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公平。”唐老爺子從鼻孔冷哼一聲：“你活了這麼大的歲數，難道還不明白嗎？有些事情根本談不到公平兩個字。你覺得你父親虧待了你們母女倆，可在其他人眼裡，你父親更加虧待她們母女。你父親娶了人家，就跟着部隊四處打仗，體弱的妻子帶着年幼的女兒在田地裡耕種，就是爲了吃一口飽飯。而那個時候，你父親帶着你們母女四處遊玩，享受人間快樂，怎麼就不想想，這對她們母女公平嗎？”
“從一開始錯的人就是你父親，他不該在沒有證實妻子死亡之前，就稀裡糊塗和你媽媽結婚。不過，你以爲你媽媽的行爲就端正嗎？從一開始，頻頻向你父親暗送秋波的人就是她。事情發生了，人家母女已經退了一步，偏偏你母親不依不饒，非要逼走她們母女。要是按古代的尊卑來論，其實你們母女纔是後來者，是妾室，是庶女。”唐老爺子說完，長嘆一口氣，這筆爛帳，怎麼算都算不清楚。“你媽的優點，你都沒有學到，倒是把你媽的偏執學的十成十。與其怪你父親，不如怪你母親看不開，當初說好了，你父親出錢養她們母女，以後和你們繼續生活在一起。結果，你母親死活不讓，說什麼一分錢都休想拿出去。這是人話嗎？”
“怎麼不是人話？那老頭子的錢，本來就屬於我們母女的，是她們來搶，我們爲什麼要給她們？當初，她們在鄉下種田能養活自己，爲什麼還要回到城市裡噁心我們母女？你說什麼妾室，什麼庶女？這套早就不存在了，也就你們這幫老古董還抱着這種想法。再說，法律上，我媽媽纔是老頭子合法的妻子，她們母女算什麼東西？”說到後來，肖麗擡起下巴，不屑地說了一句。
“你父親是和你母親註冊了，可你別忘了，那個女人雖然沒有和你父親註冊，卻和你父親辦過婚禮，同居十年，按照當時的法.例，是承認事實婚姻的，她就是你父親的合法妻子，而你母親是後來登記結婚的。先來後到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得，根據法律，你父親犯了重婚罪，完全可以和你母親解除婚約，到時候，真正不明不白的那個人是你。”唐老爺子看到肖麗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眼裡的不屑加深了。“你以爲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其實，你不過是個私生女。你姐姐是從農村裡出來的，可她的品格，真的比你強一百倍，換成我是祐兒，也會選擇她，而不是你。”
“這些陳年舊事，我們就不要再提起。”肖麗不想繼續和唐老爺子討論下去，談論再多，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現在只想儘快解決那單官司。“我的要求很簡單的，就是希望法院輕判我的罪行，我犯的是包庇罪，不是很嚴重的罪行，如果可以的話，甚至可以緩期執行。”
唐老爺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道：“憑什麼？”
“憑我養了你孫女二十多年，你不希望你的孫女爲了我的事情，怨恨你吧？再說，當年的事情，我只要誣賴成你是你們拋棄了她，相信她一定會恨死你們的。”肖麗胸有成竹，吃定了唐老爺子對孫女的不捨。
唐老爺子冷冷一笑：“多謝你養了她這麼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就繼續養她。我是不會認她的。”
唐老爺子的話，讓肖麗的心沉入谷底。“爲什麼？”
“唐家的家產就那麼多，要是多一個孫女回來搶，你說，這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唐老爺子看出肖麗的錯愕，點醒她一句：“不過是個孫女，遲早都是別人家的人，我爲什麼要爲了別人家的人，付出這麼多的心力？”
肖麗的身子一下子癱軟下來，這件事，怎麼不按照她的劇本來演的？“但是，她流着唐佑的血……”
“唐佑已經死了，你姐姐也不在了，她回到唐家，能有什麼好處？等我老頭子兩腳一蹬，她在唐家不過是個陌路人而已。”唐老爺子笑的很冷酷，“你以爲她的堂兄妹會幫着我照顧她嗎？“肖麗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以爲她掌握了陳婷婷，就能威脅唐老爺子，結果，唐老爺子絲毫不受所動。“就算是看在我死去的父親份上，你也應該要幫忙纔是。”
“你死去的父親份上？哼，你還真的巴不得你父親死，可惜，他還活的好好的。”唐老爺子大手一揮。“你可以去求求你父親，要是他同意救你，我就無條件答應幫你。”
