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盧嘉恭喪母受唆訛得錢銀 姚安順平白遭陷抵清家業(上)
卻說上回說到盧嘉恭和柴榮再次到聊城來,告知盧嘉瑞盧嘉恭孃親的死訊。盧嘉瑞便吩咐崔樂進趕快去找佔宣立來。他要安排實施他籌謀好的計劃了。
過不了多久,佔宣立便趕到了,四個人在盧嘉瑞家裡如此這般商議安排佈置了半晌,然後散開了去。
盧嘉瑞讓柴榮騎自己的馬,儘快趕回溪頭鎮去,到盧嘉恭家取原來那抓藥的方子,自己則趕忙去找知縣陶老爺,而讓佔宣立帶盧嘉恭到一個茶館,一邊喝茶一邊商議安排事宜,一邊等待盧嘉瑞和柴榮的消息。
一切安排妥當,午後日影西斜之時,一隊嚷着喊着哭鬧着的鄉民,其中四人擡着一副棺木,穿街過市,來到安順藥鋪門前。哭喪隊伍中,爲首的正是柴榮,敲着一面銅鑼,帶頭高聲不斷大鬧大喊 “配錯藥,害死人!”、“還我人命!”,兩三個婦人則跟着在棺木後邊放聲嚎哭,好不悲痛悽慘!
而圍觀看熱鬧的行人很快已經圍了一匝又一匝的,這從未見過的場面使街市爲之一時轟動。
安順藥鋪夥計趕緊出到門口,大聲喝問道:
“你等如何到我家藥鋪前嚷鬧?走,快走開,快走開!”
“走什麼走,俺們正要找你家掌櫃,你們家藥鋪配錯藥,害死人命,你們要賠俺們人命來!”柴榮大聲喊道,而後邊哭喪的婦人一時間嚎哭得更大聲了。
圍觀看熱鬧的羣衆紛紛嚷嚷地議論開來。銅鑼聲、喊聲、嚎哭聲、吵鬧聲、說話聲交織混合,安順藥鋪門前街上圍得水泄不通,場面喧囂一片。
“你胡說,怎麼無端端的就說我家藥鋪配錯藥給你?”藥鋪夥計繼續喝道。
“就是在你家藥鋪抓的藥!俺們家婆子就是吃你們藥店的藥,好端端的就死了,後頭找郎中驗看,是你家藥鋪配錯藥吃死的!”柴榮說道,然後“哇——哇——哇——”的大哭起來,後邊的婦人哭的就更起勁了。
“走,走開,你們不要血口噴人,無理取鬧!”夥計急了,就過來推柴榮,柴榮哪裡肯走!
兩人正推搡之間,藥鋪掌櫃姚安順從裡邊走出來。姚安順一看外邊的場面,一時驚愕不已,又見自傢伙計與人在推搡,他便向柴榮問道:
“別推搡了!你等何事到這裡,這般鬧騰?”
“你家藥鋪給俺們配錯了藥,藥死人了,俺們要你們償命!”柴榮邊哭邊說道,後邊嚎哭的婦人見掌櫃出來了,哭得就更悽慘了。
“不要胡說,如何見得是我家藥鋪配錯了藥給你?又如何藥死了人呢?”姚掌櫃質問道。
“俺就是在你家藥鋪配的藥,藥方子還在,藥渣也在,你如何抵賴得了?”柴榮對答道。
“口說無憑,趕緊走開,不要再在這裡胡鬧,不然保甲一會就會帶着巡捕來,將你等抓到監牢去!”姚掌櫃不想與柴榮等人囉嗦下去,高聲喊道。
“你不要恐嚇俺們,死人償命,俺們就認這個理!”柴榮也是大聲對答道,然後用力敲幾下銅鑼,繼續喊,“配錯藥,害死人!還俺人命!”
