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坤又轉過頭來對宋書煜教訓說:“都是你,什麼時候你的嘴巴也這麼碎了?
關心則亂,你迎上去做什麼?她愛咋咋滴,你的關心少一些,她能出這狀況?”
宋書煜登時咬了下脣黑了臉,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一幅厭煩的模樣:“走吧走吧,在這裡聒噪什麼,一會兒我們就下去。”
桑紅也咧咧嘴對趙乾坤艱難一笑:“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你們都先下去吧,我休息一會兒。”
趙乾坤擡手拿着兩人的裝備,分給了其他的人,擺擺手帶着人走了。
兩人目送大家又背起揹包和衝鋒槍往山下跑,這才收回了眼光,落到了彼此的身上,宋書煜又是心疼又是懊悔的:
“紅紅,跑不動你放棄一次不就行了,死撐什麼啊!前幾天廣州馬拉松一個十九歲的男運動員跑到了廣州賽段的盡頭,心臟超負荷猝死,十九歲,風華正茂,僅僅是比你大兩歲而已。”
宋書煜忍不住數落她。
桑紅慚愧地“嘿嘿”賠笑:“我一貫運氣很好的,每一次突破極限,都有這番類似的經歷,我真不該多說那一句話,耗盡了呼吸無以爲繼,才暈倒的;那感覺實在太恐怖了,所幸有你在這裡。”
她擡起小手討好地握握宋書煜的大手,他那手心裡有着溼溼的汗意。
“怎麼了?這麼緊張我?嘿嘿,這麼說來,我這一暈還挺划算。”桑紅勾勾他的手心挪揄他。
宋書煜一把丟開她的手,掏出紙巾擦擦手,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嘆息,糾結異常:
“難道你覺得我當真會你在哪裡暈倒,我就在哪裡欺負你?爲了不被我欺負,你就這樣折騰自己?
你明明知道我是嚇唬你的,我怎麼捨得。”
那聲音越說越小,到後邊都像是耳語了。
桑紅笑了,小臉紅紅的:“開始是這樣想的,有點賭氣的模樣,可是,到了後來,支撐我跑上來的,其實是你的榜樣作用;
那麼遙遠的距離,兩人的體能不差上下,你竟然都能鼓起勇氣追趕,而且真的趕上還超過趙隊長,真讓我敬佩;我怎麼能比你弱太多?”
宋書煜聽出她話裡的欽佩和讚美,心裡甜滋滋的,嘴巴笑得都有些合不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你看到了?不是不讓你往上看嗎?不聽話。”
桑紅嘟了小嘴,垂下了眼簾:“怎麼可能不看你,你能做到不看我嗎?”
宋書煜有些無語地搖搖頭,他向上跑着,怎麼可能向下看嘛。
“可能咱們感覺不一樣,嘿嘿,無論如何,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桑紅笑得很甜美。
“救命恩人?有什麼好處?難不成你現在想以身相許?”
宋書煜不由和她玩笑。
“你這壞蛋,儘想些流氓事情。”桑紅說完頓時翻翻白眼,無語望青天,“我現在可以起來了吧,感覺沒有什麼和往常不一樣的。”
“嗯,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可以揹你下山的。”宋書煜有些擔心。
“謝了,不舒服我會告知你。”桑紅說着坐起來,撐住他的胳膊站起。
彎腰去活動累得肌肉直髮抖的小腿,早被宋書煜拉進懷裡,環着她的後背指着東方給她看:“你看,太陽出來了。”
桑紅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東方雲蒸霞蔚,太陽出來的地方一片璀璨華麗的光華。
日出,什麼時候都是這麼壯觀!
大自然如此的神奇秀美,他們靜靜地看着美景。
這雖然不是他們一起醒來的第一個早晨,可是,絕對是他們第一次一起看到日出。
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有這樣的一個懷抱讓她依靠,這個男人,渴望把自己擁有的一切東西都和她分享,而且除了超常的優秀之外,還知道提醒她看日出,還不該滿足嗎?
他並不是不知道浪漫的。
她暗暗下定決心,要知道惜福,調教也要慢慢來,讓一個沉默得幾近木訥的男子說出這麼柔情的話,當真很不容易,而且,她明顯地感覺到,這兩天他的話和往常相比,稠了很多。
宋書煜拍拍她的背,轉身蹲下身體,示意揹着她下去。
桑紅看着那寬寬的讓她垂涎的背,猶豫着,心疼着,不捨着,糾結着。
“上來。”宋書煜的口氣是不容拒絕的強勢。
“額——你也累了,還是——”心底的體貼佔了上風,桑紅小聲地拒絕。
“揹你怎麼會累,來吧,緩一會兒,你覺得好些了可以下去跑的。”宋書煜沒有起身的意思。
雖然桑紅非常高興並且恨不得立即粘在他的背上不容撕下,可是心底的興奮和出乎意料的驚喜感,讓她不知道怎麼表達,她猶豫着用什麼姿態爬上去好。
是毫不掩飾地大刺刺地撲到他的背上,顯示自己心懷坦蕩,還是羞怯溫柔地伏下去,顯示自己的竊喜。
終於她決心聽從心底的呼喊,身體前傾,把小手掌放在他的肩上,宋書煜擡手抓了她的手腕站起,把她的雙腿盤在自己的腰上,步子虎勢勢地往前走。
他的力道和步伐給了她充分的安全感,她不由回憶起兒時父親那寬闊的脊背來,她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運,能得到他這麼多的關愛。
……
兩個人一起說說笑笑地下了山,上午又進行了一些簡單的訓練,宋書煜雖然故作不在意地觀察着她的反應,不見什麼反常,卻依然無法放下心來。
吃過午飯,宋書煜說什麼也要開車帶她到醫院去看看,那一刻的驚恐他再不想經歷,聯想到秦洛水說過的,她媽媽先天性的心臟病,剛剛做了心臟搭橋手術,他隱隱有些憂心。
桑紅機敏地想到他認識的那個女軍醫,不由有些抗拒,旋即想到早晚都要見面,有他陪着,多好的挑戰機會,怯什麼啊!
