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鋒號再一次響起,戰士們再一次挺着刺刀朝山頂衝去,這回我做爲戰士們的一員,才親身體會到衝鋒的困難。腳下的泥濘和山坡的斜度就是站着不動也會往下滑,就更不用說邊衝鋒邊打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些英國佬就算站在山頭上讓咱們打也不一定會打得中,何況他們還是躲在戰壕中。
讓我心裡發毛的是,在咱們往上衝的時候英軍就一排一排的往下打照明彈,但又不開槍,那種明明白白的暴露在敵人槍口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只感覺腦殼都有些麻麻的,似乎隨時都有一顆子彈呼嘯而來,接着打破我的腦殼鑽進腦袋,在裡面旋轉着亂攪一團。更讓我有些受不的,就是山頂上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到半個人影……
這讓我感覺自己有點像是個受審的犯人,被幾盞強光一照,毛孔都被照得清清楚楚,但自己卻什麼人都看不到。不過別誤會,這場景在電影、電視裡經常看到,我可沒有親身經歷過。
八十米,七十米……
離敵人的陣地越來越近,但是跟上次一樣敵人還是沒有開槍,我知道他們是對自己有信心。他們對自己的槍法有信心,對自己的團隊有信心,對自己所處的地形有信心,他們有信心能在四十米的範圍內擋住我們的進攻,所以他們才選擇了這個距離,以大量殺傷對手。
六十米,五十米……
因爲怕誤傷了自己人,所以在山下助攻的迫擊炮手和機槍手,也不得不停止了攻擊,其實我們心裡都知道,因爲看不見目標,所以他們的助攻完全就起不了什麼作用。
炮聲和機槍聲一停,戰士腳踩爛泥的噼叭聲就響成了一片。前面成排的屍體和鮮紅的血跡提醒我們已經到了敵人射擊的距離,僅僅只有十米了,這就像是一條死亡線,就像是一道鬼門關,只要一跨過這前方的十米距離,敵人就會開槍。一想到這我腳下就不禁有些猶豫,甚至想着要不要故意滑倒。但是戰士們卻似乎衝得更快、更猛,這讓我心裡不由一陣慚愧,因爲他們想到的是殺敵,而我想到的是保命……
“砰……”又是幾發照明彈升起,我知道這是敵人在做射擊前的準備,這幾顆照明彈就像是命令英軍射擊的照明彈……
果然,密集的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霎時耳邊到處都是子彈的呼嘯聲,鮮血四處飛濺,四周就像下了一場小雨一般,到處都是被機槍子彈帶起的鮮血。我的左臂也傳來了一陣刺痛,同時身上像是被人扯了幾下,我知道那是子彈打穿了我的棉衣,我本能地想舉起槍來還擊,但一想到這次的主要任務是潛伏,就順勢一歪倒在了泥地裡。
身前身後不斷有戰士被打倒在地,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血腥味和悶哼聲卻是真真切切。這時突然有一個圓圓的東西滴溜溜地滾到我附近,認真一看竟然是個手雷,心下不由暗暗叫苦,想往旁邊滾卻又不敢動,這萬一要讓英軍發現了原來有“屍體”還會動,等戰士們退下去後,他們拿着槍下來一個一個的“檢查”下,那這次潛伏的部隊可要全軍覆沒了。
於是只好咬了咬牙,眼看着幾步外的手雷就那樣冒着白煙,暗道一聲這下十有八九是要玩完了。這時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搶了上來猛地趴了上去,接着只聽轟的一聲,那個身影被炸得往天上飛了一米多高,接着再重重地摔到了我的面前。
這時我才發現他是陳良,兩眼睜得圓圓的,臉上帶着難以形容的痛苦,四肢不斷地抽搐着,肚子早已被炸得血肉模糊……
槍聲停了,炮聲也停了,戰士們退了下去,戰場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只有一具具堆成小山一樣的屍體,在告訴我們剛纔那仗有多麼的慘烈。
