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很快就在戰壕中集結起來。
我知道時間緊迫,這時每浪費一分鐘,敵人就會往陣地逼近一步,也就意味着一排的戰士能成功潛伏的機會也就少了一分。
於是我沒有說話,只是在他們面前挺身站定,然後端端正正的朝他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自認爲自己並不是一名好軍人,因爲我一向都不是一名聽話的兵。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我記得自己只有三次這麼認真、這麼標準的行軍禮。
第一次是在一次戰役的時候,我所在的部隊因爲要阻擋美軍逃跑,在無名高地上死傷殆盡。我和僅存的幾個戰士在臨走時,端端正正的朝戰死在無名高地上的英魂行了一個軍禮。
第二次是在埋葬死去的戰友的時候,看着沙坑裡一大堆拼湊起來的器官,我中規中矩的行了一個軍禮。
第三次就是現在
我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麼,時間也不容許我說什麼,我只能用一個軍禮來表達這時我心裡的感情,只來得及用它來表達我對他們的寄託
其它的戰士們見狀,也跟着站起身來對着即將出徵的勇士敬禮。
一排的戰士們沉默了一會兒,接着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朝我們回了個軍禮。他們動作的是那麼的乾脆,眼神是那麼的堅定,似乎是在告訴我,他們瞭解、他們明白……也似乎是在讓我放心,他們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務
淚水情不自禁的從我眼眶裡涌了出來,但我還是咬着牙揮了下手,下達了行動的命令。
一排的戰士們沒有任何猶豫,同時也知道時間就是勝利,“騰”的一聲個個都像小老虎一樣躍出戰壕朝煙霧瀰漫的正斜面衝去。
我轉過身,漸漸地看着他們的背影越來越淡,最後消失在煙霧中再也沒了蹤影,這才嘆了一口氣。
天知道剛纔下這個命令的時候,我要用多大的意志力在最後一刻,我幾乎就想放棄,幾乎就想振臂高呼:“同志們咱們跟敵人拼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但我最終還是沒有這樣做,因爲我是個團長,我要負責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我手下的這些兵,還有我們的高地,還有這次的任務……太多太多的東西,讓我不得不放棄自己感情用事的一面,讓我不得不用最理智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一排排長,就是那個愛單手用司登衝鋒槍的那個陳國忠,之所以派上他執行這個任務,也是看中了他這一點。在近身戰裡,沒有什麼武器會像衝鋒槍一樣得手了。他將帶着一排在籠罩在煙霧中的正斜面上潛伏下來,或者在地上裝屍體、或者躲藏在坑道里,直到我對他們發出命令
“冷槍部隊進入陣地,作戰部隊上刺刀,手榴彈準備”看看時候已經差不多了,我就對戰士們發出另一道命令
“是”戰士們應了聲,很快就分成兩拔。
原本潛伏在後方的冷槍部隊的神槍手,全部被安排在了一線戰壕,作戰部隊則退居二線,個個爲自己的步槍上好刺刀並準備好手榴彈
這麼分配的原因,是爲了更好的發揮冷槍部隊手中的夜視儀,在這個時候,就只有這玩意最值錢了。他們依舊是兩人一組的搭配,擁有夜視儀的戰士主戰,另一個則擔任掩護工作。而二線上好刺刀的作戰部隊,則是爲了以防萬一。萬一陳國忠的部隊和冷槍部隊的戰士都攔不住敵人的話,就只好衝上去廝殺了
“王富才”
正在我舉起了手中狙擊步槍,迷茫地望着眼前一片煙霧和黑暗的時候,胡祖弟朝我身旁的一名神槍手叫了聲,接着使了一個眼色。
正當我不知道胡祖弟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那名叫王富才的戰士倒先明白過來,解下背上的揹包連着手中的夜視儀遞到我面前說道:“團長,這個給你”
“唔”見此我不由遲疑了下。
“團長拿着吧”王富才搶着說道:“您槍法比俺好,這槍要是在你手上準能多打幾個敵人再說了,您還要指揮戰鬥不是?這敵人都看不見,你咋指揮啊?”