……
很快就到了軍區醫院,宋書煜熟門熟路地直接帶了桑紅去看心血管的著名醫生,在專業上他一貫是推崇梅蘭兒的。
梅蘭兒一身白大褂,口罩帽子手套,全副武裝地坐在自己的坐診室內。
那鶴立雞羣一般的清雅身姿,即便只是露出一雙丹鳳眼,也顯出超凡脫俗的氣質。
中午飯點,正好沒有什麼人。
她那雙美目一看到宋書煜,頓時清亮多情地眯起,她甚至站起身,取下了口罩,脫下了手套,矜持地伸手。
宋書煜禮節性地握了一下,就一觸而放:“你好,很久不見。”
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也知道很久不見?那怎麼不來看我,軍演後連個電話都沒有。”
她輕嗔薄怒的俏臉透着股子狐媚,宋書煜淡定地微笑道:
“呵呵,我這不是忙嗎?這不,一有空就過來了。”熟練地打着哈哈。
梅蘭兒哪裡聽不出他話裡的意味,打量着他:“怎麼了,很少看你憂心忡忡的?”
宋書煜這纔想起,擡手拉出隱藏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
桑紅躲無可躲,只好裝可愛地探頭對她笑笑:“你好,梅醫生。”
宋書煜一怔,他都還沒有介紹,她怎麼就認識了?
“你好,呵呵,書煜,這位是——?”她清雅的聲音微微地拖着尾腔,側頭看着他等着答話。
“梅姐,我的女朋友桑紅,你們認識一下。”宋書煜神色自若地給她介紹。
女朋友!
梅蘭兒臉上的笑容有些端不住了,目光掠過桌上的手套,現在戴上有些失禮了,她只好勉強地笑着矜持地伸出了右手,招呼道:
“哦,你好你好,你也是部隊裡的?”
桑紅瞧着她那充滿嫌惡的姿態,伸手象徵性地和她碰碰指尖,咧咧嘴笑道:
“嗯嗯,是當兵的,見到你很高興,就是我這手,太髒了,剛剛從訓練場上走出來,沒顧上洗,他就非要拉我過來看病,你瞧瞧我這個模樣,哪裡像是有病了?”
梅蘭兒一聽她的話,瞥到她拉着宋書煜的手晃呀晃地撒嬌,頓時臉上的微笑有些掙扎,她的眼睛時不時瞟過自己那隻被桑紅碰過指尖的右手。
“頑皮。”宋書煜伸手想擰她的臉,手指盤旋了一下,卻用指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以示懲戒。
側頭認真地對梅蘭兒說:“別聽她胡鬧,她早就洗了手了,洗了很多遍手了。”
“額,你女朋友真可愛。”這解釋讓梅蘭兒疑惑極了,洗過很多遍手怎麼聽都像是此地無銀,這不是明擺着他已經對自己的小女友說過她的忌諱了,這小女人依然如此惡作劇,真真可惡。
瞟了眼右手的指尖,將信將疑,不過,她很理智地努力把自己從洗手這件事情上移開來。
“都說醫生是有潔癖的,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洗手,呵呵,人家想觀察一下反應嘛。”桑紅故意說話嗲嗲的,裝得很幼稚。
梅蘭兒抿抿脣,有修養地直奔正題:“你哪裡不舒服?”
“哪裡都舒服。”桑紅一點也不配合地聳聳肩膀。
宋書煜好脾氣地開口:“紅紅,別搗亂,”轉而對梅蘭兒說,“她今天特訓,負重越野,跑到山頂竟然短暫性呼吸停滯,我想帶她來檢查心臟,順便來看看你。”
“哦,你的心臟一直以來,有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梅蘭兒很溫婉地問。
“從來沒有。”桑紅很確定。
“那家族有沒有心臟病遺傳病史?”
“如果我媽媽有心臟病,我會有多大的遺傳上的機率?”
桑紅忽然問。
“額——這遺傳類的疾病,都是因人而異的,偶然性非常大,你不用太擔心,去拍個片子就清楚了。”
說着她就開了一張條子,撕下來,停下筆忽然又寫了一張單子,一併遞過去。
宋書煜接了過來,一張一張地看了,揚眉和她對視了一下目光,說:“我們先去拍片,晚些時候過來。”
他步履匆匆地去刷卡交費,拿了透視室票據和一個小藥盒走了過來,一邊看一邊把那小盒子裝到衣服口袋裡。
帶着她往另一棟樓的透視室走去。
桑紅有些緊張地捏着他骨節分明的大手,到了透視室門外,死死地抓着走廊拐角不放。
“我不要去檢查,我真的沒有事,不去檢查了好不好?”
