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韓常,正憂心忡忡帶領一支十人一隊的巡兵,在府衙外院仔細搜查。因爲,術虎失蹤了。
前有阿脫等三名金兵失蹤,接着又有術虎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令韓常嗅到一絲不妙的氣息。於是,他匆匆暗報給銀術可,請求大帥儘可能快些結束軍議。
韓常並不知道,他這樣做無形中幫了四百五十米以外的那個刺客的大忙。
由於沒有合適托架住兩腳架的樹枝,狄烈採取的是懸空託槍射姿。巴雷特可是重型反器材狙擊步槍,將近十四公斤的重量,無支撐水平託舉,這得要多強的臂力與體力才能辦到?狄烈幹狙擊手那麼久以來,還極少在那麼長的時間裡,保持着這樣累人而捌扭的射擊姿勢。如果沒有強化的身體、倍增的巨力,早就頂不住了。
就在狄烈身心俱疲,正想放鬆調整一下時,瞄準鏡裡的議事堂大門打開,一羣金軍將領魚貫而出,然後恭敬地站在回廓下的院子裡。
這時議事堂出現一架擡竿,其上斜靠着一員面容枯槁的金將,儘管此人穿着便裝,但從鏡頭裡看到院子裡一衆金將齊齊躬身行禮,便不難猜出其身份。
“完顏突合速,果然,去死不遠了。”狄烈從十倍瞄準鏡裡看得十分清晰,此人一臉死氣,喘氣都費勁,出來那麼一會功夫,就劇咳了好幾次,的確不需浪費自己一顆寶貴的子彈了。
在完顏突合速出來之後,終於看到那等候已久的目標……
銀術可跨出門檻之時。韓常正率着大帥親衛急匆匆趕來,三十餘名精銳親衛,迅速散佈在銀術可與突合速身邊。這些親衛人數雖不多,但一個個披甲執銳,神情悍勇,任何人想要有所異動,都很難突破這些個百戰精銳所組成的肉牆。只可惜,這一次,他們碰上的是匪夷所思的遠狙,肉牆再厚也不頂事。
銀術可剛跨出門檻之時。狄烈的瞄準鏡裡的十字就鎖定了他。偏生在這時,韓常率領大隊侍衛出現,擋了一下,狄烈扣上板機的食指只得微微鬆開。
隨後就見韓常附身對銀術可低語幾句,而銀術可一邊皺眉點頭,一邊緩慢踱步。在此期間,韓常那魁梧的身軀,無巧不巧,正好將銀術可小一號的身體完全遮擋住。
穩穩蹲在老槐樹上的狄烈。眼睛一霎不霎,死死盯住目標。狙擊步槍的槍口不斷隨着目標的移動而移動……突然,鏡頭裡跳進一根粗大的紅漆合抱巨柱,而銀術可已沒了蹤影。
狄烈穩如磐石的手微微一抖,迅速從瞄準鏡裡左右照了一下,這才發現,銀術可邊聽邊走,竟閃到了回廓邊一根大木柱一側。而狄烈所在的位置與角度,正好被木柱完全擋住,若不是還看得到韓常的半邊身子。狄烈差點以爲銀術可平空消失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狄烈果斷取下原強匣,從彈袋裡掏出特種彈彈匣插上,再次對準那根紅漆木柱。
這一匣特種彈只有三發,均爲nm173ap-s穿甲彈,可在一千米距離擊穿十毫米厚的鋼板。這樣的穿透力雖然比不上知名的m903slap脫殼穿甲彈,能在一公里外打爆一輛輕型坦克。但不到五百米距離擊穿一根合抱木柱,當無問題。
看着韓常露出的半邊身子,狄烈都不知是賞他一顆子彈,還是拍拍肩膀表示感謝:之前若無這傢伙礙事。估計自己早就打完收工了。而現在正相反,正是因爲有了韓常暴露出這半身身子的方位、身高做參照,狄烈才大致推斷出木柱那一側的銀術可大概會在什麼位置,以及其要害部位。
狄烈並未看到,木柱那一側的銀術可,此時正擡手製止了韓常說話,灰冷冷的目光掃向院子裡等待他訓話或解散的諸將。
這一刻,全場金將齊刷刷投來注目禮。
這一刻,韓常剛剛直起躬着的身體,恭敬向後退去。
這一刻,完顏突合速突然從擡竿上挺起佝僂身子,驚悸的目光毫無半點徵兆地盯向西邊天王堂某一點……
下一刻,狄烈斷然扣下板機——
黑暗中只傳來一聲像拍巴掌一樣的輕響,一點似火流光,一閃而逝。
韓常剛退到木柱旁,突然耳邊彷彿有人用大鈸死命哐噹一聲,猶如一驚天炸雷爆響,左耳瞬間失聰,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但他的眼睛卻看得清清楚楚,一道前所未見的流光從耳邊尺許外掠過,鑽入紅漆巨柱中……
紅漆木柱像豆腐一樣,被輕易鑽出一個拳頭大小的貫通洞眼,穿甲彈毫無阻滯斜向射入銀術可的肋間……
於是,就在全太原城所有軍將衆目睽睽之下,那個一向氣勢迫人、威嚴酷厲、幾乎沒打過敗仗的西路軍名將,就像被巨靈之神揮舞梵天巨錘,重重一擊——那並不算魁梧卻剛硬如鐵的身軀驀然爆開,碎肉骨片四濺,黏糊糊的血漿噴灑得到處都是……銀術可整個軀幹部分全部粉碎,但腦袋與下半身卻基本完好。死亡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銀術可骨碌碌滾到一旁的腦袋,還可見眼睛茫然眨動,嘴巴一張一合……
院子裡站在最前排的幾名金將臉上、身上全是血跡,其中一人頭上還掛了一截流着黃綠液體的腸子……後排的金將們一見,差點沒吐出來。
前一刻風平浪靜,一切如常;下一刻,韓常捂耳跌倒、銀術可變爲肉醬、突合速捫胸噴血……太原三大最高指揮官,全數趴下。
但是,事情還沒完!
