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蓁不可置信地望向北玄宸,他明明還握着那把劍呢,怎麼會死了?無數樹木從地下抽長長出,將江蓁與北玄宸圍了起來,隔開了周圍的喪屍們,感應不到珠子的存在,喪屍們又沒了組織紀律性,開始散漫起來,江蓁甚至還聽見了何夕的聲音。
他們之前應該是被喪屍羣圍在了體育館裡,方纔喪屍們被珠子吸引,出來了一大批,又失卻了珠子的作用,行爲不再統一,散漫起來,他們這才找到了空隙吧。江蓁忖着。
她走到北玄宸身邊,輕輕蹲下,握住了他的手。
她經歷的這幾個世界,基本都是她先死去,一了百了,從未考慮過還活着的人的想法。而原來,看着別人死去,竟是這麼難過的一件事情嗎——
她一直以來都極爲自我中心,大約是名門閨秀的日子過得太拘束,所以一旦離開,竟變得從未有過的率性放縱起來。
她在奔過去時,並沒有第一時間顧上北玄宸,因爲那顆珠子是吸引喪屍的源頭,她得優先處理掉它,不然只怕之後他們會更難脫身。就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她的理性依舊是佔據上風。
而這一刻,面對着北玄宸的屍體,她忽然難得地生出了些感性來。那被她的理性擠得幾乎沒有位置的感性,終於開始發揮起它的作用來。
江蓁蹲在北玄宸面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已不再溫暖,變得冰冷。她仍還記得他抱着她從大隼身上落下時,那有力的臂膀。其實她心中還惱他這般自說自話,卻也隨了他去。好似是習慣了,也似是縱容似的。
難不成,是早料到他會因爲她而死掉這一天嗎?
所以纔在最後,有所感應似的對他好一點。
江蓁爲自己這想法感到嗤之以鼻。她一直以爲,她是個感受不到感情的人,從小雖被捧在手心裡,但她從未感受到愛,她代表的只是一種價值,嫁給皇家,給家族帶來無上的榮耀——這樣的價值罷了。
所以江蓁一直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具空殼,是一具沒有自我的空殼。所以她纔會接受系統的條件,開始這種無厘頭的烏龍穿越之旅。
她從未想過,竟有這樣的傻瓜,穿越這千山萬水,爲她跋涉而來。
在撿起那顆珠子時,他還是沒死的,她還似乎聽見了他的聲音,隨着風輕輕地飄了過來。
他似乎是在說——
“真好,最後一眼還是看着的是你。”
她真的不明白,爲什麼北玄宸會這樣拋棄一切跟着她過來,難道他就沒有一點兒自尊心?難道他就沒有自己的世界要顧忌的嗎?爲什麼會這麼不顧一切,究竟爲什麼——
明明是她拋下了他。
江蓁靜靜地凝視着北玄宸的臉,她握着他的手愣住了,像是已化作了一尊雕像似的。忽然一聲清脆的鳥啼聲響起,大隼從空中疾馳而下,準確地停在江蓁的樹木上。
江蓁將北玄宸整個拉了起來,一株樹木從她腳下冒起來,將她託到了大隼身畔。雖然不知這個時時用殺氣威懾它的男人怎麼死去了,但大隼還是乖乖伏下了身子,將背留了出來。
江蓁將北玄宸也放在了大隼後,也跟着上了大隼的背上。她輕輕拉了拉大隼的羽毛,大隼就從朝着她指示的方向飛了過去。
大隼停在孫寅一行人身畔。孫寅一行人除去面貌狼狽了些,有兩人身上帶傷,似乎沒有折損。江蓁打量過他們,道:“我帶電光走。”
江蓁朝何夕伸出了手,何夕握着她的手上了大隼的背。
在看見北玄宸的屍體時,何夕心中一片複雜。他確實有暗戳戳地想過北玄宸死了就好了,畢竟他是個巨大的威脅。但在看見他真的死了,而江蓁臉上出現的那片荒蕪似的平靜時,何夕又寧願他不要死了。
畢竟北玄宸活着還沒得到江蓁的青睞,但他死了,反而成爲江蓁心中不可觸碰的傷口和淨土了。
……真是狡猾。
用死來留下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雖何夕認爲這並不是北玄宸故意爲之,但這無意之舉還有這等效果,這纏人的傢伙知道了還不定怎麼樂了。
但人死身滅。想到這一點,何夕竟莫名有些酸澀起來。
只要那顆珠子還在手裡,便應當不會有太大的變故。江蓁思忖着,倒是安心了許多。在與蘭城基地交接之後,她便帶着北玄宸的屍體,與何夕兩人回到瞭望瀧基地。
在真的到達望瀧基地之後,江蓁才覺得一陣蕭索,明明身邊還有如此多的可用之人,但是,忽然卻覺得——
好像只剩她一個人了似的。真是荒涼啊……
明明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過來的,忽然產生這般無邊際的想法,也是奇怪。什麼時候她又不是一個人了?從遇見北玄宸開始嗎?