見喊話威脅不奏效,姚掌櫃和夥計就動手來推踢柴榮,原先擡棺木的四個漢子放下棺木一齊上來,姚掌櫃和夥計又敵不過,無計可施,只得叫夥計趕緊去找地方保甲。
安順藥鋪這邊嚷鬧不休,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盧嘉瑞交待柴榮僱人擡着棺木到安順藥鋪門前哭喪鬧騰,同時叫佔宣立和盧嘉恭拿了狀紙,帶着藥方,提着那桶藥渣,到縣衙門去擊鼓訴訟。他使兩個小廝到兩邊去哨看,有動靜回來稟報,自己只在自家藥鋪坐鎮指揮策應。
在柴榮這邊正鬧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那邊縣衙門裡知縣陶老爺早已經升堂受理盧嘉恭的案子。而早先盧嘉瑞卻已經私下到衙門裡跟陶老爺溝通好了,陶老爺是依例升堂,然後循着既定程式來審斷。
當然,盧嘉瑞與陶老爺的所謂溝通,除了將案子事情通說一遍,主要的不過是送銀子,然後商定一個審斷結果來。盧嘉瑞一向做事仔細,官司說事中,除了送銀子,都跟陶老爺商定判案一些細節,既要最大程度地有利於己方,又要看起來不偏離法度太遠,沒有大的破綻,讓對方接受審斷結果,然後覺得還過得去。
盧嘉恭這個本就無中生有的“冤案”,盧嘉瑞掂量着送了陶老爺三十兩,覺得已經足夠了。而陶老爺既是收了銀子,自然也就樂於效命了。
隨着“嘡”一聲鑼聲過後,陶老爺走出屏風,來到大堂中間案臺後椅子上坐定。
“威武——!”堂上列隊支着法棍的衙役們呼喝道。
“啪!堂下人等,有案報案,有冤伸冤,有訟爭訟,速速遞報上來,本官必將依據我大宋法度,秉公審理,依法判斷!”陶老爺用力一拍驚堂木,宣告道。
此時,堂下已經來了幾撥人訴訟,盧嘉恭是頭一撥,連忙上去跪在堂上,一邊舉着狀紙,一邊稟告道:
“草民盧嘉恭,本縣溪頭鎮人,傍邊這個是幫我張羅官司事情的佔宣立。草民告本縣縣城安順藥鋪錯配藥材,致草民孃親死亡,萬望老爺爲草民做主!”
“你告安順藥鋪錯配藥材致你孃親死亡,有何證據?須知誣告他人是要受到責罰的!”坐在一旁的書吏下來接了狀紙,放到陶老爺案桌上,陶老爺拿起來看了一遍,問道。陶老爺知道,雖然事情他已經瞭然,但面上該做的,一些兒不能少。
“回稟老爺,草民有證據。”盧嘉恭從懷兜裡拿出藥方子呈上去,佔宣立則從堂下走上來,將裝着藥渣的木桶放到案桌前。
“回稟老爺,方子上有安順藥鋪夥計寫的字,證明草民確實到該藥鋪抓的藥,木桶裡的藥渣卻和藥方子的藥味不對,證明安順藥鋪配錯了藥材。正是安順藥鋪錯配了藥味,導致盧嘉恭孃親不但病沒治好,還意外地死亡。”佔宣立接着稟告道。
“好,既然有證據,你等暫且到一邊候着,本官出兩支令籤,一者着人到你家驗看你孃親屍身,二者傳安順藥鋪掌櫃前來對質。”陶老爺命盧嘉恭和佔宣立到大堂下邊廂廊等候。
兩人走下來到下邊找凳子坐下等候。陶老爺掣下兩支令籤道:
“張善,你可即時快馬到溪頭鎮盧嘉恭家,驗看盧嘉恭孃親屍身,驗看確鑿無誤,問明死亡因由,速速回報,不得有誤!”