狄烈一槍奏功,槍口迅速移動。對準府衙百步之側的軍貨庫,再次扣動板機。
軍貨庫的高大圍牆轟隆崩坍,被擊穿一個大洞,隨即火光沖天,照亮了半個太原子城——沒錯,第二發穿甲彈擊穿磚牆後,連續擊破十數個火油罐,瞬間點燃熊熊大火。
一槍穿柱,一槍穿牆,殺人放火。太原將潰。
順利完成了殺將縱火的計劃,狄烈飛快將狙擊步槍拆卸開,放入槍盒。再用匕首割斷身上的布條,穩穩揹負槍盒,高高站在樹杈上,朝東南方向打望一眼——沉沉的黑幕下,這沖天火光,十里可見。凌遠與楊再興恐怕打破腦袋都想不到,自己所說的點火爲號。竟是這麼一把焚天大火吧……
狄烈最後看了一眼府衙議事堂,那裡早已亂作一團。所有的金將就像見了鬼一樣亂叫亂躥,瀕臨崩潰……無論古今戰爭,士兵崩潰了還可以重鼓士氣,而將領若是崩潰了,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是的,狄烈可以肯定,太原城從此刻起,已經完了。現在就看天誅軍何時會發動進攻,進攻越快。太原城就越早拿下,這把大火燒燬的物資就越少……
嗯,狄烈已視太原爲囊中之物,損毀物資當然是越少越好。
按預定計劃,太原火起之後,圍住太原東、南、北的三個旅將一齊發動總攻。爲了避免誤傷,狄烈既不能留在動盪紛亂的太原。也不能從以上三個方向撤離,這樣一來,狄烈只有一個方向可選擇,那就是西門金肅門。
若是在火起之前。狄烈要衝出太原西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火起之後,太原城已出現騷動,巡邏軍兵一邊滅火,一邊到處去請示上官,卻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他們的上官。因爲此時府衙已被完顏突合速下令封鎖,所有在場的金將,除了因距離子彈過近,被高速飛行的嘯音震聾了左耳的韓常之外,其餘人等,一率扣留。畢竟眼前場景太過於震憾,所有在場金將都有嫌疑。
子城軍庫重地失火且火勢兇猛,遍尋上官無着,更雪上加霜的是,包圍太原之後,沉寂多日的敵軍,似乎蠢蠢欲動……這一連串變故下來,整個太原城已亂了。
而狄烈,正是在這樣的亂局下,奔向金肅門。
就在狄烈離開不到一刻鐘,一隊金軍騎兵明火執仗飛奔過來,照得天王堂前纖毫畢現,同時將老槐樹團團圍住。而這隊騎兵爲首之人,竟是韓常。
此時韓常不時以手掌按壓左耳,一臉憤怒,雙眼中隱隱有股恐懼之意。當兩名金兵從老槐樹上跳下來,將幾段布條呈交給韓常之時,韓常臉上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雙手緊緊攥住布條,喃喃道:“都管沒有看錯,當真有人潛伏在此……四百步外,取人性命,悄無聲息……原來,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神技,四皇子(兀朮)所言不虛,好生可怕的‘兇靈’……好!無論你是何方神聖,既然進了這太原城,我韓元吉與你的殺父滅主的新仇舊恨就一併結算!”
狄烈可沒閒功夫,或者說有那閒功夫也懶得去聽韓常的賭咒發誓。實際上他也沒走遠,就隱藏在暗處等待機會,而這個機會也很快出現。
銀術可離奇而恐怖地粉身碎骨,突合速驚怒之下,又做出看似正確實則錯誤的扣押決定。儘管很快就因天誅軍的攻城舉動而糾正了這個錯誤,但隨着完顏突合速強撐病軀,最終體力透支,再度吐血昏迷,太原諸將已陷入精神恍惚,人人自危,軍無戰心之境地。
當韓常發瘋一般全城大搜捕,亂上添亂之時,太原城第一支逃亡軍隊出現了。有了第一,就有第二、第三……毫無疑問,守軍逃亡路線,自然就是“圍城必闕”的西門。
狄烈自然也就毫無顧忌地從藏身處跳出來,夾雜在潰兵當中,順順當當逃出了太原城。
狄烈出城後並未隨着人潮往前跑,而是倒勾在吊橋下隱藏。他最是清楚不過,前方十里之外的丘陵上,埋伏着天誅軍第三騎兵團整整一個營的騎兵,就等着這一刻呢。黑燈瞎火,刀槍無眼,最易誤傷,他自然不會去湊這個熱鬧。安心呆在這裡,等天誅軍拿下太原,再悠然現身豈不是好。
吊橋下雖然安全,只是無數人馬從頭頂倉惶而過,震動與灰塵令人好生難受,時不時還有金兵被擠得從吊橋兩側摔落護城河中,不斷濺起的河水將狄烈下半身軍褲澆得溼透。
就在狄烈無奈地快要變成落湯雞之時,兩聲微弱的槍聲傳入耳中,狄烈心頭一緊,豎起耳朵——
誰開的槍?
(本書又多了一名執事“頭疼也不行”,呵呵,很開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