她是不是過於依賴信任另一個人了,不然……怎麼會這麼不習慣——?
江蓁本是要試探蘇煜的。畢竟蘇煜在原著裡可是因爲喪屍王的核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也因此成爲了引發喪屍潮的罪魁禍首。這個人的野心還不知是何,江蓁還放不下心來。
高璟對她的歸來感到很開心,在看見北玄宸的屍體時,更是驚訝了一遭,卻也沉默了下去,他也無法對如何處置北玄宸的屍體發表意見。
等到一切手續終了,江蓁終於得空站在北玄宸屍體前,她忽然感到一陣不可置信。她竟仍是無法相信這個人已經死了。
會不會是騙人的?就像那次他誘她回到s省去接他一般。其實他早知道撤離的事情,他也有能力在喪屍樂園的s省活下來,之所以他沒離開,只不過是想看看她會不會回去接他罷了。這個人向來都是拿命在賭的。
這麼想着,江蓁就忍不住伸出手來,去試探北玄宸的鼻息和脈搏,在感受到他確實沒了呼吸,脈搏也不再跳動時,江蓁忽然心頭涌起一股無可抑制的悲傷來。
她一直在利用這個人。因爲她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會背叛她。
但如今,這個絕對不會背叛的人已經離去,她再也沒有一個這麼強的助力可以隨便利用了。其實還有別人的,一定不會只是他的,江蓁也曾想着這樣安慰自己,但一看見北玄宸的屍體,竟無可抑制地覺得這樣悲涼。
她是個很少感性的女人,卻因爲他的死去而覺得悲傷?……開什麼玩笑,她本來是個連自己的死都能利用的人才對。
江蓁怔怔地望着北玄宸的屍體,終於開口道:“埋了吧。”
“……不,等等,就放在這裡。”眼見着護衛隊的人擁上前來,要去擡北玄宸的屍體,江蓁腦內忽然電光火石地閃過一些什麼,她拒絕了他們,將他們趕出了房間。
衆人只當她是傷心過度,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離開。就連何夕,也只沉默地轉身離開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江蓁將門鎖上,手腕一動,本是空空如也的手上忽然出現了一顆漂亮的珠子,那珠子的光芒將整個房間都映亮了一般。
“你不能這麼做!”智能的聲音響起,是在警告她。
她知道智能的警告是源自什麼,這顆珠子是引發喪屍潮的原因纔對,這是喪屍王的核,就是它引發了蘇煜的異變,她都知道。
況且,這東西即便再魔性,也不該有什麼起死回生的功效的——
她心裡都清楚,但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試試。
江蓁覺得不可思議。她竟是無法接受這個人的死的,多麼不可思議,她竟然到現在還不相信,他就會這樣死了——
在考慮更多的結果之前,江蓁已經蹲下,將手裡的珠子對準北玄宸流血的胸口貼了過去。
這珠子也同所有的喪屍核一般,遇到血就自動融在了血裡。在珠子逐漸與血相融的過程中,奇蹟,發生了。
只見那被毒素感染而呈詭異碧色的血竟漸漸變成了鮮紅,緊接着,他身體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痊癒,這種宛若時間倒退一般的傷口癒合令江蓁看直了眼睛。
等到那顆珠子逐漸消失,北玄宸本來的黑髮竟漸漸變了顏色,從青碧色變成水藍,又變成象牙白,他頭髮也如那顆珠子似的變幻出虹色。
最後,變成了如那喪屍王一般的純白。
這讓江蓁心口不由一緊。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裡的劍,有些懊悔沒在把那顆珠子給北玄宸融合時,先把這傢伙用千年玄鐵什麼的寶貝鏈子鎖一下,免得這傢伙到時候異動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過,如果他露出什麼反常,她還是可以及時將他斬於劍下的吧?江蓁不確定地想着。
純白的“北玄宸”緩緩睜開了眼睛,江蓁驚疑不定地看着他,雖是有些忐忑,但她覺得自己心裡已好受多了。就算此時的“北玄宸”其實也是喪屍王的寄生,她也能毫不猶豫將其斬於劍下不愧疚了。
畢竟她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極限,問心無愧了。
“北玄宸”沒有動作,他只是癡癡地瞧着她,像是時間靜止了似的。
江蓁蹙了眉頭,開口打破了這沉默:“北玄宸?”
北玄宸終於動了嘴脣,他說:“本座這是……身在何方?若是下了地獄,怎的還能見到你。”他口吻倒是平靜得很,看來還記得自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