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那兩個女兵沒轍,就只有把她們的意思轉告給張團長,張團長聽了也左右爲難。這真想“照顧”她們吧……又怕她們不領情,真把這事往軍長上捅,這不照顧她們吧,又擔心她們會出事,那時又是吃不了兜着走。最後還是隻有將“保護”她們的重任交給我,一再囑咐我千萬不能出事……
保護那不是問題,我掃了一眼周圍個個都圍着她們倆轉的戰士們,心想這裡願意做護花使者的人那是多了去了,所以她們是不怕沒人保護。可是“千萬不能出事”……這戰場上子彈不長眼,就算戰士們願意拼死保護……那也保護不過來啊如果真能保護得過來,那也不叫戰場了不是?
不過我心裡還有另一個小算盤,我記得在救她們的時候,這兩個女兵一看到死人就亂吐一氣。她們是怕死人嗎?應該不是,野戰醫院裡那死人還不多了去了每天經她們手的只怕都有好幾個。所以我大膽的猜測,她們是怕殺人……
不過話說回來了,大慨沒有什麼女人不怕殺人的,特別是那些沒見過殺人的別說女人怕,就是我們這些大男人……如果是頭一回殺人或是看見殺人的話,也都會怕
於是我眉頭一皺就計上心來
她們不是怕殺人嗎?那就殺幾個人讓她們看看
“五連,到我們負責的包乾區走走,順便帶上兩個新來的衛生員去熟悉下環境”命令很快就下去了。
“是”李志福應了聲,二話不說就帶着兩名女兵和五連的戰士出發了。
我讓五連上的原因,是因爲這支部隊本來就是我教出來的,他們打仗夠狠,殺敵也從不手軟。這越狠就越能嚇住這兩丫頭不是?所以只要咱們包乾區裡還有越軍,那麼我就不擔心嚇不走她們。咱們包乾區裡還有越軍嗎?很有可能,這段時間別的包乾區緊鑼密鼓地清剿着,就咱們包乾區在搞訓練,越軍特工都是明白了,知道咱們這風聲不緊,逃幾個到咱們這來避難肯定會有。
的確有槍聲,而且還不是一次。這就證明了我們的包乾區裡的確藏有越軍特工,而且我們也有了戰果
於是我就開始想像這倆女兵被嚇壞了哭着鬧着求我、甚至用色相來賄賂我要求調到團屬野戰醫院的樣子
“呸呸……”在想什麼呢?還用色相……
我得承認,我也是個男人,是個男人都會往那方面想。從這一點來看,我跟手下的那些戰士沒什麼區別
可是我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部隊回來的時候我驚愕地發現那兩個女兵沒有被嚇壞,而是蹦蹦跳跳的回來了,劉雲手裡拿着一束野花,依晨很開心的跟幾名戰士有說有笑,他們這次狩獵似乎很愉快
當我看到押在後面的幾名穿着破爛不堪、餓得皮包骨頭似的越軍俘虜時,我不由震驚了……一向不留俘虜的五連今天盡然帶回了俘虜
“你們這是咋了?”我疑惑的問着李志福。
“什麼咋了?”李志福在跟我裝傻充愣
我朝那幾名越軍俘虜揚了揚腦袋,李志福這才搔了搔腦袋說道:“這是戰士們的意思,在人家大姑娘面前打打殺殺的不好看,怕嚇着人家了再說了,咱們也要讓新來的同志看到我們是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不是?”
靠聞言我不由喑罵了一聲:我只知道一個女人會改變一個男人,但從來都不知道兩個女人就會改變一支部隊
有了這兩名女兵,那時間就像飛一樣的過去了。我不喜歡的是這兩名女兵的到來爲我帶來了新的壓力以及戰士們多擔了一份風險,但我還是得承認,有她們的存在日子真是好過得多。特別是回到駐地的時候,原本枯燥無味的警戒生活也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戰士們聚在一塊圍成個圈就當作表演場地,兩個丫頭也算是多材多藝,那歌聲還真是這夜晚裡的一道亮麗的風景。什麼《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洪湖水浪打浪》、《十送紅軍》等等,那紅色歌曲是一首一首的來。特別是那個依晨,真看不出她平時一副兇巴巴的樣子,還能吹口琴……兩個姑娘有時獨唱有時合唱,甚至還有的時候拉上幾名戰士一塊唱,只引得戰士們是一陣陣的叫好,惹得其它部隊的戰士一個個都朝我們這邊探着腦袋,都對我們羨慕得不得了
“營長怎麼不一起去熱鬧一下”正在我坐在防空洞外愜意的吹着迎面而來的暖風聽着歌聲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劉雲已抽身來到了我的身邊。
“你怎麼……”看到她我不由一陣意外:“你怎麼能抽身呢?戰士們能讓你出來?”