她可憐兮兮地乞求他。
“如果心臟不好,早些查出了毛病,就可以早些着手治療;沒有事當然放心了。”宋書煜認真地看着她那惶惑的眼神,心疼地放了她的手,扶着她的肩安慰道。
“不不——不要——”
桑紅搖搖頭,眼淚在眼眶裡轉呀轉地,轉得他的心都痛了。
“乖,你在擔心什麼?告訴我,我幫你寬心啊!”
宋書煜耐心地安慰。
“我高考體檢、考上軍校的體檢,都是正規的程序,要是有那麼危險的疾病,怎麼可能過關?
而且,我身體一直都很棒,我從九歲起週末或者放假,就在健身房裡打工,一直到考上大學,什麼運動我都很努力地去學習,而且做得很好,怎麼可能有心臟病?
今天,我就是拼了全力,脫力而成的昏迷,你不要太緊張了。”
桑紅清晰地條分縷析來證明自己的身體。
宋書煜抿抿脣,審視她堅定固執的目光,終於嘆口氣把手中的繳費單和拍片條一起丟到了垃圾箱裡,悶悶地說:
“走吧,你不想檢查,咱們就回去,奇了怪了,只要是和你牽連上的事情,我這神經都敏感得不得了。”
桑紅頓時含涕宜笑,讓宋書煜瞧得傻眼,當真是個小丫頭,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遂帶了她轉身離開。
那邊,他們倆的身影一脫離梅蘭兒的視線,她就急速地走到裡邊的洗手間,把手放在水龍頭下邊沖洗。
她的確有輕微的潔癖,只是這輕微是看和誰相比來說的,比如和她那個每動用一樣東西,都會洗上至少五遍手的老媽來說,她明顯算作輕微潔癖,畢竟她只是和人握手之後,纔會產生這種洗手的念頭,而且,她只洗三遍,用兩遍消毒皁而已。
作爲醫生來說,她太瞭解疾病傳染的各種途徑了。
這樣認真細緻、一絲不苟地洗着手,
她腦海裡不停滾動的都是桑紅那青春甜美的笑臉。
她羨慕桑紅那黑漆漆的眸子裡水波一樣的明媚,羨慕她喜怒都形於色的稚嫩,甚至羨慕她臉上那明亮的汗水。
那種年輕,讓她嫉妒而悵然。
想到宋書煜對她的寵溺呵護,那張小臉,又變成了惹人討厭的面孔。
裝嫩的小丫頭眼裡流轉的狡黠,讓她怎麼都討厭不起來,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隨口說出來,對於她來說,壓根兒就不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說心裡話的時間相隔多久了。
媽媽從小就對她要求極端的嚴格,努力地把她培養成心目中的那種理想的女孩子。
她也一直爲自己的修養和氣質兒自豪,今天,她竟然有些厭惡這種性子了。
那小丫頭顯然是要故意刺激她讓她失態,不可否認,她是有些受不了,難道她是從宋書煜的口中得知自己不喜歡和人握手的?不然,她怎麼覺察到宋書煜臉上那忍耐着的笑意?
宋書煜也真奇怪,怎麼悄無聲息地就喜歡上了這樣的小丫頭,那年齡,恐怕交流着代溝都不知道有多寬了。
而且,那個無知淺白的模樣,怎麼配和他站在一起?
可是,想想宋書煜深情寵溺的捏桑紅的小鼻尖時,她不由嫉妒又無奈,他是動心了,不然,那面癱臉上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的表情,因爲他的臉上滿滿地寫着對桑紅的焦慮和擔心。
記得在大學剛剛注意到他的時候,鶴立雞羣一樣醒目。
他明明是中原一帶的人,可是普通話卻說得比很多正宗的北京人都地道,平翹音,前後鼻音,都分得清清楚楚,他的聲音真好聽,清爽又不失氣勢,溫和又讓人親近,那感覺,就像是冬末初春的一束透明的陽光。
他五官冷峭,眼神深邃,隱隱的似乎有着化不開的幽傷,可你一旦試圖辨識,一不小心就沉入到他的世界。
只不過是在學生會裡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他話少,但口才絕對不差,後來她發現,他到校不久就以挑戰學校的各種社團爲樂,什麼功夫和特長都練,練好了就去找名頭兒單挑着比賽。
一時間聲名鵲起,她也是在他有一次訓練到極限脫力昏迷的時候,用自己所學的醫學知識,及時地救醒過他,從那之後,他待她才和別人有了不同。
那年冬天,她崇拜的歌手鄭鈞來這裡舉行演唱會,他便約她一起去。
同寢室的姐妹都幫她分析,他肯定是對她有了什麼想法,不然,那麼木訥的人,怎麼會主動開口邀請。
她喜滋滋的赴約,即便是她瘋狂地對着鄭鈞揮動手臂,狂呼流淚或者歡笑的時候,他依然穩穩地站着,只是隨時伸開了雙臂幫她擋開能擠到她的人。
回來的路上,他問:“你最喜歡鄭鈞的哪首歌?”
她隨口說:“《灰姑娘》,可能每一個女孩都在夢想着自己的水晶鞋能幫她找到王子吧。”
“你不需要羨慕灰姑娘,在學校你處處都被人當做公主一樣的圍着寵着。”宋書煜低聲笑了,似乎她的話很好笑。
她偷偷地把手套脫下來,裝到了羽絨服的大口袋裡,把雙手湊到嘴巴呵着暖。
“好冷啊!”她哆嗦着。
他側頭:“你手套呢,剛剛看演出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你戴着的。”
她啞然,只能支支吾吾地道:“不小心丟了。”
他脫下自己厚厚的棉手套遞給她。
她接過去戴上了,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往前走着,一副心無旁騖的模樣。
她嘆息半晌,不願放棄,過了一會兒,又說:“額,我的手還冷。”
他納悶道:“不是戴着手套嗎?怎麼還冷?”
