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閃爍的光芒令他不敢逼視,當年參與惡整的始作俑者,其實有他一份。“小九,他們沒有惡意的。”
葉初夏淡淡一笑,她真的從不記恨往事,那時想,都是一家人,牙齒與嘴脣那麼親密,還有磕到嘴脣的時候,更何況他們並非一母同胞,更非同父的堂兄妹堂姐妹的關係。
後來在新加坡的那幾年,她深深地感激他們曾經讓她在挫折中成長,才讓她在面對人生最重大的挫折時,能夠咬牙堅持下去。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傭人前來告訴他們,葉老爺子醒來。他們去了葉老爺子的房間,葉老爺子看到他們時,好半天都認不出他們。
葉初夏見狀,心裡更是難過,她撲倒在葉老爺子牀前,哽咽道:“爺爺,我是小葉子,我是小葉子呀。”
看着眼前跪着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還哭得悽悽慘慘的,葉老爺子指着葉明磊,大聲道:“巖兒,還不將你媳婦扶起來,這樣哭像什麼話?”
葉明磊一怔,葉老爺子嘴裡的巖兒是他的父親,20多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葉老爺子偏偏就極疼愛長子,哪知年紀輕輕便去了。
他走過去,將哭泣地葉初夏扶了起來,“小九乖,別哭,爺爺現在受不得刺激,你不要刺激他。”
葉初夏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抹了淚,正巧傭人端來粥,示意該給葉老爺子餵飯了,葉初夏搶着要給他餵飯,端過香菇雞肉粥,香菇跟雞肉都切成了細末,粥熬得稀爛,溫度剛剛好。
葉明磊將葉老爺子扶坐起來,葉老爺子拍着手哈哈笑,心情很高興,葉初夏喂他一口,他就吃一口,很配合,直到喝完了粥,他都顯得很興奮,神思慢慢清明,能夠認出葉明磊不是巖兒,也能夠認出葉初夏不是他兒媳婦。
他們陪葉老爺子說了會兒話,葉老爺子還記得許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他整個人都比剛剛來時更精神了。
話過三巡,葉老爺子累了,讓小葉子陪他說會兒話,叫葉明磊出去。葉明磊有些不放心,葉初夏向他搖搖頭,然後他才緩緩走出去。
葉老爺子閉了會兒眼睛,就在葉初夏以爲他睡着了時,他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瞧着葉初夏,一直盯得她心驚肉跳,然後她看到葉老爺子詭異的“咭咭”笑了。
葉初夏只覺得後背陰森森的,頓時冷汗溼了背,她結結巴巴的喚:“爺爺……”
…… …… ……
葉明磊在客廳裡等着,半個小時後,他看到葉初夏跌跌撞撞從臥室裡出來,他神色一變,急忙衝過去扶住踉蹌栽倒的她,感覺她冷得直髮顫,額上遍佈冷汗,他急道:“小九,你怎麼了?”
葉初夏看着葉明磊,冷得直哆嗦,她牙齒都在發顫,急道:“大哥,帶……帶我走,帶……帶我走。”
她踉蹌着向大門方向
走去,走得甚急,彷彿身後有鬼在追,葉明磊回頭望了一眼葉老爺子的房間,急急地追出去。
直到離開葉宅老遠,葉初夏仍舊渾身發冷,她環住手臂,記憶中一向慈愛的葉老爺子面色猙獰,再也回覆不到記憶中的樣子,他嘴脣死死抿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小刀嗖嗖扎進她的心裡,原來這麼多年,她不過是活在一個又一個謊言中。
葉明磊透過後視鏡看着她全身瑟瑟發抖,他將車停在路邊,輕聲問:“小九,你到底怎麼了?爺爺跟你說了什麼,還是你看到什麼令你這麼害怕?”
葉初夏搖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樣天大的一個秘密壓在她心裡,沉重地令她透不過氣來。
葉明磊再三逼問,也沒有問出答案,他眉頭皺得更深,他將車往回倒,冷聲道:“你不肯說,我回去問爺爺。”
“不要。”葉初夏驚得眼淚直落,拉着葉明磊的手,驚慌道:“大哥,爺爺沒跟我說什麼,真的,什麼也沒說。”
葉明磊不信,可是看着她流淚的樣子,他又不忍再刺激她,於是繼續開車前行,葉宅漸漸消失在眼前,葉初夏仍沒覺得呼吸順暢,反而覺得更加痛起來。
難怪小魚兒的頭髮生來便是藍色的,原來是如此,原來是如此!
