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莫瀟雲心情並不美麗。
男人拉過她的手難得體貼詢問:“還在糾結着我這腿不能辦婚禮的遺憾?”
莫瀟雲橫他一眼,不顧女兒在場,甜蜜地依偎過去:“我說過了,這種形式上的儀式,對我來說可有可無,我只是又想起我父母。”
男人攬着她,細細護着,儘量不讓車子顛簸搖晃到她。知道來了墓地多少會對她心情有影響,他善解人意地沉默,靜候她的下文。
莫瀟雲嘆口氣,眉尖輕蹙:“從我有記憶起,我父母都是相親相愛和睦融洽的。可是爸爸明明愛着你母親,兩人愛的那麼深刻不顧一切。我媽媽不可能一點點都不知道吧?可爲什麼,媽媽從來沒有怨恨過爸爸呢,甚至在爸爸去世後,她還一直給我豎立着父愛如山的光輝形象美女市長老婆。魍”
對於這點,陳子敬也不知如何解釋。他對感情本就遲鈍,何況上一輩的恩怨糾葛太過複雜,他前三十多年都活在仇恨中。
“或許,你媽媽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擡起頭來,沉着眉眼不高興,“你什麼意思啊?是說我爸爸擅長僞裝還是說我媽太傻?檎”
近來這懷了龍種的女人脾氣越來越見長,陳子敬一見這話不和她心意就頭皮發麻,可還是好聲好氣地解釋:“男人若是有心欺瞞女人,絕對會把事情做得滴水不露。何況你父親那種職業,出差加班都是常有的事,你媽媽怎麼清楚他哪一次晚歸或不歸到底是在忙工作還是在……嗯,約會。”
莫瀟雲一聽火了,話題頓時轉了方向:“你這話的言外之意,你若是有心欺瞞我什麼,也是易如反掌嘍?你別忘了,女人第六感很準的,自己男人到底有沒有變心有沒有背叛,絕對可以第一時間感覺出來!你若是不相信你就試試,被我抓住你就死定了!”
女人磨牙霍霍的模樣很是囂張,陳子敬無奈地扶着額頭,拍拍她的肩頭嘆息:“我就事論事而已,你這麼激動做什麼?爲了你我險些幾次命都沒了,這輩子不從你身上好好討回來我虧死了!”
“當着女兒的面你胡說什麼呢!”
“我一本正經的話,你想到哪裡去了?”
“……”
見她羞赧地瞪了一眼撇開他,男人厚着臉皮貼上去,低沉的嗓音咬耳朵:“說,想到哪裡去了?”
“滾一邊去。”
挑了個黃道吉日,陳子敬挾持着某人去把結婚證領了。
他從來都不拍照,面對着鏡頭時無端地嚴肅緊張,莫瀟雲盯着紅本本上的相片很不滿意。
她笑靨如花,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幸福和快樂;可是身邊的人冷眉冷目,一臉不情願像是被逼婚似的。
男人將小紅本本鄭重小心地放進了大衣內裡口袋裡,一擡頭瞥見女人不開心的樣子,皺眉:“怎麼了?”
莫瀟雲將紅本本翻過去,指着上面的相片,“你看看你一點都不笑,彆扭的樣子活像被我綁來領證似的。”
陳子敬看了看,劍眉越發緊蹙,剛毅的下頜線條緊繃:“一張照片而已,有那麼重要嗎?重要的是從今以後你就是陳夫人了,法律意義上的!”
女人嘴角勾起幾抹笑,被他攔着腰走出大廳:“當年離開你時,還以爲這輩子都不會有這一天。”
“不會的,我從未想過要放棄你,所以不論早晚,我們總會相見。”
這男人最近似乎越來越會說情話了,總是不經意間就蹦出一兩句讓你心旌搖曳的句子,惹得她心潮滾滾只想感動流涕。
晚上,陳家老宅很是熱鬧。
幾家子親戚長輩都過來了,跟過年大團圓似的。陳子敬本不熱衷與家庭聚會,但想到今天日子特殊,至少也應該當着長輩親友的面公佈一下這個消息,難得親自打電話張羅了這場家宴。
陳沛霖心情愉悅,坐着輪椅出來了,莫瀟雲一眼瞥見,趕緊上前去推輪椅,很自然的一聲“爸爸”脫口而出,感激的老人眼眶泛紅,連忙吩咐趙雅芳取東西過來。
是一個紅包花痞僵神。
陳沛霖說:“子敬腿腳暫時還不方便,這婚禮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補上,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既然你已經改口了,這給新媳婦的紅包可是少不了。”
莫瀟雲有些不好意思,猶豫着不知接不接,隔着人羣看向坐在客廳裡跟長輩聊天的男人。
陳子敬眉眼淡淡地瞥過來,口氣也很隨意:“都說了是給新媳婦的,爲何不接?”
有了這話,莫瀟雲於是大大方方地接過紅包,“謝謝爸!”