“這手套裡的熱氣散了,我火力小,暖不熱。”她厚着臉皮說着這麼暗示意味十分明顯的話。
他站住了,面對她伸手:“拿來,我幫你暖。”
她緊張得說不出話,牽手就不能悄悄的嗎?怎麼能這樣伸着手等她把手伸過去,這樣的明目張膽。
她不動,等着他自己過來牽。
他果然探身過來,伸手接近她的手,她因爲緊張和幸福快暈倒了,覺得手上一涼,然後——套在她手上的手套被他脫走了。
她傻眼,愣愣地瞪着他。
他一邊把手套往自己的手上戴,一邊對她露齒一笑:“別急,一小會兒就熱了,我的活力大。”
她惱羞成怒地直視他那深邃乾淨的眼睛,那裡盛着暖暖的關切,看不到一絲少年情動或者澀然的模樣,那感覺——他就像一個大男孩,似乎壓根兒沒有到動情的年齡。
她再沒有勇氣說什麼,那一晚,他們倆所有最親密的舉動,就是他暖熱了手套遞給她,她暖一會兒遞給他。
寒假後開學不久,就再沒有見過他,聽說他其實是從部隊考過來的,又考上了y國著名的皇家軍事學院,原來他不是不曾動情,他的情繫在異國他鄉的某個女人身上;
後來的後來,久遠到她只能感覺到時光流逝,卻沒有新的記憶去填滿。
……
哎呀,他還是放棄了那段無望的愛情嗎?
當真是世事難料,那樣一個冷麪如鐵般遲鈍的傢伙,竟然會眸光如水,被這樣一個小丫頭弄得失了冷靜和分寸,真真是“問世間情爲何物,只能是一物降一物。”
就像她自己,追的人多了去了,爲什麼偏偏惦記上那根對她缺乏反應的木頭?
他今天帶女朋友來這裡,對她來說也不是壞事,畢竟把一樁只存在於自己想象中的戀情適時地扼殺了,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因爲她等不起。
她確定知道自己喜歡宋書煜,那感覺就像喜歡天上的啓明星或者明月,始終都保持着仰望的姿勢,他高尚而純潔無暇,她不應該奢望的,可是,他一直單身,她就無法讓自己的眼睛離開他。
……
擦拭乾淨手,放到烘手機下邊吹乾,又噴了一遍常用的氣體消毒藥水,這才放下心來。
出了洗手間,就看到一個讓她更加不悅的女人那傲人的側影,她本身想退回去,卻被喊了出來:“梅大姐,我等了有一會兒了哦!”
趙嫣然聽得聲音對她笑着招招手。
梅蘭兒嘴角抽搐了兩下,好在戴着口罩,讓人無法窺視到。
她一貫十分痛恨把她叫做大姐的傢伙,明明只是比宋書煜大一歲,可是,他愣是非要恭敬地稱她“姐”,這個趙嫣然就更可恨了,自己和她不過幾面之緣,竟然跟着宋書煜一樣喊起了姐,而且還擅自加了一個“大”字,這大姐大姐地喊,她每一次聽着都想到《紅樓夢》裡的傻大姐。
唉,修養氣質之類的說好聽點是涵養,說不好聽的是悶騷自虐,因爲無論你心裡情感多麼的複雜詭譎,也只能存在於心,無論遇到的人看着聽着有多討厭,面上還要微笑。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她努力地把眼睛彎出來笑意。
趙嫣然也收了那目空一切的坐姿,和她一樣,笑得落落大方,口中卻貌似無奈地抱怨道:
“嗓子有些發炎了,前段時間演出太累了。”
梅蘭兒一笑,心道——裝矜持,我今兒就讓你笑容掉一地,遂道:“今兒真是巧了,剛剛猜我見到誰了?”
趙嫣然鄙視她這無聊的吊胃口,可是,不能不捧場,故做出訝然的模樣:“誰啊,讓你這麼意外?”
梅蘭兒心底冷笑,馬上就讓你臉上的笑掛不住。
“宋書煜啊,他什麼時候軍演回來,我都忘了問了。”
趙嫣然果然不出所料,貌似不在意地說:“他回來了好幾天了,是這週二回來的,我記得很清楚,那天,老爸讓我順路叫他一起回家吃飯;
對了,他來這裡什麼事?
那麼棒的身體,他來醫院做什麼?”
梅蘭兒心裡憋氣得很,聽她說得好像宋書煜就成了她們家的人一樣熟稔,不由有些嫉恨,語氣雲淡風輕地說: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陪着一個嫩得不像樣的小丫頭過來看病。”
說完,瞥了眼她的臉色。
果然,只見趙嫣然嫵媚的臉先是疑惑、不解,旋即就被笑容掩了:“恐怕是他們團裡的新兵,有什麼意外的。”
“這不太清楚,不過,他倒是向我介紹,說是他女朋友來着。”
“什麼,女朋友?他說是他女朋友?怎麼可能?”趙嫣然大驚失色,聲音都控制不住地顫抖,那掩飾不住的震驚,失落,委屈和氣惱,讓梅蘭兒瞧着真解氣。
“那小丫頭瞧着很恃寵生嬌的,都不拿正眼看人,說着不願意來醫院看病的,聽那口氣,是書煜太緊張她了,因爲訓練疲勞,呼吸短時休克。”
梅蘭兒說得繪聲繪色,激得趙嫣然妒火中燒。
“短時休克,我也不是沒有見過因爲強度訓練休克的,一般休息過後就好了,哪裡用得着專門過來看?”
