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436新市長
成熟穩重的中年男人對着大家也面帶笑容,顯得和氣悅色,態度極是和藹平近,張裡在周圍熱情涌動的人羣中,由於意外的吃驚,面上笑容有些僵硬,自然肢體語言也就變得有些機械化。
中年男人看似隨意無心地向人羣招呼,但是目光卻很有穿透力,在場的人彷彿能感覺到此人親自注視似的,中年男人的目光漫過人羣,終於掃到了表情不自然的張裡臉上,稍一停頓,臉上的笑容也不經意間盛了下,一掃而過。
張裡這才如夢驚醒,忙不迭地調整,來人的目光早已轉過。
在人羣的掌聲和熱烈的氣氛中,一衆領導們信步上臺,上面是常委座,項州的市委班子成員,分別按着一定的順序坐下,中間位置自然是年齡稍大點的那位了,海源坐在其右手邊,中年男人則坐在另一邊,剛好左右手,把那位氣度雍容的男人擁在中間,但是其他人,則完全按照平時的次序依次分開,不曾有變。
臺下有人略低頭,私下有些耳語,區長孫先羣也小聲道:“這個恐怕就是新來的市長了!”
張裡心不在蔫地輕哼了聲,很低,低到只有兩人能聽見的程度。他面上神色平靜,其實心裡,卻已經活躍起來了!
臺上男人成熟穩重的自信,身上自然地有着股儒雅氣質,面上微笑平近,而對滿堂的各級官員,不躁不驕,目光漫掃,很是讓人如沐春風般舒暢,看得出,這位端的是官場上的行家裡手!
張裡心情有些複雜地看着臺上,腦袋裡不由得回想去與此人短短的一次會面來了!
省委黨校,在自己有些敏感的時刻,那位戲稱抽菸等級論的重要人物,代表省裡重要領導前來看看自己,與自己促膝談心,談笑風生,語言風趣,很有水平,三言兩語便打開了自己的心結,讓自己從鬱悶和失落中重新找到了信心,從而笑言面對人生的起伏坎坷!
在最後分手時刻,自己受到啓發,曾想笑言請教對方:你是屬哪種類型的菸民呢?但出於謹慎,他始終未敢放肆。
以後過了好長時間,張裡有時與王樹或鄧衛東等人在一起時,也笑着談起這個抽菸等級論,逗得聽者無不新奇樂笑,連用等級的定義來套在座諸人,惹得大家開心暢快!
現在,這個未知抽菸等級的舊識,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再次出現在了眼前,而且還是項州市市長高位,搖身一變,成了頂頭的領導,張裡忍不住有些心境變化,
有道是仕途漫漫,人生何處不相逢!
會議由項州市委書記海源親自主持,一番開場白後,海源滿面春風在大聲道,請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張明康部長作指示!
臺下“譁”一聲,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鼓掌的人臉上都是熱情洋溢,他們此刻是聽衆,但平時,他們也都是坐在臺上對着衆多聽衆大聲作指示的領導,這種會場的學問,可謂是信手拈來!
中間的張部長面上笑容滿面,伸手跟着衆人鼓了幾下,然後才伸手略止,朗聲道:“受組織上的委派,今天,我代表省委組織部,向大家宣讀兩份任命!”
邊說,張部長手上拿起了兩張紙,對着其中一張面容嚴肅道:“經省委研究決定:免去姜宗憲同志項州市委常委、副書記的職務!提議其不再擔任項州市人民政府市長一職!”
“經省委研究決定:任命周琦峰同志擔任項州市委常委、副書記!提名其爲市長候選人!”
宣讀完畢,張部長放下手上的文件,帶頭鼓起了掌,面上笑逐顏開,扭頭看向自己左手邊。
“譁”下,場內再爆熱烈的掌聲!
掌聲中,項州市準新市長周琦峰,面上微笑着站起身,對着臺下略一點頭致意,簡單的動作,無疑是向項州正式地展現了自己,也就意味着,從此,項州市政府將會迎來一個新的市長!