陳良還在我身旁抽搐着,整張臉都因爲痛苦而扭曲得變形。據說肚子受傷沒有傷着要害的話,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纔會死,這也是爲什麼古代的“腰斬”會成爲一種酷刑的原因。陳良擋住了那枚手雷所有的彈片,但也爲此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很想給他一槍結束他的痛苦,但是我卻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在我面前呻吟着、抽搐着,越來越慢,越來越弱,最後終於全身一鬆,就再也不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似乎感覺不到時間的存在,也感覺不到身下傳來的冰涼,腦海裡裝滿了陳良死前的痛苦和掙扎,裝滿了他那張扭曲變形的臉。之前我雖然也看到過很多戰友在身邊死去,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近這麼真切的,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戰友在痛苦中掙扎着死去。
人活在世上一輩子爲的是什麼呢?功名利碌?如果像陳良這麼痛苦的死去,這一切對他來說還有意義嗎?反正就是一個死,他爲什麼不選擇一個痛快點的死法呢?反正他死了之後,我們是死是活,是勝是敗都與他無關了不是嗎?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才慢騰騰地從東方升了起來,當第一縷陽光投到高地上時,隨着一陣嘹亮的衝鋒號,山腳下再次響起了喊殺聲。機槍、迫擊炮同時發出了怒吼聲,打得英軍陣地上土石亂飛。
英軍似乎被志願軍們這次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有些意外,但是他們果然不愧爲英國皇家王牌軍,很快就組織起了有序的抵抗,這回他們不敢放任志願軍們衝到四十米的距離再開火了,畢竟在白天,志願軍重機槍和迫擊炮的火力掩護還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的。
不過即便如此英軍們還是毫無畏懼,因爲佔着地理的優勢,他們相信以他們的槍法和素質可以輕鬆地擋住志願軍戰士們的衝擊。更重要的是,他們知道只要堅持住一會兒,哪怕只需要再擋住志願軍的一次衝鋒,他們的美國盟友就會派出空軍來支援,但他們想不到的是,志願軍的這次衝鋒並不只是這樣……
“嘀嘀噠噠嘀嘀……”當第二遍衝鋒號吹響時,英軍陣地前的死人堆裡突然站起了幾十個志願軍戰士,這些戰士一站起身來就舉着波波莎衝鋒槍朝英軍猛掃。
英軍正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腳下往上衝的志願軍,哪裡會想到志願軍還有這一着,饒是他們訓練有素也被這次突如其來的攻擊打得手忙腳亂。
志願軍手中拿的都是裝着彈鼓的衝鋒槍,彈鼓容彈量爲71發,這幾乎就是打完一場仗都不用換彈匣的,此時幾十名志願軍戰士同時拿着這樣的衝鋒槍對英軍近距離的持續掃射,子彈就像瘋了似的成片成片的朝英軍陣地傾瀉,立時就壓得英軍們擡不起頭來。更有一些戰士抽出手榴彈一個接着一個地往英軍陣地裡丟去,只聽一陣轟響,好幾名英軍就被炸上了天。
我靜靜地趴在地上,手裡抓着狙擊步槍冷冷地望着英軍的陣地。我手裡的是狙擊槍而不是衝鋒槍,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擊斃所有冒出頭來的英軍。
這時突然從英軍陣營裡甩出了五枚手雷,我想也不想就對那五個黑點連發幾槍,三枚手雷被我打飛了,但還是有兩枚手雷在戰士們中間爆炸開來,四、五名戰士被炸飛了老遠。
五中其三,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並不是很好。
這或許跟死在身旁的陳良有關,他兩眼睜得大大地望着我這個方向,總讓我覺得他是在一直瞪着我。
英軍也乘着手雷爆炸的餘威冒出頭來舉
槍射擊,他們槍法那個叫準,只一輪槍響就看着戰士們一個接着一個地倒下。