肖麗原本沉寂的眼眸閃過一絲喜悅。“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比你身上戴的珍珠還真。”唐老爺子又是冷冷一笑。他倒要看看，肖麗如何說服那塊頑石。
“那我爸現在住在哪裡？”肖麗小心翼翼詢問，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又翻臉不認人。
“現在叫爸了嗎？”唐老爺子嘴角劃過一絲嘲諷，對肖麗見風使舵的本事不屑一顧。“等過兩天，我身體好點，自然會帶你去見他的，只是，你真有臉去見他嗎？你別忘了，是你害死了他的女兒。”
肖麗的心一緊，隨即笑着道：“我也是他的女兒。以後，我會代替姐姐孝敬他的。”
人聲活女。唐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看了肖麗，道：“你現在可以走了，我要休息了。”
肖麗得到唐老爺子的準信，就歡歡喜喜走掉。在她的心底，說服自己的父親，比說服唐老爺子容易多了。
唐駿在肖麗走後，從隔間走出來。“爺爺，就是她拐走堂妹嗎？”
“嗯。”唐老爺子想起那個孩子，眼裡多了一層水霧。“我們當時沒有防備這一點，才讓她有機可趁。”
“我還以爲，她是我們唐家的私生女，沒有想到，會是六叔的親骨肉。爺爺，讓她回家吧，把利君那份財產給她吧。”唐駿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唐老爺子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唐老爺子以爲自己耳背，忍不住問了一句。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唐駿看到唐老爺子吃驚的樣子，忍不住莞爾一笑。“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子凡對這件事，爲什麼這麼熱衷？”
唐老爺子在心底冷哼，這個孫子真的是越來越狡猾了，與其說他討好自己，不如說，他藉機和劉子凡拉近關係。“孩子就是在子凡的眼皮底下弄丟了，那個時候，子凡還小，以爲那個女人是傭人，就任由她抱着孩子走掉。爲了這件事，子凡哭了幾天幾夜。”
唐駿一下子明白了，那個時候的自己在國外，當然不知道家裡多了一個堂妹，而經常隨着劉子君來家裡玩的劉子凡一定見過自己的堂妹，結果，肖麗拐帶孩子的時候，劉子凡是親眼所見，卻以爲肖麗是傭人，就沒有聲張。等孩子丟了，劉子凡意識到自己做了幫兇，就十分內疚。難怪那個混蛋會對堂妹這麼好，原來是內疚啊。
“也就是說，那個女人拐走堂妹後，就把她丟到孤兒院，是不是？”唐駿按着這個思路想下去。
“不是。那個女人帶走你堂妹後，準備坐火車離開，誰知道，劉俊帶着人馬趕到火車站，她爲了脫身，把孩子丟給了人販子。”唐老爺子想起就有幾分唏噓。“你堂妹是被人拐賣了幾次，後來才被公安解救出來，送到孤兒院的。也因爲多了這麼一層關係，我們才遲遲沒有找到人。”
倘若陳飛飛不是被拐賣了幾回，或許，唐老爺子一早把她找回來了。
“也多虧肖麗這次回來，又鬧出那樣的事情來，否則的話，我們真的不知道堂妹的下落。”唐駿想起了那段時間的陰差陽錯，忍不住一笑。“爺爺，六叔一直在天上保佑他的女兒。”
想到戰死在沙場上的兒子，唐老爺子的眼睛溼潤了。“是我這個做祖父的失職，讓你六叔的骨肉在外頭風吹雨打，受盡人間疾苦。他若是在天有靈，只怕也恨死我這個做父親的。”
“爺爺。”唐駿沒有想到自己無心的話，會讓唐老爺子如此激動。“你不應該這麼想的，六叔肯定能知道你的苦衷的。”
唐老爺子抓住孫子的手，帶着一絲乞求：“唐駿，爺爺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彌補祖父的疏忽，你願意嗎？”
“我願意。”唐駿的回答十分堅定。“爺爺，你別擔心，有我和子凡照拂，她不會再受到任何委屈的。”
唐老爺子點了點頭，眼裡露出了一絲欣慰。“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至於肖麗這個女人，你一定要讓她吃盡苦頭才行。當年，若不是她離間你六叔和六嬸的感情，這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
在唐老爺子的心中，若不是肖麗橫插一腳，讓兒媳婦誤會了兒子的感情，他們夫妻就不會發生爭吵，唐佑也不會因爲分心，踏錯了地雷，送了一條性命，而兒媳婦更不會內疚到自殺殉情。
“我知道的。”唐駿的眼裡閃着一抹奇異的光芒。他是不會讓肖麗好過的，敢欺負唐家的人，就要做好思想準備被唐家的人欺負。