“小的領命!”一個軍牢應聲作揖領命下去。
“陳東、王路,你二人即刻到安順藥鋪將該鋪掌櫃與夥計拘來,不得有誤!”兩個軍牢又應聲作揖,領命下去。
待這一撥告狀人事情處置暫告一段落,陶老爺再“啪”一聲驚堂木,叫道:
“下一個!”
盧嘉恭是頭一遭到衙門裡打官司,以前也沒有見識過衙門的威嚴,況且又是這麼個無中生有的“冤案”,不免有些心虛,但他情知有盧嘉瑞在背後請託縣令老爺撐腰,就還好,都能按着盧嘉瑞和佔宣立的安排和說辭來做,沒出什麼岔子。
盧嘉恭和佔宣立就在衙門堂下廂廊坐等,而堂上陶老爺繼續審理其它的案子,暫且不提。
卻說小廝聽得陶老爺吩咐快馬去溪頭鎮驗看屍身,詢問死因,飛也似的趕忙跑回瑞安大藥鋪來稟報盧嘉瑞。盧嘉瑞一聽倒是吃了一驚,因爲這城中諸事都安排妥當,匆忙中唯獨尚未來得及知會盧嘉恭家那邊人,要是差官去問個仔細,回來堂上對答難免露出破綻。
“不行,我得親自跑一趟!”盧嘉瑞立刻跑到後邊馬廄,飛身上馬,追奔而去。
盧嘉瑞火急火燎的追着,哪裡追得上?猛追半日不見差官的蹤影。他用力的抽打馬背,他的黃驃馬腳力強健,便在山道上狂奔,顛得他五臟六腑都要倒出來似的。而冷風寒氣不斷鼓進他的衣衫,似乎有着透骨的犀利,讓他倍感寒意。但他不敢放慢速度,他得趕。
看看快要到溪頭鎮時,卻正看到一騎從鎮子路口飛奔出來,盧嘉瑞認得那就是縣衙門的公人張善。
會馬之時,張善也認出盧嘉瑞來,放慢馬步,正要問如何這般湊巧碰到,盧嘉瑞已忙不迭的勒馬作揖,說道:
“張大人安好!張大人辦差真個是快速,在下拼命追來也是追不上啊!”
“哪裡!哪裡!老爺命小的快馬辦差,還等着小的回稟斷案,小的豈敢耽擱!話說回來,盧兄何故追來啊?”張善不解地問道。
“張大人知道,這溪頭鎮是在下老家,鎮上人到聊城打官司能不找在下?況且這盧嘉恭是在下小時候的玩伴,家中遭了事,到聊城免不得找了在下。”盧嘉瑞與張善並轡回馬奔回縣城,一邊說話。
“哦,原來這樣,盧兄不說,在下就不曉得了。”張善說道。
“張大人差事辦得怎麼樣?有什麼差池嗎?”盧嘉瑞問道。
“在下按照陶老爺吩咐認真辦差,仔細驗看問詢,然後自會據實回稟!”張善說道。
“請張大人跟在下說說驗看情形與問詢結果,諒也無妨,既是小時玩伴相托照看,在下得關顧着些兒。”盧嘉瑞懇切地說道。
“小的驗看問詢,確認屍身確實是盧嘉恭孃親,五十歲不到,死時身體羸弱不堪,所害之病症爲肺癆兼有哮喘病,已有數年,每年復發,今年寒冷,發病尤其厲害,諸般請醫用藥無效,兩日前死亡。”張善看了看盧嘉瑞,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揚了揚,又放回懷兜裡,繼續說道,“在下在其房舍邊上樹根收集到一些藥渣,回去呈堂做證據。”
“壞了,好在我追了過來,否則這事就全砸了!”盧嘉瑞心裡“咯噔” 一下,趕忙對張善說道:
“張大人,請稍事住馬一會,在下有話跟大人說。”盧嘉瑞勒住馬,張善也只好勒住馬,停下來。
“盧兄有話走着說也是不妨,小可自當側耳恭聽!”張善勒住了馬,嘴裡還是這麼說道。(本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