隨後,張部長面色和藹地介紹了下週琦峰同志,高度評價其個人能力和長處等等。
然後是市委書記海源代表項州班子表態,對周琦峰同志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云云,當然,周市長也隨後發了言,這是他作爲項州準市長後的首次公開言論,因此,場下衆人聽得都很仔細,也很認真,面對這張生面孔,大家心裡都在想着大致不差的問題:新市長是怎麼樣的人,有什麼喜好,性格啦,工作作風啦等等。
張裡儘管心內犯着小嘀咕,但不影響他仔細觀看會場,從一開始,他就發現常務副市長錢運生面色有些不自然,雖然坐在臺上臉上微笑,當張部長宣佈任命書後,錢市長鼓掌很起勁,臉上笑逐顏開,但是張裡卻敏銳地察覺到,在這強顏歡笑的背後,錢市長心裡的失落和苦澀!
這位前段時間被上級宣佈主持市政府工作的領導,在滿心期盼下,一心在主持工作期間辛勤工作,積極的處理一些突發事件,成功地化解了一些危急,當然,也急羣衆之所急,想羣衆之所想,順應民心地迅速展開了對一些事情的處理,但是,美夢最終還是美夢,不管他如何美妙動人,讓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但始終是夢,不是現實的。
此刻,這位錢市長就是面上強顏歡笑,但是心內卻是隱隱作痛,苦澀無比的感受讓他在臺上,衆目睽睽之下,有些如坐鍼氈!
煮熟的鴨子一眨眼飛了!錢市長的內心可想而知!
有人說,死亡並不可怕,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從有知覺到無知覺,很快,真正令人畏懼的卻是等待死亡一瞬間降臨前的過程,這個過程越長,所加到人身上的痛苦就越深!
此刻,面對着新頂頭上司的新鮮出爐,錢市長只得無奈地接受這個現實,但接受並不等於他沒事,相反,因這種現實對其自身而產生的痛苦卻是相當嚴重!
在他心裡,這一刻對他是刻骨銘心的,錢市長心下巴不得會議早點結束,也早點讓他逃脫這種煎熬!
新市長到來,當然是項州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見面會開罷,衆人散去,由於有省領導在場,項州的常委領導們當然是衆星拱月般要隨伺前後,所以一衆項州下屬們,都換了個時間再敘結識,自家人,早一天晚一天不重要,而且這種見面也是新市長自己安排的事了!
散會出來,幾個事先說好的鄧衛東、王樹等人,於是在門前湊到了一起,張裡的車在前,一路當先,朝着預定飯點急疾而去,後面跟着幾輛車,魚貫而行。
幾個老熟人,不需更多客套,坐下後,歡聲笑語地相互打趣,便開始了小聚,那邊市領導們也在招待省領導和新班子成員,這邊,幾個屬地大員們也聚會,各來各地,涇渭分明。
一如會前所約,泗水縣長鬍長青,上來便舊話重提:來來,孫區長,我們直奔主題吧!不要再支吾下去了!能聽到你們市區領導的豪言,可是三生有幸啊!
張立聞見狀也來勁了,笑道,好好,言而有信,真君子啊!二位領導儘管放心,我做中人,一定會持第三方態度公正評價,絕無偏袒!
孫先羣見狀,有些頭皮發麻,看看一把手張裡,此刻三個人也已經熱火朝天喝了起來,張裡被二人所架,根本沒辦法分身,看樣子鍾吾和泗水今天是有備而來啊!
孫先羣沒法,豪言既出,自不好反悔,於是在張立聞地信誓旦旦下,只好端杯和胡長青對陣起來!
一時間場面熱烈,氣氛相當過癮,酒至中局,張裡已經有些醉意了,以他的量本來一般場合還能對付,但今天沒法,王樹和鄧衛東都是鬼精似的人物,而且對他又瞭解甚深,兩人一會你主動,一會他主動,儘量避免齊上陣,而是分開與他這個東道主展開攻勢,搞得張裡三幾下,但有些招架不住了。
那邊,區長孫先羣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量本來就比不上胡長青,搞了幾下,實在是夠嗆!
一桌人於是放下杯子,抽起煙來,中途休息,稍後再戰。
鄧衛東眯着眼,噴着煙道:“王書記,你是省直部門出來的,給我們介紹下這位新來的周市長吧?”
