怎麼炸啊?一個人上去把那些美國佬全乾掉,然後再把炸藥包塞到他們坦克屁股底下?”
“這個……”被我這麼一問這名戰士也不由愣住了,我們手中沒有火箭筒、無後座力炮等遠程武器,甚至是迫擊炮都是有炮無彈,這下要想去炸橋或是炸坦克,就只能抱着炸藥包往敵人陣地衝,但是可想而知,這樣的結果除了炸死自己外似乎沒有其它的可能。
“連長!那咱們總不能就這樣眼巴巴地看着美國鬼子修好了橋過去吧!”
“當然不能。”我輕輕地笑了笑:“去拿兩個炸藥包上來,跟着俺!注意別弄溼嘍!”
“是!”很快就有一名戰士返回坑道,然後小心地用行軍被包着兩個炸藥包跟了上來。
我帶着戰士們冒雨沿着戰壕跑了一會兒,然後就躍出戰壕朝一個山棱跑去。
幾天前我在研究美軍狙擊手的狙擊位的時候,早就把這個高地的每一個地方都研究透徹,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那個山棱就在公路橋的正上方。幾個人跑到了山棱後也顧不上滿地的泥水往地上一趴,探出頭去一瞧,果然那兩輛坦克就在下方轟鳴着,用它們那巨大的鏟子咯吱咯吱地架着鋼架橋。
美國佬的裝備還真他媽的先進,這三十幾米的公路橋如果要讓咱們志願軍來修,那非得幾天幾夜不可,這還是要在人多的情況下,而且修起來的橋說不準哪輛車開過去的時候就會“轟……”的一聲連車帶橋的就全垮下去了……
但是如果是讓美國佬來弄,照這樣子我看只要個把小時就成了,而且還全是鋼架的,走坦克都沒問題,修好的只怕比原來的還要堅固。
但是誰讓你們碰到我了呢?就算不爲別的,就爲了你們讓我在雨水下凍了個半死,我也要讓你們吃點苦頭!
“炸藥包!”
“是!”那戰士應了聲,但很快就遲疑地說道:“連長,這炸藥包的爆炸時間不好掌握啊,爆炸遲了會讓美國佬踢掉,早了就會在空中爆炸,那也就是一個大炮仗光響不炸人!”
“是啊連長!”另一名戰士也提醒道:“咱們的炸藥包不多了,俺剛纔數了下總共才只有七、八個,別浪費了……”
“誰說俺要用引線了?”我沒好氣地再次叫道:“炸藥包!”
“是!”這回那名戰士只好從被子裡掏出一個炸藥包遞了上來。
我接過炸藥包放在手上惦了惦,應該是五公斤的,差不多了吧!然後在戰士疑惑的眼神中,連引線也不拉就把它拋了下去。
炸藥包劃過了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就落到了地上,接着彈跳着打了幾個滾就滾到了正在橋上施工的坦克旁。
在坦克旁戒備的美軍很快就發現了這團白色的東西,緊跑兩步伸出腿來就要踢,但是已經太遲了,我手中的狙擊槍砰的一聲打出了一發子彈,緊接着山腳下傳來一聲轟響就騰起了一大片橙紅色的火光,在坦克旁的十幾名美軍直接就被炸得飛到了天上,我在想如果我們再低一些,也許還有機會跟那些飛上天的美軍握下手告別。
謝爾曼坦克也無愧於它“朗森打火機”的稱號,果然是一打就着,讓炸藥包直接炸中的那輛坦克就不用說了,另一輛坦克也很快就被火勢波及冒出了一陣黑煙,只嚇得躲在裡面的坦克手慌慌張張地就往外竄,但是還沒有等他們跳出來,那還沒修建好的半載鋼架橋就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怪叫,接着轟的一聲連橋帶坦克就摔到了公路橋底。只聽一陣鋼鐵碰撞 “鏗鏗鏘鏘”的亂響,偶爾還會飛起一個美國大兵專用的鋼盔……
那底下可是有幾十米深啊,這一下撞下去,那還不成了一堆廢鐵,這下收廢鐵的牛爺爺可有福了!唔,不過貌似牛爺爺是在現代收廢鐵的,這會兒只怕還是個小孩呢!
“the project is unqualified!do it again!(這工程不合格,重新做過!) ”我操起英語就對着山腳下的美軍大聲喊道:“加把勁,先生們!別偷懶……等會我還會再來檢查的!”
只氣得那些美軍大罵“fuck you!”操起衝鋒槍、機槍對着山頭上就是一陣亂打,但是我們哪還會笨到把頭伸出去讓他們如願啊,早就大笑着跑回到坑道去了。
“痛快!”
“連長打得好!可幫咱們出了一口惡氣!”
……
幾名戰士一返回坑道後,就繪聲繪色地把剛纔的戰鬥經過跟守在坑道內的戰士們講了,只聽得戰士們個個都興高采烈的,把身上的寒冷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嘿!就這麼出去轉一趟就炸了美國佬的兩輛坦克啊!”
“啥啊?剛纔不是都說了嗎?還有十幾個美國兵,再加上美國佬修了一半的鐵橋,全都一塊兒見閻王去了!”
“這倒好!俺剛纔還以爲外面的爆炸聲是美國佬的大炮哩!還想着要不要去接應你們,沒想到……”
“瞧你說的!跟着咱連長,那還能被美國佬追着打?”
“也對!咱們連長那個能耐!碰到啥困難都有辦法!”
“就是!只有咱們追着美國佬打的份!”
……
戰士們開心地說着、笑着,卻只有我一人在旁邊聽着苦笑不已,不知道這是不是志願軍戰士的習慣,打了敵人一個不備後就喜歡在戰士們中間四處宣傳,而且通常還會誇大了許多!
不過想想這樣做對於志願軍來說似乎也沒有壞處只有好處,戰士們的裝備太落後了,很需要這樣的戰鬥精神和勝利的消息來鼓舞士氣,就算有時候說得誇張了點,也算是一個真實的謊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