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夏想起過往,眼睛一陣溼潤,腳下也沒有個準頭,一腳踩進坑裡,整個人頓時向前栽去。她尖叫一聲,身子卻被人穩穩地扶住,她的鞋子卡在坑裡,細長的後跟斷在裡面,她有些窘迫,笑着道:“早知道你要來爬山,我就不該穿高跟鞋。”
葉明磊在她身邊蹲下,將她的腳從鞋子裡取出來,然後扭了扭,問她疼不疼。呵護的姿態一如從前,彷彿那晚的事只是一個幻影。
葉初夏搖頭,他將她的腳放在膝頭,然後從揹包下面取出一雙粉色鑲水鑽的板鞋,葉初夏看到鞋子,眼睛裡漸漸凝上了淚,他還記得,都記得。
記不清是哪一年,念慈恩給她買了一雙很漂亮的板鞋,那時她最喜歡粉色,更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當媽媽將鞋子穿在她腳上時,她愛不釋手。
當時恨不得連睡覺都抱着睡,結果第二天起來,她的鞋不見了,她找遍了整個屋子,都沒有找到那雙鞋。她哭得很傷心,正巧葉明磊放學從她門前經過,看到她哭得泣不成聲,就進來安慰她。
她哭得很慘,臉上滿是眼淚鼻涕,給他形容那雙鞋。他笑着揉她的頭項,“不就是一雙鞋麼,大哥給你買。”
葉明磊爲了給她買到她想要的鞋,曠課將Y市的大街小巷全都跑遍了,結果都沒有找到。他曠課的事驚動了爺爺,爺爺將他狠狠修理了一頓,他打死也不肯說自己是爲了去給她買鞋。
最後爺爺讓他罰跪,她聽到念慈恩說起,急忙去堂屋看他,他對自己被罰跪的事不以爲意,反倒很失落的揉着她的腦袋說:“小九,對不起,大哥沒找到那雙鞋,不過你放心,大哥一定會找到買來給你的。”
事過境遷,葉初夏沒想到葉明磊還記得這件事。這些年,她穿過許多鞋,舒適的,不舒適的,可唯獨對那雙鞋念念不忘。
穿上板鞋,水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頭上有雨在下,葉明磊仰起臉來,“啪嗒”一聲,兩顆水珠砸落在他臉上,然後越來越多。他頓時慌了,“小九,怎麼了,是鞋不合腳嗎?”
怎麼會不合腳?可是大哥,你知道嗎,當一個人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就會一直念念不忘,等她有一天得到了,她就會想,其實當年喜歡的理由純粹是因爲沒有得到。
她搖頭,擡手卻抹眼淚,然後笑道:“謝謝你,大哥。”
謝謝你無論是風雨交加還是日麗風和,你都在我身邊陪着我度過,可是你的愛,對不起,我永遠都不能回報。
“傻丫頭。”他站起來,下意識又揉了揉她的發,然後牽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去。這座山並不高,大約走了一個小時,他們到了山頂。
正是八月熾熱的天氣,沒想到這裡竟有兩個年齡不大的孩子正在野炊,兩人怕曬,躲在一棵茂盛的柏樹下,小女孩偏着臉看着大男孩,“哥哥,你做的肉絲炒飯真好吃。”
大男
孩寵溺地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飾的愛意,或許只有現在的他們才懂。“影兒,你乖,好吃就多吃點。”
小女孩很漂亮,笑靨如花,就着他的手,吃得極滿足。大男孩眼裡那抹驚。豔與愛意越來越濃。
…… …… ……
葉初夏眼前一陣朦朧,恍惚又回到那年的春天,萬物復甦的季節,葉明磊揹着她爬上山,累得滿頭大汗,卻沒有叫過一句累。當時他是否也如眼前這個大男孩一般,對着年幼的她,有着滿腹無處可訴的愛?
葉明磊在一棵松柏下鋪了一張毯子,招呼她過去坐,卻見她盯着前方發呆,那兩個小孩已經走了,她卻一直沒能回過神來。
葉明磊輕嘆一聲走過去,將她攬着向鋪好毯子的松柏下走去。葉初夏回過神來,端端坐在毯子上,葉明磊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放在毯子中間,然後坐到她對面。
葉初夏這才注意到,毯子中間擺着一個巴掌大的蛋糕,他插了三根蠟燭在上面,然後點燃。蠟燭觸火即燃,明明滅滅間,她彷彿想起,今天是葉明磊的生日。
“大哥。”她慌張起來,今天是他的生日,可是她卻沒有給他準備任何禮物,就在見到他之前,她還打算說些傷他心的話。
葉明磊目光柔柔的看着她,經過那一晚的表白,他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剋制,眼裡的情意再不容她忽視。“小九,什麼都不要說,給大哥唱首生日歌,好嗎?”