“上吊也得讓人喘口氣吧”劉雲笑着坐到了我身邊。
“給,喝口水吧”我順手就把水壺遞了過去:“上回你請我吃水果,我們這可沒有那麼好的條件,就請你喝口水吧”
劉雲輕輕一笑,照想也是唱得口乾舌燥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接過水壺就喝。
過了良久,她放下水壺,將眼光投向了正在圍着依晨一塊唱《紅軍不怕遠征難》的戰士們,眼裡閃着興奮的光芒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在部隊裡有這麼好玩……”
“啥?你們以前難道沒在部隊裡呆過?”聞言我不由頗感有些意外。我瞧着她們倆人的身體素質都不錯,所以就以爲她們倆從小都是在部隊里長大的,現在聽劉雲這麼一說,才知道事實也許並不是這樣。
劉雲默默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爹被批鬥過哩那時我還少不懂事,只記得老是有人喊我爹走資派、反革命、叛徒,讓我爹坦白從寬交待問題。好像是跟爹的老團長有關……”
聞言我心中不由一痛,知道劉雲口中說的那個老團長指的就是自己。
“要說我爹也真傻”說到這裡劉雲眼裡有了些責怪:“開始我還以爲老團長還活着,那我爹這樣爲老團長說好話還沒啥說的,後來才知道老團長早就犧牲了上級三天兩頭的讓我爹交待老團長的問題,你說老團長這人都沒了,說說他的問題又能有什麼?可我爹死活就不肯說……三天兩頭就戴高帽搞批鬥我也成了反革命的後代,從小就被人瞧不起,咱們要不是有依晨她爹孃暗中幫着,只怕都走不到現在了……”
說着說着,劉雲的聲音就哽咽起來,眼圈也跟着紅了。
我越聽就越不是滋味,當初我的想法也很簡單,不過就是想保護自己深愛的人。但沒想到卻被打成反革命,而且還連累了一干部下……我這往崖下一跳可輕鬆,嗖的一下就到了這反擊戰的戰場上,可是手下的那一隊人,還有我的538團……都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劉順義能堅持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好在現在也守得雲開月明,再次當上了軍長。女兒也都長得這麼大了。
“那……其它人呢?”我遲疑着問了聲。
“什麼人?”劉雲不知道我指的是誰。
“5……唔……”我剛想說538團,很快就反應過來劉雲並沒有告訴我她爹是538團的,於是趕忙改口道:“就是你爹的部下他們難道都沒來幫你爹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劉雲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我想,其它人自身都難保,就更別說幫我爹了”
是啊我心中不由暗歎,在這十年動亂裡就連老總這樣的人物都逃不掉,何況只是一個副團長於是我就在想,如果我從那個年代一路過來,現在還不知道會被整成什麼樣子了……
“不說這些了”女人的臉那是說變就變,劉雲剛纔還是一副想哭的樣子,突然擦擦眼淚又開心了起來。她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歡快的說道:“營長,一起去熱鬧一下吧戰士們都在等着呢”
“你去吧”我搖了搖頭拒絕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心情有些不好,特別是在聽到劉順義的遭遇之後,才知道自己當年的衝動害苦了手下的一干戰士,甚至還有可能害了整個538團。如果再回到那一刻,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這的確是個艱難的決定,一邊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另一邊是自己的愛人……
好在現在用不着考慮這些,因爲這個結果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怎麼了?”看着陷入痛苦中的我,劉雲不禁感到奇怪了。她怯生生的看着我,問道:“不會是我說錯話了吧”
“哦,不是不是,怎麼會呢?”我趕忙掩飾道:“不是說要去熱鬧下嗎?走吧,我正好想聽你唱支歌”
“真的啊”劉雲很快就變得開心起來,她情不自禁的想拉我的手,但猛然想起周圍還有那麼多的戰士,就像被蛇咬了下似的趕忙縮了回去。紅着臉愣了下後,扭頭就跑。跑了一陣又怕我不去,旋又停下來回過頭看我……
看着我心裡不由有些好笑,劉雲的性格就是這麼彆扭,想做什麼都怕這怕那的。不過我想,她現在這樣沒主見、害羞再加上不自信……也許就是跟小時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有關吧
十年動亂帶給我們的,不僅僅只是經濟和軍事上的創傷
“營長”
“營長”
……
我一走到跟前,戰士們就熱情的給我讓坐,卻只有依晨臉上的笑容明顯一淡,在看到我是和劉雲一塊兒走回來的時候,她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
“依晨姐”劉雲興致勃勃的走上前去,拉着依晨的手說道:“我們一起唱首《紅區幹部好作風》吧”
依晨不屑的瞟了我一眼,說道:“就他那德行,也能算得上是好作風?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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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士們都知道依晨說的是我,想笑又不敢笑出來,霎時到處都是一陣陣“吃吃”聲。
“那……就來首《最後勝利終歸我們》”
“要唱你唱”依晨似乎是看到我就失去了唱歌的興致,一甩手就走到旁邊氣鼓鼓的坐下了。
劉雲沒辦法,只好獨唱了這一首。那歌聲還真不錯,雖說沒有伴奏,也沒有很漂亮的舞臺背景,但卻有明月和星光的映襯,再加劉雲動人的舞姿只引得戰士們一陣又一陣的叫好。
這劉雲雖說有她羞澀的一面,但是站在這舞臺上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自信、大方、兩眼充滿了希望,讓我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了
一曲唱罷,戰士們掌聲一波一波的涌來。叫好的也有,叫再來一首的也有……
這時沒想到依晨“蹬蹬”幾步就走了上來站在臺中間,當戰士們安靜下來的時候,依晨大聲說道:“同志們我們請崔營長來爲我們唱一首好不好?”