趙嫣然畢竟是軍人,她知道訓練時,出現這種情況並不是少數。
“就是,要不,我怎麼瞧出他對那小丫頭的在意?”梅蘭兒反問。
趙嫣然有些坐不住了,她不再和梅蘭兒一樣故作優雅,直白地問:“他們呢,去放射科透視了?”
梅蘭兒點頭,口中兀自說:“別這樣,去了又怎麼樣?不過是徒增傷心而已。”
趙嫣然站起身,側頭對她冷笑:“徒增傷心?你恐怕是自傷居多,忍耐力強悍無底線,可是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在聽了這件事之後,還能微笑着和人若無其事地聊起。”
說完,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梅蘭兒頹然地坐下,揚揚眉,不這樣又能怎麼?
一般強顏歡笑地裝着,時間久一些,笑容就會更自然了。
那邊趙嫣然步履匆匆地走着,轉過了樓梯口,腳步卻也漸漸地慢了下來。
滿眼的淚水盈着,搖搖欲墜。
她以爲自己會是他女朋友的最佳人選,天時地利與人和,都佔着,卻愣是近水樓臺空望月。
到了放射科的樓層,她猶豫着,終於還是止住了腳步。
她也不勇敢,她不能肯定自己,當宋書煜對她介紹他的女友時,她是不是會失態到痛哭?
她小心地戀了多少年的人,一不留神,竟然讓一個名不見經轉的小丫頭給拐走了,憋屈啊,她抓狂得想哭想喊,卻知道那事兒只能關起門一個人的時候再做。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女朋友怎麼了,結了婚的還會離婚哪,別說這種壓根兒不搭調的兩個人,她需要冷靜地想想,不能太過冒失,毀了一切。
這樣想着,她擡腳走下了樓,目光輕易就找到了停放在醫院門口的那輛熟悉的軍牌車。
她剛剛站住,就覺得不對勁,連忙往一棵雪杉樹後一站。
不一會兒,就看到宋書煜挺拔的身影一點點地近了。
在他的身側,跟着一個腳步蹦跳的小丫頭,她那步子一點都不安分,一會兒走在他的左邊,一會兒走在他的右邊,甚至還走到他的前邊退着走,無論她怎麼走,在趙嫣然看來,顯然都是爲了面對着宋書煜說話。
這是一個軍人嗎?
宋書煜那一絲不苟的嚴肅的面孔,大步流星地走着,身邊圍着一個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的小丫頭。
近了,她聽到那清脆的笑聲,也看到那炫目刺眼的青春靚麗的笑,那張眉飛色舞的小臉,第一次讓對自己相貌十分滿意的她生出了羨慕來,這步態,這氣息,明明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已。
宋書煜竟然喜歡這一口。
她擡手捂住額頭有些眩暈,她顯然也曾這樣圍着宋書煜走過。
從宋書煜出現在她的視野,到現在目不斜視地走過她身邊,他壓根兒就沒有張口說過一句話,可是,他那明晃晃亮得幽黑的眼神很生動,臉上那樂在其中的神韻,怎麼都無法逃過她敏銳的觀察。
宋書煜擡腳上了車,進去駕駛室探手推開了另一側的車門,那女孩抓住車邊,身體一聳,就輕巧地坐到了座位上。
趙嫣然不由笑了,他連給她開車門都懶得繞過去,顯然,並不是對她有多在意,在趙嫣然看來,他雖然臉冷了一些,可是,紳士一樣的舉止從來都是很嚴謹的。
比如,她坐車的時候,他從來都很殷勤很體貼地先幫她開了車門,看她坐好,這才轉過去開車的。
她的心底隱隱升起一抹希望,目送着心上人和他的小姑娘一起遠去。
……
桑紅自從宋書煜丟開了檢查單,不再押着她往放射科進,小臉上的惶惑和驚恐馬上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燦爛笑臉。
她甚至尖聲笑着撲到他懷裡,抱着他的腰雀躍。
惹得走廊上的病人和各個科室的醫務人員都探了頭來看他們。
她兀自不覺,依然不停地抱着他的腰晃着跳。
宋書煜額頭上的黑線終於耷拉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拉開她的手:“注意形象。”
桑紅的眼睛一骨碌,頓時羞得紅了臉低頭,捂住臉、小碎步飛快地往外逃。
宋書煜不由咧嘴笑了,這丫頭,剛剛那是不是叫喜不自禁?
他似乎想起來,幾歲的時候,老爸帶他來醫院看病,臨時有事兒無法陪同,讓他老媽過來押着他,在他撒嬌賣萌了好久之後,老媽終於被他逗得破涕爲笑,摸摸他的頭,帶着他開車離開。
他那時候的感覺,幾乎是絕處逢生一般,一路上都是情不自禁的開心,應該和剛剛她的遭遇差不多吧。
果然,走出了醫院的辦公樓,他就發覺她那小嘴嘀嘀咕咕地說個沒完,繞着他蹦蹦跳跳地什麼都說,彷彿在用自己能想起來的所有辦法,在努力討他開心。
“數字0在街上遇到了數字8,看到人家不搭理自己,氣憤憤地說,‘小樣,到迪廳扭了扭,就忘了當初和我一樣是零蛋了。”
“數字6在飯店看到數字9人模狗樣地坐着,不由鄙視,頭朝上坐着,我就認不出你丫是一個和我一樣的漏勺了?裝吧!”