晚飯氛圍很濃,陳朝功的母親看着莫瀟雲賢惠勤快的模樣,羨慕極了,敲敲兒子的頭叮囑說:“混球兒,吶,瞧見沒,你就照你四嫂這樣的模板給我找兒媳,爲娘保準滿意!”
陳朝功吖了一口酒,憤憤地抱怨:“媽,你不知道!四嫂本來是我先看上的,我正要追求呢,才知道原來她跟四哥——”話沒說完,桌子空裡被陳子敬狠狠一腳踹上來,疼的陳朝功面容扭曲,下面的話也戛然而止。
可這話還是引起了在座衆人的疑惑,立刻有人好奇地問:“知道什麼?哎,小云啊,你講講你跟子敬是怎麼認識的?”
兩人之間三年的金錢交易,陳家上下只有陳沛霖知曉一二,這種事情肯定很難被長輩們接受,所以絕口不提。誰料陳朝功這個大嘴巴,酒過三巡就糊塗了。
莫瀟雲被問得一愣,一時不知道怎麼圓話,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丈夫。
陳子敬眉深目遂地看了她一眼,四平八穩地撒謊:“那一年,我酒駕,她還是警察,被她抓了。她一眼看上我,故意在警局裡爲難我,你們也知道的,女追男隔層紗……”
莫瀟雲:“……”
這樣顛倒是非黑白,簡直了!
陳朝功聽四哥撒謊都撒到這樣的水準,心裡既怒又不滿,他纔是那天酒駕被抓的人,而且還對小云兒一見鍾情,誰料他還未展開追求呢,剛剛萌生的嫩芽就被四哥殘忍地掐了!
陳子敬說完謊話,見身邊妻子不滿地瞪着他,他眉眼一挑故意反問:“怎麼,難道我們不是這樣開始的?”
莫瀟雲壓了又壓,才忍住沒把面前的鮮榨果汁潑到這人臉上去!
兩人眉目傳情的一幕惹來大家的調笑,又有長輩關心地問:“這二寶的名字想好沒?”
“沒。”莫瀟雲笑笑回答,“還早着呢,不急,等爸有時間了幫我們想想。”
陳沛霖高興地領命,頓了頓道:“我已經想好了,就叫‘陳莫’,你們父母的姓氏組合,通‘沉默是金’的意思,好聽又有意義,男孩女孩都能用。你們覺得怎麼樣?”
莫瀟雲看向身邊男人,見他神情淡淡地不表態,知道是默許了,立刻點頭:“謝謝爸,這名字挺好。”
“你們喜歡就好。至於大寶,這姓氏就隨媽媽,也不改了。”
跟陳子敬重逢後,莫瀟雲就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幾個月來某人一直未曾提及,她也未主動說起。想不到老爺子今天一錘定音,女兒還是隨她姓!
這是一種認可和尊重,莫瀟雲心存感激,覺得莫家也留了條血脈。
一頓飯,滿堂熱鬧歡笑。
陳家從未如此美滿過,莫瀟雲也已經許久不曾感受到這樣溫馨的家庭氛圍,滿桌歡聲笑語中,她悄悄在下面捏住了男人的手。
那溫暖厚實的大掌很自然地攥緊,陳子敬回過頭來,喝過酒的俊臉微微泛着潮紅,深邃眸底的光芒越發耀眼官路風雲。
兩人相視一笑,心下俱都感慨萬千。
陪陳子敬做完了復健,他趕着回公司處理事情,吩咐王隆一定要將夫人安全送回家。莫瀟雲想起什麼,忙拉住即將下車的男人。
“怎麼了?”
莫瀟雲討好似的口吻:“莫莫也去幼兒園了,我回家沒事做,要麼,我去看看姜阿姨?”