葉明磊打算將她帶回自己的住處,可是她死活不肯,只好應她的要求,把她送回景家。看到那棟立在晚霞中舊式建築,葉初夏幾乎沒有力氣踏進去。
葉明磊本來還打算問她什麼,看到她的樣子,他又忍住了。那些事情,他早已經查清楚了不是嗎?又何必再問,徒惹她傷心。
葉初夏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葉明磊前來擁住她,關切道:“小九,如果你不想進去,我帶你去酒店住一晚。”她既不願意去他那裡,他也不強迫她。
葉初夏到底沒有勇氣踏進去,她滿目悲愴地看着這時熟悉卻又陌生的景物,心裡不由得生起了怨恨。爲什麼她是景柏然的女兒,爲什麼上一輩了的恩怨要讓他們下一輩來償還?
那一晚,葉初夏哪裡也沒回,葉明磊給她開了一間房,她進了房後,也不請葉明磊進去,“砰”一聲關上門,然後滑坐在地,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葉明磊吃了個閉門羹,他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更加擔心葉初夏,他極少見到她這麼絕望這麼失魂落魄的時候,她的臉色白得讓人心驚,他生怕她會發生意外,於是又在隔壁開了間房,一整夜都關注着隔壁房的動靜。
嚶嚶的哭泣聲從隔壁傳來,葉明磊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麼事,爲什麼會哭得這麼悲悽,他擔心着,猜測着,極其難過的度過了這一晚。
而難過的度過這一晚的,不止葉明磊,還有容君烈。他下班後高高興興地回家,結果迎接他的是滿屋子的空蕩,他以爲葉初夏在跟他使壞,藏起來讓他找她。
他將屋裡每間房都找過
了,都沒有找到她,他當下覺得不對勁,連忙撥通葉初夏的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沒有接,他的心沉進了谷底。
左思右想,兩人早上才如膠似膝的分開,應該沒什麼事情能讓她不接自己的電話。他一邊想一邊在心裡催促着:小九,接電話呀,接電話呀……
擱在牀頭上的手機和絃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葉初夏都恍若未聞,她將自己摔在大牀上,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蜷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就能找到安全感,彷彿這樣,就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可是身體裡的血液卻一點一點冷下來,她冷得直髮顫,咬得牙齒都在咯咯地響,她顫抖着手拿起空調遙控板,將溫度調到最高溫度,仍覺得冷,她又把牀上的被子裹在身上,還是冷。
牀頭櫃的手機一直在響,她耳邊一陣嗡嗡作響,葉老爺子殘忍而囂張的話語就在這樣的嗡嗡聲中越來越清晰,她尖叫一聲,發了瘋似的砸了屋裡能砸的東西,她縮在角落裡,看着滿室的狼籍,她瘋狂地尖叫:“不,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容君烈撥過去的電話響了一半就再沒有聲音,他鍥而不捨地再次撥過去,這次卻提示他手機已關機,冰冷的女聲一遍又一遍地提示他,他的心也冷得沒有半點溫度。
而住在葉初夏隔壁的葉明磊,聽到隔壁響起的重物落地聲,已經緊張地衝出去,剛來到門外,就聽到葉初夏在尖叫,他心裡一驚,也顧不上毀不毀壞公物了,他橫了心一腳踹開了門,就見到葉初夏可憐兮兮地縮在牆角,抱着腦袋不停的尖叫。
他衝過去,蹲在她面前,上下察看她有沒有傷到,所幸她身上看得見的地方並沒有傷到,可是她一直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不放心,連聲問:“小九,你傷到哪裡沒有?”
看她神思恍惚,葉明磊又不能脫了她的衣服給驗驗傷到沒,只好抱起她往外衝。他一路飆車到了醫院,葉初夏叫得聲音都嘶啞了,仍在尖叫。
他抱着她,一顆心疼得發緊,衝進醫院,立即就有醫生將她送進急救室,問了葉明磊大致的情況,又給她驗了傷,身上除了腿被撞傷以外,其他都沒有問題,只是精神方面,似乎受到了刺激。
葉明磊在急救室外急得走來走去,好不容易等到醫生出來,他連忙衝過,拽住醫生的胳膊急道:“醫生,我妹妹怎麼樣了?”
“她的精神世界受到重創,我們給她打了一針靜定劑,建議留院觀察。”
夜色微瀾,狂風拍打着窗簾,一場醞釀許久的瓢盆大雨鋪天蓋地的砸落下來,葉宅內,光線明明暗暗,偌大的房子,傭人只覺得陰森可怖,突然聽到一聲悽慘的狂吼聲,嚇得她將手裡的餐盤抖落了一地。
紛紛雜雜的,她也聽不清在吼什麼,顧不得一地狼籍,匆匆忙忙往葉老爺子的房間衝去。那是怎樣慘烈的景象,傭人只覺得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回憶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