……
她的聲音模仿得極端可笑,他從來沒有看過有人會把一個笑話轉述到這樣的程度,聲音動作,語氣對白,情態情境……他能輕易就看出來,一個笑話裡邊所有能通過她傳遞的信息,她都毫不放過。
宋書煜很想陪着她笑,可是,一貫標準的軍人做派,讓他怎麼都無法有一絲表情。
他很遺憾,一出現公衆場合,他就是這樣的一副嘴臉,嚴陣以待,無法讓自己步態輕盈起來或者陪着她的笑話大笑。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爸爸在他穿上軍裝之後,對他說——軍人是國家的柱石,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謹小慎微,一穿上這身衣服,你就代表了軍人這個羣體的榮譽和形象,要讓人一看到,就能心生敬畏和信賴。
爸爸在家都是儼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媽媽也是,他一直都很好奇普通人的家庭,父母都是怎麼相處的。
和她相處,時時都有意外之舉讓他驚奇。
“喂,我說笑話是不是很失敗,怎麼你都不笑一下?”
桑紅有些鬱悶了,“爲了報答你對我的體貼之意,我可是把從小都熟練起來的說學逗唱的功夫都用上了,盛怒中要揍我的老爸都能很快被我搞定,你怎麼還是一副撲克臉,我就不信了,換一個再來——”
宋書煜嫌棄地瞟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很幼稚。
桑紅挑釁一笑:“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隻需要添加一種東西,就把一瓶茉莉蜜茶喝出五種口味過?”
宋書煜淡然搖頭。
“想着你都沒有試過,我和你一起分享一個獨門秘方,改變一下你乏味的味覺和想象力。”
宋書煜凝眉想,那是蜜茶,加什麼才能喝出五種味道而不相互衝突,使前後融合能勉強入口?
“要聽嗎?給點掌聲鼓勵一下嘛!”桑紅瞧出他似乎有些困惑。
宋書煜忍耐地眯眯眼,不打算睬她,他敢打賭她絕對忍不住。
果然,桑紅毫不氣餒道:“簡單死了,到超市購買一瓶茉莉蜜茶,喝一半加入一半的水,就變成了茉莉清茶,再喝一半後加入一半水,變成了什麼口味?”
宋書煜搖頭,那答案顯然是他所無法想象到的。
“笨哦,呵呵,那就變成了茉莉蜜茶無糖版!”
宋書煜抿脣,挑眉,臉上有了絲笑意。
“喝到了三種口味了吧?那再喝一半加一半水成了什麼?”
宋書煜傻眼,還加水啊,那還能有什麼味兒?
“嘿嘿,當然就成了農夫山泉有點甜啊。”
“不是還有一種口味嗎?”
“簡單啦,再喝一半加一半水,當成礦泉水喝好了,剛好清清蜜茶的甜膩!哈哈,怎麼樣?夠五種口味了吧。”
宋書煜對她無聲地咧了一下嘴巴,似乎是笑的意思,逗弄她:“哪裡有什麼笑點。”
桑紅受到鄙視,不由開動腦筋,想了一下道:“你讀過魯迅的《少年閏土》嗎?”
某男點頭,那樣經典的文字恐怕不知道的人很少吧。
“那你一定沒有聽過玄幻版的。”
傻眼,那個也會有玄幻版?確實是沒有看過,老實地搖頭。
桑紅伸手捂住嘴巴里噴涌而出的笑聲,得意地悶笑了下,示意他聽:“那年祭祀之後,閏土就跟着父親回了老家,魯迅常常想起來他;
幾年後的一天——魯迅走在路上,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迅哥兒’,回頭只見一個脣紅齒白的美少年向他走來。
魯迅問你是?
少年說,迅哥兒,你忘了那個站在金黃的圓月下,碧綠的西瓜地、鋼叉、項帶銀圈的少年了嗎?
魯迅興奮地抓住他,潤土,你是閏土!
那少年對他一笑說,不,我不是閏土,我是猹。”
宋書煜終於被結尾的這個出乎預料的笑點都笑了,“嘿”了一聲就住了聲。
這就算笑了?
桑紅不滿極了,她徹底挫敗地垮了小臉,這廝一不小心就成了面癱臉:“你不覺得一個人連開心的笑都不能忘形地表達出來,是很遺憾的事情嗎?”
宋書煜有些不忍心:“你覺得我現在穿成這模樣,如果在公衆場合裡手舞足蹈地大笑歡呼,能適應嗎?”
桑紅愣了一下,側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終於煞有介事地嘆口氣:
“嘖嘖,確實是無法想象,可能會讓人有天下大亂的感覺;
可是,你這個團長當的,這輩子不知道要被這身衣服迫害到什麼程度,以後咱們出來都穿便裝好了,對了,我剛剛那模樣,是不是特毀軍人形象?”