但他們也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在這白天,而且也只有四十幾米的距離,我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他們那草帽型的頭盔,隨着砰砰的幾槍,三名英軍腦袋一歪了就倒在了我的槍下。
我打了幾個滾換了一個位置,乘這時間重新裝上了一個彈匣,然後迅速冒出頭來,將槍架在一名戰士的屍體上,接着連扣幾下扳機,又有三名英軍被打死,一名英軍的頭盔被打飛……
英軍也許是感覺到了我這個狙擊手的存在,很快就都把腦袋縮了回去。
“手榴彈!”我朝戰士們大叫了一聲。
我知道這些英軍絕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放棄陣地,他們縮回腦袋後接着想必就會甩出手雷。對付手雷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跟他們對着丟。
我這麼一叫戰士們也很快就會意,個個都抽出手榴彈拉了弦就往英軍戰壕裡丟,幾乎與此同時英軍也拋出了一排手雷,只是他們有兩個很不幸的手伸得太長了,還沒來得急拋出就被我打掉在戰壕裡。
“轟轟……”沒過多久前前後後手榴彈的爆炸聲就響成了一片,四周就像遭了炮轟一樣碎石彈片亂飛,雖說有不少志願軍戰士被炸倒在地,但可以想像英軍佔不到半分的便宜,因爲他們在戰壕中相對封閉的空間裡,衝擊波波及得更遠不說,手雷一旦丟進了戰壕,那彈片多多少少都會帶起點血肉。而英軍的手雷大多數都會因爲拋得太遠、或者因爲延遲爆炸的原因而滾到戰士們身後。
“同志們!衝啊!”我大叫了一聲就舉着狙擊槍衝了上去,這時英軍被手榴彈炸得還沒回過神來,此時不衝更待何時,戰士們也跟着大喊一聲衝了上去。
但是沒想到的是,英軍陣營也傳來了一聲吶喊,二十幾名英軍跳出戰壕來了一次齊射,就挺着已經裝好刺刀的步槍反朝我們衝了下來。
四十米的距離兩軍相對而行,不過眨眼工夫英軍就跑到了我們面前揮起刺刀就捅!這時戰士們才發覺吃虧了,戰士們手裡拿的是衝鋒槍,有的還握着手榴彈,大多都還沒做好準備刺刀就已經到眼前了。
見此我不由暗罵了一聲,咱們志願軍一慣用來對付美國佬的戰術,沒想到被他們學了個透徹,反而用來對付我們了。不過說起這拼勇氣、鬥狠勁,咱們志願軍還從來就沒怕過誰!
一名英軍挺起刺刀就朝志願軍戰士捅去,他幾乎就看到了勝利,因爲他在高處志願軍在低處,無論志願軍戰士怎麼擋格,都會被他刺刀上的力量撞得滾下山去。但他想不到的是,那名戰士根本就不顧自己的生死,甚至是挺起胸膛迎接着那雪亮的刺刀,就乘着這點時間,志願軍戰士舉起了手中的衝鋒槍對準了敵人。
“噠噠噠……”就在英軍的刺刀扎進志願軍胸膛的那一刻,志願軍戰士手中的衝鋒槍也響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山下滾去。
另一名英軍的對手是一名握着手榴彈的志願軍戰士,他很輕鬆地把刺刀扎進了那名戰士的胸膛,當他正要轉身去尋找另一個目標時,卻發現自已的腳已經被人抱住,他揮起刺刀再往那名戰士捅去,兩刀、三刀……那雙手還是死死抱着他的腳不放鬆。接着他猛然發現那名戰士手中的手榴彈正冒着白煙……
唰,我只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痛,還沒反應過來一名英軍就收不住腳步跟我撞在了一起。剛纔要不是他腳下打滑了一下,那一刀就不是在我臉上做了個記號,而是直直地捅進我的腦袋了。
我與這名英軍翻滾了幾下就被一塊突起的石頭擋住了下滾的勢頭,但很不幸的是他在上方我在下方,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這個姿勢。別誤會,我不喜歡這個姿勢的原因,是因爲我的頭靠着地,他可以很輕鬆地掐着我的脖子,而我掐他脖子的手卻用不上力。
脖子上的一陣大力讓我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伸出了舌頭,一陣暈眩讓我無暇思考我這時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我只能拼命伸出手來推着他的脖子希望能把他頂開,但那只是徒勞,那名英軍只是獰笑了一聲,露出了嘴裡的兩顆金牙說道:“Gohell!(去死吧!)”