“也是”聽着王富才這話我也就不再拒絕了。
王富才樂滋滋的幫我背上揹包,接着再抓起了我那把M1步槍說道:“團長俺用你的槍成不?俺做你的助手”
“切誰要你做助手了?”不遠處的王新合插嘴道:“讓咱們的林雪同志來吧”
哄的一聲,戰士們不由全都笑開了,他們似乎都明白了些什麼。
“才,纔不呢”被戰士們這麼一笑,林雪那張秀臉羞得通紅通紅的,就像是煙霧中打着的一個紅燈籠。
“就你做我的助手吧”爲了不讓林雪尷尬,我就指定了王富才,接着板着臉下令道:“全體都有,做好戰鬥準備”
“是”戰士們應了聲,全都收起了玩笑之心,端起了手中的步槍。
透過夜視儀的瞄準鏡,我看到了陣地前一羣綠色的人影在緩緩朝我軍陣地移動。他們很小心,似乎是因爲在黑暗和煙霧中他們也看不見,所以行動得很緩慢,採取步步爲營的方式朝我軍陣地進攻。
有人也許會覺得奇怪,爲什麼在紅外線夜視儀裡看到的圖像是綠色的而不是紅色的。事實上,紅外線是非可見光,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所以它什麼顏色都沒有。夜視儀接收到紅外線時,通過儀器可以將其轉化成任何一種顏色,只不過人對綠色比較敏感,也不太容易疲勞,所以我們看到夜視儀裡的物體全都是綠色的。
比起現代的夜視儀來說,這時候的夜視設備還不是很完善。如果要做一個比較,那麼在現代夜視儀裡看到的物體就像是高清的LED電視,而這時候的夜視儀,就差不多是那種最土而且接近報銷的那種黑白電視,時不時會黑一下或者閃一下,有時受到干擾還會來上一大堆的雪花,用力拍打幾下就會清晰一段時間……
當然,我可不敢像對付黑白電視那樣對待夜視儀,儘管黑白電視有的缺點它全都有了
四百米
僞軍密密麻麻的往上涌,在夜視儀中就像是一片綠色的波浪不斷起伏着。在他們與我們之間,還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影在緊張地尋找着什麼。我知道,那是一排的戰士,要在這黑暗和煙霧中尋找到坑道的位置,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好在戰士們個個都是機靈的人,找不到坑道的就分散開來在地上躺好
三百米
這時我腦海裡突然閃現出僞軍第一批衝鋒的時候朝坑道里噴火焰的情景,我不由皺了皺眉頭。早知道就讓戰士們全都裝死屍了,雖說這樣也許會多遭點罪,要有被一排排僞軍踩過的準備,但優點就是安全
不過好在僞軍這回放鬆了警惕,也許他們以爲坑道已經被炸得沒剩幾個了吧又或者是他們以爲我們還會像上回一樣不會隱藏在坑道里……這就要他們去學學咱們的“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了
兩百米
看着戰士們及時隱藏好,我不由鬆了一口氣。兩百米這個距離,其實已經到了卡賓槍的攻擊犯圍,但我卻沒有下令開槍。因爲我擔心,一旦打起來僞軍會用地上的屍體做隱護,那時他們就會發現原來死屍中還有活着的志願軍戰士了
越來越近,僞軍衝鋒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腳步聲也越來越急。直到他們接近五十米左右的時候,我才朝對講機喊了一聲:“開火”
“砰砰……”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但並不激烈。因爲射擊的就只有十幾名裝備有夜視儀的卡賓槍。
槍雖少,但火力卻不小。一個原因是卡賓槍容彈量較大,戰士們普遍使用三十發的彈匣。另一個則是因爲戰士們個個都是神槍手,彈無虛發
事實上我們還可以選擇將卡賓槍上的快慢機調到快檔像衝鋒槍一樣連發,但因爲之前以爲冷槍部隊只是打冷槍,所以卡賓槍的彈藥準備不多,所以我們並沒有這麼做。
“砰砰……”一發又一發的子彈從我手中的卡賓槍中發射了出去。應該說,習慣於使用M1步槍的我,手裡抓着卡賓槍的確感覺有些陌生。不說這手抓的位置不一樣,那姿勢讓我覺得有些彆扭,就說這後座力跟我平時的感覺也有很大的差別。
但就算是這樣,要在五十米左右的距離內,而且目標還是成羣成羣的涌向我們的敵人,想打不中只怕都有些困難了。
不過我卻不敢像以前用M1時那樣一槍打雙,這倒不是因爲槍法不夠準,而是因爲這卡賓槍根本就沒那穿透力
“砰”的一聲槍響
在我瞄準鏡的綠光裡,一名正在地上緩緩往我軍陣地上爬的僞軍,腦袋一歪就倒在了地上。他很聰明,乘着我們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大批大指往上涌的僞軍身上時,他就趴在地上慢慢往上爬。
他幾乎就要成功了,但可惜的是他背上晃動的步槍暴露了他。也許,他是想空出手來拿手雷吧他的目的就是想靠近我們的陣地拋出手雷。
“砰”又是一聲槍響。
一名剛剛在我們面前架起機槍的僞軍就倒在了我的槍口下,雖說我知道僞軍看不見我們,但我卻從那機槍架起的角度感覺到了危險很顯然,這名機槍手是個高手,他是從我們發射出的子彈帶起的光線判斷出我們的位置的。如果他手裡是一把步槍的話,我還不至於把子彈留給他,但他卻是一名機槍手,一旦機槍子彈朝我方陣地上亂掃一氣,還是會對我們構成很大的威脅的