宋書煜一怔,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回答,索性實話實說:“你那模樣挺可愛的,重壓之後的釋放方式挺好,足以表達你的快樂。”
“我問的好像不是這個問題?”桑紅被他糊弄得有些害羞地捂臉,扭捏着。
宋書煜詫異地調整思路:“軍人的形象就由我來維護;打眼一看,誰都能看出你是個新兵蛋子,沒有人會苛求的;
不過,以後出來,咱們就換了便裝好了。”
“嗯嗯,這主意好。”桑紅聽他話裡沒責備她的意思,更開心了。
“現在回去也跟不上下午的訓練了,你有什麼想買的?”宋書煜問。
“超市買點菜吧?”
“不用,王小帥每天都會過去整理房間準備食材的。”宋書煜漫不經心地說。
“整理房間?”桑紅大驚失色,她的小內內啊啊啊,早上起來爲了和他比速度,她壓根兒都沒有顧上往洗衣機裡丟。
“怎麼了?”宋書煜瞧着她那瞬間爆紅的小臉。
“啊啊啊——爲什麼要讓他去整理房間?爲什麼啊!”桑紅抓狂着卻怎麼也說不出自己的擔心。
“你在擔心你丟在牀上的那個——那個——小可愛?”宋書煜想想,猜測道。
桑紅憋紅了臉連連點頭。
“你在洗漱的時候,我捎到洗衣機裡了。”
宋書煜不由笑了,這小丫頭純得可愛,純的清澈,連丟棄的內衣都不願意讓陌生的男子看到,想到她身上的一切小秘密他都會慢慢地探測到,一人獨享,這挺讓他開心的。
桑紅拍拍胸口鬆了一口,一歪頭,靠到他的肩膀邊:“嚇死我了,你真是,也不告訴我一聲,聽得有人進去收拾,害我羞憤欲死,以後咱們的臥室就不讓他整理好了。”
“嗯。”宋書煜滿意地點頭。
“不去超市,這麼早回家感覺太不務正業了。”桑紅有些納悶。
回家?宋書煜咀嚼她的話,覺得暖暖的,她已經把有他的地方,當成了家嗎?
“不然,我帶你去健身俱樂部,咱們倆切磋一下飛鏢,順便把你的那套東西打磨一下?”
“好好好,我正擔心耽誤了訓練哪。”桑紅一聽健身俱樂部,興奮得雙眼泛光,她很想試試身手。
宋書煜開車直奔b市的一家高檔健身俱樂部,拿着永久會員的健身金卡,帶着她直奔器材室。
桑紅算是開了眼了,她曾經呆着的a市的健身房,和這裡一比,就出現差距了。
她雙眼亮晶晶地很內行地走着瞧着,打算回去就把一些必要的細節改進和原來的老闆的說了,服務行業只有時時更新調整,才能跟上步伐。
“先去打磨你的器材,然後我們再去比試。”宋書煜問。
“應該是先比試,回去再打磨器材,難得的訓練機會,健身房一般都是按小時收費的,浪費了心疼。”
桑紅小心地建議,推測這樣的檔次,消費一定很高的。
跟在他們身邊的職員微笑着說:“小姐,請儘管放心玩,宋先生的金卡是終身免費的。”
“啊?”桑紅驚訝地拿小眼神瞄瞄宋書煜,那傢伙目不斜視。
這裡一張普通的貴賓卡,年費恐怕不會低於五十萬,這傢伙竟然能有終身免費的,桑紅羨慕嫉妒死了。
職員把他們領到了器材打磨室,一開門,桑紅就有些傻眼了,這裡儼然就是一個手工作坊,各種器材邊的標識牌上邊寫着適合打磨的器材,宋書煜對職員交代了什麼,那人點頭,應聲離開。
他回頭輕車熟路地抓了工作的藍冬青色帆布圍裙,招手幫桑紅繫上,自己也利落地換上。
領着她直奔一角的殺刃區,只見那裡有四個位置,桌上固定着各種磨刀石。
“這裡的客人都有自己專用的飛鏢,重量形狀,都可以通過自己打磨來調整。”宋書煜介紹着,擡手從她口袋裡取出飛鏢,納罕地瞅了她一眼,“你當真把這東西裝在口袋裡了。”
“當時不是時間來不及嘛。”桑紅有些汗顏。
宋書煜打開飛鏢皮夾,依次取出裡邊的五個小飛鏢放到桌上:“一會兒打磨師過來指導,你打算經常把這東西帶在哪裡?”
“當然是系在皮帶上了,呵呵。”桑紅覺得挺納悶,這還用問。
宋書煜不語,左手扯了衣袖,把右手腕子上的手錶亮給她看。
桑紅看看不解,她見過他戴這塊表,能測出監視器的,他每晚都取了擱在牀頭櫃上的,牛皮的帶子,瑞士的名品,遂老實地說:“下午兩點了,怎麼?”
宋書煜失笑,左手一擡,從手錶帶子裡取出了一把寒芒內斂的小飛鏢。
那柄儼然就只有他的指頭寬,繡花針那麼長。
桑紅瞠目,瞧着他又收好。
“這飛鏢怎樣?”