臨近中午，李小姿意外地接到母親的電話，要自己陪同她去皇冠公司。李小姿心裡感到奇怪，還是陪莊雅一起去了皇冠公司。
到了藍斯宇的辦公室門口，秘書親自將她們迎進去。藍斯宇正在埋頭處理一份文件，聽到聲音，擡起頭，恰好看到李小姿走了進來。
見到李小姿的一瞬間，藍斯宇有幾分驚訝，不過，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站起身，迎接莊雅。
莊雅的肚子已經顯懷了，走起路就比較慢了一點。當她小心翼翼坐下來，就歉然一笑：“抱歉，我現在有點不方便，就讓我女兒陪我過來一趟。”
“阿姨，沒事的。”藍斯宇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我能不能問一句，你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莊雅淡淡一笑：“醫生告訴我是男孩。”
“恭喜。”藍斯宇由衷地恭喜一句，然後就切入正題，“今天找阿姨過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就是關於你設計的珠寶歸屬問題。當年，我媽的遺囑裡寫明瞭，要將這些東西歸還給你，就當作她的一份心意。”
莊雅抿嘴，沉思一會兒。“我謝謝你媽媽的心意。不過，我不想要這些東西。”
李小姿有幾分訝異地挑眉。她沒有想到莊雅會拒絕的如此乾脆。
似乎察覺到女兒的目光，莊雅回頭看了女兒一眼，帶着一絲笑意道：“這些珠寶，原來就不屬於我的。我無功不受祿。當年，我雖然幫了你媽媽一把，但是，後來的成就，都是她辛苦奮鬥得來的，我不能因爲一開始的幫助，就掠奪她辛苦一輩子的成果。說句心裡話，當年，我選擇幫助你媽媽，就沒有打算索要回報。你媽媽能擁有今日的成就，都是歸功於她自己的。”
“我知道。”藍斯宇的眼裡有幾分黯然，似乎很失望自己沒有達到母親臨終前的願望。“我只是想代表我媽媽，盡一點心意。”
莊雅聽了這句話，臉上也有幾分動容。“這樣吧，我留下那條彩虹之珠給我女兒，剩下的珠寶，你拿到拍賣行拍賣，所得的款項，就拿來做慈善。順便，我也會捐出你媽媽歷年來寄給我的錢，就當作我們幾個人合夥做善事吧，用這些錢，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媽。”李小姿聞言，十分歡喜。“你說的對，拿這些錢去幫助那些人，對社會也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這些話都是虛話。”莊雅摸了摸肚子，笑着道：“我是有私心的，是希望自己多積點福氣，留給自己的子女。”
“如果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私心就好了。”藍斯宇由衷說道。
莊雅一笑置之，並沒有接話。
藍斯宇換來秘書，擬定了協議，然後再親自打電話給律師。沒有一會兒，協議準備好了，律師也當場。在李小姿和律師的見證下，莊雅和藍斯宇簽下了協議。
走出皇冠公司，莊雅低聲問李小姿：“小姿，你會不會怪我，事先也沒有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把那些錢全部捐出去。”
李小姿明白莊雅的心思，那筆錢對莊雅來說，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你覺得你女兒缺錢花嗎？”
莊雅聞言，脣角揚起一抹笑.“我就知道，我的小姿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孩子。”
李小姿挽着母親的手臂，淺淺一笑：“媽，或許換成以前，我可能會有一點點不痛快，現在，我不會這樣想的，錢財始終是身外之物，若是用錢可以換來一家人平安喜悅，那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錢財如流水，有得必有失，李小姿不會計較那麼多，相反，她更加看重親情，要是親人不在了，就算金山銀山，也換不來他們。李小姿失去過親人，就明白，親情永遠比金錢有價值。
“我這樣做，是因爲這筆錢不算我自己掙來的，花這樣的錢，我心裡會不安。”莊雅清楚地告訴女兒自己的心思。
“媽，我明白。”李小姿理解她，“我們家不缺這點錢，何必爲了這點錢，弄得自己不痛快。”
莊雅坐到副駕駛座，綁上安全帶。“我昨天和你陸伯父商量過了，他也贊同我的意思。”
李小姿微微吃驚，“陸伯父也知道這件事？
“是啊。”莊雅含笑道：“在沒有來之前，我已經猜到他的來意。”