其它擁有夜視儀的戰士也跟我一樣,不斷地扣動着扳機,不斷地將一發發子彈射向朝我們進攻的僞軍,僞軍的身影不斷地在我們綠色的瞄準鏡中倒下。但僞軍人數實在太多了,而且我們的精準的射擊也讓他們意識到我們擁有夜視儀,畢竟僞軍是美國什麼一手帶出來的,他們對於這種高科技產品當然也不會陌生。
僞軍也不是傻瓜,他們當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衝上我軍陣地和我們絞殺在一起。
於是,在僞軍軍官的命令下,他們突然加快了衝鋒速度,挺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瘋一般的朝我們涌了上來
“手榴彈,二十米”乘着換彈匣的空隙,我回頭對守在二線的作戰部隊大喊了一聲。
戰士們會意,二話不說把早已準備好的手榴彈一拉弦就朝黑暗中叫喊的僞軍投去。
投手榴彈的高手,並不是說投得越遠越好,而是想投多遠就投多遠。就像七連的戰士們一樣,個個都有這樣的本領。這也是我敢讓他們投手榴彈的原因,否則的話,再投得遠些就很有可能炸傷潛伏在陣地上一排的戰士。
“轟轟……”隨着一片亂響,陣地前就十分整齊的爆起了一道彈幕。隨着彈幕一同升起的,還有僞軍的一具具屍體和淒厲的慘叫聲。
“發信號”乘着敵人被手榴彈炸得一片混亂的時候,我就對身旁準備着的司號員了命令
滲透戰,就是要在敵人越亂的時候越好打,這時候不動手還等到何時。
“嘟……”一聲刺耳而綿長的小喇叭聲響徹了整個山頂陣地,很快僞軍陣營中就響起了成片的槍聲和慘叫聲。
在我們夜視儀的視線裡,陣地前的那一羣羣僞軍已經亂成了一團。互相拼殺的有,扭打在一起的有,舉着槍不知所措的有,高喊着住手的也有……整支部隊就像是一鍋煮沸的粥似的在陣地前上下翻滾。
在這其中,偶爾還會看到一、兩個人影在其中敏捷的上跳上竄,這裡打一槍那裡捅一刀。我注意到這其中還有一名單手持着衝鋒槍的……
毫無疑問,他就是一排長陳國忠了,這傢伙盡然能夠在用衝鋒槍朝一邊狂掃時,另一支手卻拿着軍刺一連解決掉身旁的幾名僞軍。
“冷槍部隊注意”看着亂成一團的僞軍,我滿意的下令道:“不要隨便開槍,只打朝我方陣地靠近的人”
“是”對講機傳來了戰士們的回答。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樣,這時代的夜視儀只能依稀的看清人影,還沒有辦法清晰到能在一羣人之中分辯敵我的地步,所以要避免誤傷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隻打朝山頂陣地靠近的人。
道理只有一個,那就是志願軍戰士如果沒有完成任務,是不會後退的
“砰砰……”
於是接下來的戰鬥就變得輕鬆起來,亂成像找不着家的螞蟻一樣的僞軍,根本就沒有能力再朝我們發起衝鋒,偶爾有幾支小部隊繼續朝山頂陣地衝來,但很快就被戰士們給一一解決了。
但我卻知道,我們之所以能這麼輕鬆,完全是用一排戰士的犧牲換來的。我不斷地在夜視儀中尋找着志願軍戰士的身影,雖說就算找到了我也無法確定,但還是希望能多找到一些只是我很無奈的發現,那些被我認爲是志願軍的身影,正在慢慢減少……
這種混亂的場面一直持續了十幾分鍾,整個戰場就像是一個煉獄的熔爐似的,那些僞軍就像是熔爐裡的小鬼,而潛伏在他們之中的志願軍戰士就像是那一道道火焰,正在煎熬着那些小鬼,使他們不斷髮出痛苦的慘叫聲
終於,僞軍軍官發現這種狀況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的話,這一整支僞軍部隊很有可能都會在這黑暗和煙霧中因爲無法分辯敵我而互相殘殺,直至死亡殆盡。於是僞軍很快就像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這時候,我是多麼希望一排倖存的戰士們,能夠停止他們的腳步不再追擊。因爲對於我來說,每一名戰士都是一筆財富,就算用十個、五十個甚至用一百個敵人的生命來換,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拒絕但他們顯然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僞軍,竟然一路跟着僞軍撤退的腳步製造混亂。這可以從那些僞軍是一路連殺帶搶的往山腳下奔逃可以看得出來
“快看看還有沒有活的”
僞軍纔剛剛撤退,我就帶着戰士們搶出了戰壕。但這一回我們不是去追擊敵人,而是忙着在陣地上檢查還有沒有幸存的戰士
要找到他們很難,因爲腳下躲倒了一地的傷員和屍體,個個都渾身血跡,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分清他們誰是志願軍戰士誰是僞軍。但我和戰士們都沒有放棄,抱着一絲希望在這屍山血海中翻騰着
“這裡有一個”
“這裡也有一個,是陳排長”
……
十分鐘過去後,我們一共發現了五名戰士。一排下去的時候,一共有五十幾個人,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五名戰士,五名負傷的戰士
“返回陣地”我咬着牙下令道。
雖說我知道這裡也許還有幸存的戰士,但我們不能再找了,僞軍隨時會對我們陣地發起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