“好”戰士們想也不想就叫了起來。
有些人也明白依晨這是在跟我過不去,所以也跟着在一旁瞎起鬨。
見此我不由暗罵了一聲——這些兔崽子,真是重色輕友,有了女人這營長都可以出賣……
但我哪裡會甘心在依晨這個小丫頭面前示弱,大馬金刀的站起來衝着依晨說道:“讓我唱也可以,不過正所謂夫唱婦隨,要我唱就必須得你來伴奏”
“你……”依晨再一次被我氣得臉色女白,而戰士們卻發出了一片鬨笑,相當一部份人馬上就臨陣倒戈,大聲叫道:“來一首,來一首”
也不知道爲啥,我看着依晨氣的那個樣我心裡就覺得舒暢,所以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就對戰士們說道:“我就來首《咱當兵的人》,同志們跟着一塊唱……”
說着拉開嗓門就吼道:“
咱當兵的人
有啥不一樣
只因爲我們都穿着樸實的軍裝
咱當兵的人
有啥不一樣
自從離開了家鄉
就難見到爹孃”
纔剛唱了兩句,就感覺到似乎有些不一樣了,這全場的戰士都沒有一個人跟着唱,全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這依晨拿着口琴沒有伴奏那還情有可原,她如果一伴奏,那還成了我老婆了。可是這戰士們也不唱,這就讓我有些奇怪了。但歌已開腔,我也就硬着頭皮往下唱……
“說不一樣
其實也一樣
都是青春的年華
都是熱血兒郎”
話說我這歌喉還真不怎麼樣,當兵的那種粗獷我是佔了全面,而歌唱家的那種優美卻是一個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這首歌好像就是爲咱們當兵的人寫的一樣,就算是吼出來的,那也有吼出來的那種味道這也正是我會選這首歌的原因。
“說不一樣
其實也一樣
一樣的足跡留給
山高水長”
唱到這裡戰士們全都已經沒聲音了,個個都拿着一雙震驚的眼神望着我,而且還有不少戰士跟着我一起哼了起來,就連依晨和劉雲也不例外。這時我才感覺到問題所在……難道說,這首歌在這時代還沒問世的?但歌唱着一半也不好停下來,我只好繼續往下唱……
“咱當兵的人
就是不一樣
頭枕着邊關的明月
身披着風霜”
唱着唱着,戰士們也不自覺地跟着我唱了起來。這時我已經確定戰士們都不會這首歌,因爲他們全都不知道歌詞。不過聽到這時戰士們已經都會跟上了節奏,而且眼睛裡似乎還出現了些閃閃的東西……
“咱當兵的人
就是不一樣
爲了國家的安寧
我們緊握手中槍
……”
一曲唱罷“噼噼啪啪”的掌聲猛然響起,這時我突然發現四周多了好多戰士,簡直就可以說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把我們給圍個水泄不通。他們個個都把手掌拍得啪啪作響,更有的還一邊鼓掌一邊抹眼淚。
我很能理解他們的感受,這首歌在我們現代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熟得不能再熟了,也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我們纔對這首歌裡蘊含着的那種蒼勁有力的軍人氣慨感到麻木了。但戰士們卻是頭一回聽到這首歌,所以很快就被這首軍歌的歌詞以及一會兒鋼一會兒柔的旋律所感動,它似乎道盡了戰士們此時的心聲。戰士們有頑強的一面,可以跟普通人不一樣堅強的站在祖國的邊疆保家衛國,但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像普通人一樣的情感,也會想家,也是一個熱血兒郎……
“崔營長這是什麼歌?”讓我沒想到的是,最先開口問的反而是老看我不順眼的依晨。
“這首歌就叫……《咱當兵的人》”我回答道。
“《咱當兵的人》?”劉雲好奇的問了聲:“我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
“唔”我趕忙解釋道:“這是在我老家傳唱的一首歌,這都還沒傳出來呢,你們沒聽過也正常”
“哦”劉雲和依晨將信將疑的對望了一眼。
“我把歌詞寫下來”我對兩名女兵說道:“你們的任務就是,明天把這首歌教會每一名戰士”
“是”劉雲和依晨很乾脆的就接受了這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