陳子敬深沉如墨的眼眸盯着她看了看,沒反對,只是冷聲叮囑:“早點回去,王隆跟着你。”
“好。”
男人下車拍上門,莫瀟雲吩咐王隆道:“去第一人民醫院。”
到達住院部時,莫瀟雲是想過要不要給姜尚海打個電話,摸出手機來又打消了念頭,找前臺問了下薑母的病房號,直接找過去。
病房是單間,環境不錯,薑母靜靜躺在牀上,整個人形容枯槁,瘦骨嶙峋了。
許是察覺到有人進來,昏睡的薑母慢慢睜開眼,待到認清面前站着的人,頓時吃驚地掀起眼皮,擡起手來:“小云,是小云啊……”
莫瀟雲看着幾乎辨認不出的長輩,想着病痛折磨的苦,心裡沉甸甸地難受,忙拉住老人的手在牀邊坐下:“阿姨,是我,我來看您了。”
薑母激動難抑,想坐起身又無能爲力,莫瀟雲忙過去把病牀搖起來,又拿了枕頭墊在老人身後。
“哎,我躺在這裡,一天天等死,沒想到還能再看到你……”瞧見一個親切的人,薑母忍不住嘮叨起來,眼眶泛紅。
莫瀟雲強忍着淚意,安慰老人:“阿姨,您別這麼說,大海一定會治好您的。”
“你們都別騙我了,我這病我心裡有數,也虧得那孩子還算孝心,花了不少錢維持着我的命,拖一天是一天啦……”
莫瀟雲苦笑了下,不知道說什麼好。
薑母盯着她看了看,心頭想到一些話又忍不住道:“其實這生老病死,我看得開,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到你們兩個孩子走在一起……小時候,你們多要好啊!是小海沒那福氣。”
這個話題太過尷尬,莫瀟雲心有愧疚,“阿姨,您別這麼說。大海現在不是訂婚了嗎,聽說對方是個好女孩。”
“好什麼啊!我住院這麼久,來看過我一次,沒說過兩句話就走了。我平時也問問小海他們的情況,我估計也就是他爸看上人家的家境了,兩個孩子要說感情,估計沒幾分真——”
莫瀟雲心裡想,這世上有真感情的,又有幾對呢。
難得的是,她遇上了。
“小云,你結婚啦?”薑母瞥見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眸光閃了下,難過地問。
莫瀟雲順着老人的視線看了看自己指間,不自在地用大拇指摳了摳指環,點點頭:“嗯,我結婚了。”
“那人對你好不好啊?”
“很好。”
“哎……”
見老人家長吁短嘆地,莫瀟雲心裡也陰霾的緊,可想着她獨自一人躺在病房裡也可憐,她反正沒事,就多陪陪重生之瘋狂手打員。
薑母像是許久沒跟人說話似的,絮絮叨叨提起好多事,不少都是童真年少時的趣事。
聽她講到爸爸,莫瀟雲忽而想起什麼,拉着老人的手一緊,“阿姨,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麼事啊?”
“就是……你知道我爸媽當年是怎麼在一起的嗎?”
薑母表情一窒,“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對方的反應讓莫瀟雲陡然緊張起來,“阿姨,你知道是不是?”
“小云,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啊?”
既然要問清楚當年的事,莫小玉當然也就不隱瞞了,點點頭:“我知道我爸當年深愛着一個富家小姐,甚至在那位富家小姐嫁人後,他們還藕斷絲連。我只是好奇,這些事情我媽知道嗎?在我記憶裡,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甚至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可我爸做了那樣的事,我媽怎麼會……一點都不介意?”
薑母長長嘆息一聲,輕聲緩緩地說:“原以爲這些事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哎……終究是瞞不住啊。”
莫瀟雲沒說,她如今的丈夫,就是那位富家小姐的兒子。
“其實,你媽嫁給你爸時,就知道了那些事情,可你媽媽還是堅持要嫁,那時候你爸也是爲了逼自己跟那位富家小姐斷了來往,所以就順勢娶了。那時候,你爸已經不年輕了,迫於家裡的壓力,他們結婚後第二年就生了你。不得不說,你爸除了沒給你媽愛情以外,其餘各處沒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地方。對你媽體貼關愛,對你也喜愛有加,包括兩邊的親戚朋友那些關係,你爸也處理得很好。外人眼中,他是不折不扣的好爸爸、好丈夫,當然,也是一位好警察。”
“至於殉職那件事。其實,就算那一次被綁架的受害人不是那個女人,以你爸的秉性,也會以自己的性命去替換對方。只是沒想到,你爸出事後,那個女人竟也跟着殉情了。”
薑母再次嘆息,感慨萬千,“我跟你媽都是命苦的女人,這一生都未得到所愛之人的眷顧。但你媽又比我要好,至少你爸媽相敬如賓,也在一起度過了四年美滿的日子。小云,這些事都過去了,你聽聽就算了,心裡不要有什麼想法。你媽是心甘情願的,她自己都未曾後悔過,你也不要因爲這件事就對你父親有什麼看法。其實,他纔是心裡最苦的。”
莫瀟雲苦笑了下,“人都不在了,我能計較什麼呢。只是,照您這麼說,我媽一定很愛我爸爸。”
“嗯,聽你媽提起過,你爸救過她一命呢,她就一眼看上了,天天到你爸的單位候着,主動追求。縱然知道你爸爸心有所愛,她也沒放棄,最後還真是等到了。其實相不相愛又如何呢,我倒覺得,能像你爸媽那樣平靜和睦地過日子,比那些愛得死去活來又恨得反目成仇的男女好多了。”
明白薑母這最後一句話是在說自己,莫瀟雲明智地不接話。正要安慰老人幾句,病房門突然推開。
兩人都擡頭看去,是姜尚海來了。
看到莫瀟雲在,姜尚海淡淡的表情陡然明亮了幾分,薑母將兒子的反應看在眼底,心裡的沉重越發加劇。
他們母子,註定一生都得不到所愛之人。
“小云啊,我累了,謝謝你來看我。”縱然知道兩人已經不可能,薑母還是想給兒子撮合一個相處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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