李小姿不得不說，莊雅的心思通透。“我剛纔聽到這個消息，還吃了一驚。藍斯宇的母親，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很少人會像藍斯宇的母親那樣，會想到報恩的。”
“見過她的人，一定會喜歡她的。開朗，熱情，就像燦爛盛開的向日葵，讓人忍不住受她的吸引。”莊雅想起她，有幾分唏噓。
李小姿在腦海裡勾畫着藍晴的模樣。“我想，她一定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對。你怎麼知道的？”這話剛出口，莊雅馬上就領悟道：“藍斯宇就是遺傳了她的基因，你是這麼推斷出來的嗎？”
“事實證明，我的推斷並沒有錯。”李小姿把話接下去。“只是，藍斯宇的爸爸，真的沒有回去過嗎？爲什麼要拋棄藍晴？”
“這個答案，我就不知道的。”莊雅想起藍晴那雙帶着憂傷的眼睛。那個笑起來跟陽光一樣燦爛的女人，在提起那個男人的時候，眼神黯然無光，甚至染上了一層解不開的憂傷。“我只知道，從藍晴的身上，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李小姿好奇地問道。
“女人千萬不要去等男人，因爲男人離開之後，基本上是不會回頭的。”莊雅想起了秦峰，“女人的世界裡，有時候很狹窄，只容得下一個男人的存在。但是男人不同，他愛上了一個女人，或許還會對另個女人有感情，甚至產生愛情。在愛情世界裡，男人是癡情又濫情，女人是專情又多.情。”
李小姿沉思了一會兒，脣邊慢慢綻放出一抹笑。“媽，你的意思是，做女人要懂得適時放下，對嗎？”
“你明白就好。”莊雅望着前方的路況，眼裡散發出一抹溫柔。“像我，耗了二十多年在你爸爸身上，該分開的時候，照樣要分開。男人的心，要是無法在自己身上停留，就算留下他的人，他遲早都會離開的。何況，夫妻的感情本來就是脆弱的，一方出軌，另一方的心中都會存着怨恨，只不過，有些夫妻選擇將就。”
李小姿若有所思，手裡轉動着方向盤，往小區的方向疾馳而去。
李小姿的車穩穩停了下來，莊雅解開安全帶，緩步走下車。李小姿關上車門，就挽着莊雅的手臂往前走去。
親自送莊雅回到了公寓，李小姿才搭電梯往自己的家走去。到了門口，李小姿驚訝地看到李方。“爸，你怎麼在這裡？”
李方看到李小姿也十分高興，提着手裡的東西，笑着道：“我特地去景福齋買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
李小姿的嘴角微微翹起，看到李方的喜悅是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了的。“爸，你來看我就行了，這些東西，以後別帶了。”
李方笑了笑，並沒有把李小姿的話放在心上。“就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你爸爸買不起豪華別墅送給你做嫁妝，至少，也買得起這些小玩意給你解解饞。”
李小姿的眼底多了一絲笑意，給李方倒了一杯茶，雙手遞過去。“爸，你喝口水吧。”
李方接過女兒遞過來的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媽媽的身體還好吧？”
李小姿的眼裡掠過一絲遲疑，最後，她還是回答：“她的身體還不錯，爸，你呢？”
李方望了女兒一眼，思索再三才開口：“我準備結婚。”
李小姿聽到這個消息，微微詫異，隨即又釋然。既然母親已經得到幸福了，她也不應該對父親太過苛責。“爸，恭喜你。不過，你的婚宴，我不太方便參加。”想到了楚丹這個女人，李小姿就覺得膈應，她實在是無法喜歡楚丹。只怕任何一個子女，都無法對父親的小三產生好感，當然，窮瑤戲裡的女主角就不同了，當小三，也能當出聖母瑪麗亞來的。
“我不是和那個女人結婚的。”說到這點，李方的臉色發紅。“我遇到一個女孩子，她和我很合得來，我們就住在一起了。”
李小姿聽完這席話，不禁扶額，李方真的很會給她製造意外。“既然這樣，那我恭喜你。”不知道楚丹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麼樣？守了二十多年的肥肉，在即將入口的時候飛走，相信是個人都會抓狂，何況是楚丹。
一想到楚丹的瘋狂樣子，李小姿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吩咐門口的保安不許放楚丹進來，順帶地，找人看着莊雅，免得楚丹遷怒，把莊雅當成發泄的對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