我騰出右手來在腰上亂摸,希望能摸到軍刺或者手槍,但是軍刺被我自己壓着,手槍的槍套被這鬼子給壓着,抽了兩下都抽不出來。終於抽出了個什麼東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那傢伙的臉上就砸,砰砰幾下兩顆金牙就被砸了下來,我只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一輕,一個翻身就反坐在他的身上,拿着手上的東西照着那傢伙的腦袋接着再狠狠地來了幾下,那傢伙就終於不再動彈了。
再一看手裡拿着的東西,原來是個木柄手榴彈,不由苦笑了一聲,原來木柄手榴彈還有這好處,這下如果抓在手裡的是美國佬的香瓜型手雷,那似乎就只有拉開保險同歸於盡的份了。
“殺!”這時志願軍大部隊終於趕了上來,霎時身前身後到處都是志願軍戰士,那些衝下來與戰士們扭打在一起的英軍很快就被人潮給淹沒。我咳了幾聲,摸了摸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狙擊步槍,跟着衝鋒的戰士一同往山頂上跑。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山頂的戰壕里根本就沒有多少英軍、也沒有多少屍體,這讓我意識到他們已經撤退了,剛纔那幾十個英軍的反衝鋒只不過是在爲他們主力部隊的撤退爭取時間罷了,於是抓起槍來就朝北面跑去。
順着英軍挖好的戰壕跑到北面,冒出頭往下一看,果然就有五十幾名英軍在炮火的掩護下,已經跑到了六百米開外。
我心下不由一陣暗恨,舉起步槍就朝他們一陣亂射,眨眼之間就打倒了五、六個,但是當我重新裝上一個彈夾還想再打時,卻猛然發現戰壕的拐角處正一排排地躺着二十幾個傷兵,還有兩個看起來是軍醫模樣的人,個個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他們全都安靜地躺在戰壕裡一點都不慌亂,有個軍醫甚至還不慌不忙地替傷兵注射着什麼,所以我竟然沒有發現他們。更讓我奇怪的是,他們手上還有槍,但都沒有朝我開槍的意思,似乎對我完全沒有敵意。
“你很棒!”一名軍醫甚至這樣誇獎了我一句,好像剛纔我打死的不是他們的戰友。
“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由疑惑地舉着槍走上前去用英語問道:“你們爲什麼不朝我開槍?我們是敵人不是嗎?”
“你會英語?”這羣傷兵和那兩名軍醫一聽我說着英語,不由又驚又喜,其中一名軍醫回答道:“這些傷兵已經失去了戰鬥能力,他們受命向貴軍投降,所以我們已經不是敵人了,當然也不會向你開槍!”
原來是這樣,聽到這裡我心中不由一陣苦笑,這可跟咱們志願軍寧死不降的習慣相差太大了。
“那麼你們呢?”接着我又疑惑地問那兩名軍醫道:“你們不是還有戰鬥能力嗎?”
“我們是自願留下來照顧傷員的!”那兩名軍醫正容回答道:“希望貴軍能把我們跟這些傷員安排在一起!”
靠!聞言我不禁搖了搖頭,這就是他媽的英國人!在戰場上也能把紳士風度發揮到極至,好在他們碰到的是咱們中國人,如果碰到的是朝鮮人!哼……看他們再風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