一言既出,立刻引起了桌上幾人的注意,紛紛醉眼眯着看向了王樹,張裡心下也暗笑,鄧衛東這個人他了解還是比較早的,原來在清安市黨校時兩人就結識了,後來又在鍾吾共事,再後來種種,多年下來,彼此相知甚深!此刻提出這樣的話題正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王樹叼着煙,臉上似笑非笑,鄧衛東這種擦邊球的方式,他早就領教過了,此刻見桌上幾人都看向自己,只有張裡似意無意地拿過煙在慢慢點火抽上。
於是笑道:“鄧書記,你說這話我可不贊同!我在省直部門是工作過,但都是老黃曆了,在座的大家誰不知道?我來項州多長時間了?這些高層的事我哪清楚啊!”
見他說得有理,幾人也一致點了點頭贊同,但是王樹說完話,卻把頭扭向了張裡,臉上笑了笑,很有深意般。
鄧衛東鬼精似的人,一見狀,心下就有數了,看着醉眼抽菸的張裡,他面上笑了笑,咧了咧嘴道:“我說張清天,在我們幾人當中,你歷來是水最深的一位,怎麼樣?給我們露一手吧?”
張裡有些頭昏腦漲的,抽根菸想解解酒氣,冷不丁被鄧衛東的一忽悠,他回過神來,看看桌上幾人都眼盯他看,當下心下明白了,笑道:“你開什麼玩笑?新市長的事我哪清楚?我還不是跟你們一樣天天呆在項州嗎?”
衆人一聽,說得也有理!於是又把眼光轉向鄧衛東,後者見狀,把菸灰一彈道:“好了,不管你們二位誰說,都行,不說,肯定不行!”
鬧哄哄當中,王樹推辭不過,硬逼着鄧衛東喝了杯酒,纔開口說了兩句,只知道周市長原是省委辦公廳一個秘書,他在省直部門時,不熟,見過面,知道人家當時已是處級幹部了,後來就不清楚了。
嘖嘖嘴,鄧衛東顯然對這點情況不滿意,其他人也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張裡看鄧衛東意興索然的抽菸,不由得又想起了抽菸等級論,“撲哧”一笑!
結果,這一反常的動作立即引起了衆人的猜疑,紛紛擡頭疑惑着看過來。
鄧衛東察覺到了,馬上反映強烈地道:“不行,你什麼意思?趕緊說!不然罰酒!”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意識到情況,都起鬨起來,連王樹也有些不解地看着。
見狀,張裡只好笑道,你得再喝一杯,我才能說!
被逼無奈,鄧衛東只好乾了杯,這才盯着張裡看過來。
張裡笑道,我是笑你抽菸的樣子,想起有人曾經說過的抽菸等級論!不要誤會嘛!
當然,他的話一出口,自然引不起衆人滿意,於是在力逼之下,張裡只好笑接道,我知道有限啊,只周市長聽說是省委歐陽書記的秘書!
此語一出,果然,衆人皆有恍然之色!獨王樹面上似笑非笑,看樣子,剛纔他是有意隱瞞未提!
解除疑惑,衆人心下有些數,於是抽完煙,又開始了下半場喝酒,屋裡再掀熱潮,笑語聲一片。
最後,衆人喝得暈頭漲腦地出門,相繼揮手上車,王樹也醉意熏熏小聲道:
“你那抽菸等級論就是周市長的高論吧?”
這一說,把張裡嚇得一激棱!
這年頭,你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能在背後瞎議論領導,要是有心人藉機說你恣意妄論領導,這可就麻煩大了!
王樹見狀,帶着酒態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這種小文式的解嘲,我一聽就知道出自秘書之嘴!
言畢,臉上黠然一笑,揮揮手,上車離去。
張裡只好有些發怔地看着這個傢伙搖晃着上車。心裡暗想,這個秘書出身的人,是不是天生都有些共同之處呢?爲什麼一桌人,沒有別人猜自己的話,只有王樹能想到這方面呢?
同樣是秘書出身,爲什麼這個鄧衛東鬼精似的人想不到這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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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秘書也分等級吧!
最後,張裡只能這樣總結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