他的生日,是他父母親的忌日,所以每年他的生日,都會被爺爺刻意忽視,久而久之,他也忘記了自己的生日。今年,他不想再孤單一個人過生日,他想她陪着。
葉初夏也知道其中緣由,後來他的生日時,她總是偷偷去廚房偷一隻雞腿藏起來,然後見到他時給他一個驚喜。年輕男孩之所以會覺得驚喜,不過是因爲她這份難得心意。
她拍着手,就像每年給小魚兒過生日一樣,唱着:“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唱着唱着,眼淚就滑下來。近來,她總是莫名其妙的哭,說流淚就流淚,完全都不像她自己了。唱完生日歌,她說:“大哥,許個願吧。”
葉明磊虔誠地雙手合什,深情地凝視着她,輕輕道:“上天,如果你能聽見我的請求,請讓我愛的女人接受我的愛。”
葉初夏別過臉去,葉明磊目光黯淡了幾分,他許完願,自顧自的吹熄蠟燭。他承認自己是故意帶她來這個地方的,那晚之後,他一直不敢來見她,後來聽說那晚她跟容君烈雙雙出了車禍,他趕到醫院時,他們已經出院。
他的心歉疚的發疼,讓人查了那晚車禍的資料,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交通局的記錄被抹平,沒有一點案底。這件事做得如此密不透風,看來是不想讓外人知道實情。
“小九,對不起,那晚是大哥太混賬。”他說着,略過出車禍的事不提。但只要一想起她
爲此失控出了車禍,他不敢再逼她。有時候退一步,又何嘗不是在進一步?
“那晚我喝醉了,把你當成了琴琴,你不會怪我吧?”如果自己撒個謊,就能夠讓她心安,那麼就這樣吧。終有一天,他會讓她知道,他愛的人,從來都沒有變過。
葉初夏聞言,輕輕的吁了口氣,那晚他的目光太熾熱,言語太真誠。她知道他這樣說只是爲了讓她放寬心,她不可能跳着腳說他在撒謊,他真的喜歡她又怎麼樣呢?她的心早已經給了容君烈,再也不可能容得下第二個男人。
更何況,在她心裡,他永遠是她的大哥。
“沒關係,大哥,那位叫琴琴的女孩是誰,有機會讓我見見吧。”葉初夏一語帶過,大家心照不宣。
葉明磊似乎也鬆了口氣,笑吟吟道:“會有機會的。”
他邊說邊將蠟燭弄掉,然後將蛋糕遞給她,“我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草莓味的蛋糕,嘗一嘗,看好不好吃。”
葉初夏接過來,也不跟他客氣,拿起叉子吃起來,吃了幾口,她胃裡一陣翻騰的難受,她放下蛋糕,捂着嘴跳起來衝到另一邊,手扒拉着樹幹,一陣乾嘔。
她嘔得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能吐的都吐出來,心裡還是難受得緊。葉明磊眼神幽暗,他拿起礦泉水走過來,擰開遞給她,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道:“是蛋糕不好吃嗎?怎麼吐成這樣了?”
葉初夏不知道怎麼回,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搖頭,“估計是出了車禍造成的後遺症,剛纔坐車過來時,心裡就一直不舒服。”
她喝了口水漱了口,葉明磊遞給她一張紙巾,看了看頭頂明晃晃的太陽,自我安慰着:“也許是中暑了,都怪我,這麼大的太陽還帶你來走山路,再坐會兒,等太陽下山了,我們再回去。”
“好。”葉初夏又喝了幾口水,勉強將心裡的噁心感壓下去,然後跟着葉明磊坐回去,她將草莓蛋糕拿得離自己遠了些,不敢多看,怕一看那股噁心的感覺又回來了。
葉明磊見狀不動聲色,指着山下的稻田,聊起了過往那些燒麥穗與稻穗吃的糗事,一時間關係又回到以前,不知不覺將那晚的事揭過去了。
兩人坐了許久,太陽下山後,葉明磊扶着她下山回市區,葉初夏沒怎麼說話,途中她打了電話給容君烈,讓他去接小魚兒放學,容君烈問她在哪裡,她不敢跟他直說,吱吱唔唔說見一個老朋友,容君烈沒有再追問,她輕吁了一口氣掛了電話。回市區兩個小時,她累極了,歪在副駕駛座上沉沉地睡去。
她睡得很沉,連葉明磊停車將她腦袋後面放了一個軟枕都不知道。葉明磊將車停在一邊,貪婪而熱切地凝視她的睡顏,真想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直到地老天荒。突然想起在山上時她狂吐的情形來,他目光微微一凝,又移到她的小腹上。
不要,千萬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