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神沉默了一陣，微微擡起頭，拭去嘴角的血絲：“什麼白崎？”
“我剛摔落在小巫山時，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是他陪我走過的，後來就成了莫逆之交。我在他身上，留了個守護咒，在危機之時，護他一命。”
白神冷冷道：“那又如何？與我有什麼關係？”
“你沒發現嗎？剛剛是什麼東西守住了你？”
白神的眸光中閃過一絲顫動。
“我的守護咒，連流雲印記都沒變。”白靈平靜的聲音中帶着深深的失落，“如若不然，你憑什麼在我的極電下，還能撿回一條命，和這一身修爲。”
白神嘆了一口氣，勉強撐着站起身，順了順衣袍，又捋了捋肩上的散發，伸手輕撫過自己面前。一陣光過，換了一副模樣。
白靈睫毛輕動，輕輕喚了一聲：“白崎……”
“藏了這麼多年，還是讓你發現了。真沒想到，你會在我身上下守護咒，我竟然還沒有發現。”
“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神。”
“一開始就是了嗎？”
“是。”
“那白崎呢？”
“是我在凡間的身份。”
白靈暗了暗眸子：“這麼久了，我居然也沒發現你有神力。”
“你不也隱藏得挺好，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嗎？”
“是。”
“你怎麼知道怨靈在我身上？”
白神伸手，喚出一小塊石頭，泛着一圈紅光：“這是怨念的結晶石，我從怨川河畔得到的，只要怨靈不死，它的光便不會熄滅。”
“你是用它找到我的？”
“我從最開始，便在尋找怨靈。怨川一戰，你帶着怨靈一起跌入雲崖，再無蹤跡，天兵幾次搜尋都毫無收穫。世人都道那一箭流光穿胸，你必魂飛魄散。但是，怨靈石的光雖然暗淡了很多，卻沒有熄滅。我不過帶了它去北境走了一圈，沒想到真在山林深處找到了渾身是血的你。”
“那個時候，我還以爲怨靈已經消失了。”
“確實，或許是因爲那一箭的緣故，怨靈受了幾近致命的創傷，被封印在你靈識最深處完全無法動彈。”
“你還探過我的靈識？”
“不過是借了幫你療傷的機會罷了，而且你當時也傷得不省人事。”
“那爲何還要救我？直接殺了我拿走怨靈不好嗎？還費那麼多年的感情做什麼？”
“當時的情境，如果你死了，怨靈也完了。只有你活下來，怨靈纔可能慢慢恢復元氣。”
“所以，在那之後，我們所有的交情，都是你的計劃？”
“也不全是吧。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只想要怨靈，並不想取你性命。只要你肯把怨靈給我，或許我們還可以有機會。”
“沒有了。”白靈輕輕地說道，沒有憤怒，也沒有哀傷。
“確實沒有了。”白崎的聲音中卻好像帶着點遺憾，“後來，我見怨靈石重現了光芒，才確定怨靈已經恢復了。但你體內的封印太強了，要解開它，我只能散了你的靈識。”
“那支流雲箭，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流雲箭一共有三，一支在怨川之戰上出現，另兩支被葬在了無妄海。那箭因你而生，箭上下了咒印，只對你有效。你死之後，箭也失去了用途，既無人看管，也無人在意，稍稍費個力，就拿到了。”
“這麼說來，你還留有一支。”
“畢竟事關怨靈，謹慎一些，也沒錯吧。”
“爲了怨靈，你籌謀思慮了這麼多年，也真是不容易。就這麼想得到它嗎？”
“明明是能助人修爲大漲的東西，可你卻想要它消失，難道就不是暴殄天物？”
“漲了修爲，卻丟了心神，變成怪物嗎？”
“壓制不住怨氣，還反被怨氣操控，被奪了魂識，那不過是你自己的問題。因爲懼怕，而選擇毀滅，只有弱者纔會這麼做。”
“你是強者，你有十足的把握？”
“十足不敢說，七八成倒還是有的。剩下兩三成，就當稍稍冒個險，也未嘗不可。”
“以兩三成冒險，再讓整個三界給你陪葬嗎？把凡間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你自己再一個人孤孤寂寂地舉世無雙，有意思嗎？”
“有沒有意思，我自己知道，和你沒關係吧。”
白靈凝了眸子，結着體內的靈力。
“這麼多年的交情，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白崎突然開口道，“你現在這個身體，是個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凡人，接觸修行之道前後加總也不過一年，更別提有什麼修爲了，她可承受不住你這渾厚靈力的恩澤。”
白靈果然停了動作。確實如他所說，剛剛那道極電已經是最大的限度了，現在要再有動作，真怕阿竹的身體會被靈力暴動沖垮。
“極電沒有要了我的命，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白崎淡淡地說道，“不過，還你一個守護咒的人情，我之前說的話還作數。只要你把怨靈交出來，我就放你安然離去，我們從此，兩不相犯。”
“謝了，要不起。”白靈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話音剛落，耳邊劍聲乍起。
白崎的身影已經瞬間衝出，右手在空中一握，一柄長劍驟然出現，劍身印着怨川的霞光，更添一抹血紅。他如離弦之箭，飛旋翻轉，趁着風馳電掣之勢，長劍一揮，化作千道劍影，如天網密佈，阻住了白靈所有去路。
白靈提身往後一倒，約略化去劍勢，足尖往地上一點飛躍而起，夾着一身流光結界，在劍陣中進退迅疾。
白崎步步緊攻，今日非把怨靈搶到手不可，手上的劍招越來越快，劍氣迴旋激盪，將四周花草樹木斷壁殘垣盡數捲了個精空，白神山巔上劍光乍明乍現。
白靈這邊剛仰頭躲過一道凌厲的劍刃，那邊白崎的掌風已經呼嘯壓到眼前。無奈之下只能硬着頭皮翻手結印，雙方又是一掌相對。
砰——
白靈一個後翻落回地上，急退幾步，留下一路血跡點點斑斑，卻是順着她的指尖流下的。腳下一軟，半跪到地上，眼前陣陣發黑。只覺得體內的靈力狂風暴雨般翻騰得沒個休止，全身的經脈都在隱隱震痛，似乎馬上就要斷了一樣，但血管卻在瘋狂地擴張，帶着滾燙的血液，逼得她臉色通紅。
撲通——身體一下震動，泛出一圈紅光。
“呃啊——”她突然咬着牙一聲長吼，猛地睜開眼卻是一雙金黃的獸瞳，夾着通紅的血絲。
嘩嘩譁——
天上的怨川一陣奔騰咆哮，捲起滔天巨浪，有山洪暴發決堤泄入人間之勢。
撲通——又一下震動。白靈把手抓進土裡，身上的紅光更盛。
怨靈，要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