“酷啊,特工一樣哦!”桑紅興奮。
宋書煜有些啞然道:“這可不是耍酷的,身上的武器,都是要保命用的,喏,那就是這東西打磨出來的。”
桑紅鬱悶了,她捏起桌上的那鈍而無芒的小飛鏢,無法想象他用了多久纔打磨出來的。
宋書煜顯然看到她眼睛裡的情緒,出聲安穩:
“你的力道不夠,可準頭很好,所以,你的不能打磨成這模樣,具體等專業的技師來了會給你具體指點的。”
時候不搭,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瘦削男子走了進來。
宋書煜一見,和客氣地給他們介紹認識,那男子拿出鑰匙,開了他們身後的一扇小門。
開了燈,裝修顯然是模仿了自然光,人站在裡邊,壓根兒就看不到一絲陰影。
房間大約三十平方,呈現正方形,四面牆壁上掛着精密的飛鏢盤。
那男子讓她伸手看看,然後淡然地從櫃檯裡取出一個牛皮套子遞給她。
桑紅接過一看,上邊密密麻麻地排着鋥亮的帶着紅纓的飛鏢,足有四五十把。
那人又遞給她一根皮帶:“把這東西粘到你的腰部,伸手最省力便捷的部位,一會兒,根據本能反應,摸出來射出。”
然後把另外一套飛鏢帶套子放在一角:“時間到了,你就換上這一副,佩戴到你的左手臂上,然後再試一次。”
桑紅明白這是要看她的動作,來尋找她最佳的佩戴方位,不由一陣興奮。
她取出一個飛鏢摸摸,隨手射出了兩枚,找一下手感。
男子過去把飛鏢拔下來,重新插回原位,對她讚賞道:“不錯,不錯。”
桑紅對飛鏢一貫充滿信心,聞此也並無喜色。
他對宋書煜點頭,兩人退了出去,站到了門外,一側壁上掛了個巨大的顯示器。
男子伸手熟練地按着旁邊的按鈕,設置成了四畫面,只見桑紅的動作和室內的情況一目瞭然。
那些飛鏢盤開始明明滅滅。
桑紅明白這應該是讓她射飛鏢的信號,當即就根據光線的變換,身形迅捷,哪裡亮了就打哪裡。
過癮啊,這個測試室設計得好規範。
桑紅約莫射了十幾把,室內的燈就亮了。
她挑挑眉,解下腰間的皮帶,惋惜地看看上邊剩下的那麼多尚未用上的飛鏢,低頭撿起地上的那個,粘到在左臂上,有些施展不開,往前移動了一次,才固定了位置。
然後又開始測試,這次覺得順手多了。
她甚至能夠一次射出兩隻飛鏢。
宋書煜那嚴肅的臉上不由也出現了一抹笑意,這丫頭那警惕敏捷的身手遠遠超出他的預料,有時候她甚至就無需回頭,飛鏢就能打中身後的目標。
看着那靶子上的戰績,他抽了一口冷氣。
這丫頭真是無時不讓他驚喜。
男子微微頷首:“好,沒有五六年難以練出這樣的身手,哪個世家的小姐,捨得吃這般苦?”
“呵呵,這在部隊裡,也不過算得上中等偏上一點的水平,哪裡配得上您的讚譽。”
宋書煜笑着代替桑紅謙虛。
那男子見他不願多談她的來頭,自然明白這女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同尋常。
兩人進去,男子把兩隻飛鏢套放平對比,審視一番之後,說:“左右手沒有明顯偏差,敏捷程度幾乎一樣,飛鏢套子放在胳膊上顯然比後腰處更快捷。”
宋書煜凝眉插嘴:“可是,雙手靠攏,這在對敵動作裡顯然容易引人警惕。”
“這飛鏢在她手裡顯得有些重了,你要幫着她打磨一套順手的傢伙。”
“你看着辦好了,我的手藝有一多半都被你偷學了去,關心則亂,世上哪裡有兩全其美的事兒?”
男子不由哂笑,打趣他。
宋書煜心神一凜,他今天是第二次聽到“關心則亂”這四個字了,他沉下心思,努力讓自己更客觀地來判斷,哪種方式更易於她把特長髮揮到極致,不往完美無懈可擊的方向考慮。
那男子按出了一張數據和方位圖,遞給他:
“她的手法還是有弱點的,我只能感覺出還有完善提高的空間,具體需要推算,還是由你代勞吧,我年紀大了,推算失誤的可能性挺大。”
“大伯,他哪裡有您的功底深厚,頂多是半瓶子晃盪,你哪裡老了,明明精神矍鑠得很。”桑紅一聽他的話頓時眼睛一亮,如遇明師;
再一聽,他竟然要這傢伙來指點她,趕緊出聲幫助自己揪住機會。
她明白,人的經驗是最寶貴的資本,她能有今天的身手,說實話,她輕易不放過任何的學習反思的機會,絕對是集採了她遇到的所有能說得上話的高手的精心指點。
沒有人捨得拒絕一個勤練又有靈性的小丫頭。
男子有些詫異地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挪到宋書煜的臉上,看到他一臉鬱悶不已的模樣。
當即笑得很爽朗,促狹地說:“書煜啊,你做了什麼樣的事情,讓人家小姑娘鄙視成什麼半瓶子晃盪?”
宋書煜咧咧嘴,謙虛一笑:“在這飛鏢一技上,誰和您比不是半瓶子晃盪?她這話說得對極了,難得你們有這一面之緣,你就屈尊指點她一下好了。”
男子眯眼審視宋書煜,桑紅瞧着他的站姿神態,顯然有些爲難,並無答應的意思,而且,他的腳尖明顯是向着門口的方向,似乎有事情急着要辦。
桑紅被男子說得無地自容,再一聽宋書煜的話,當即就也開口求了:
“前輩,晚輩不才,遇人從來不看名頭,只說實力,萍水一聚實屬難得,要不,咱們進去比劃比劃,十分八分鐘而已,根據對方的身手,評判一番如何?”
宋書煜傻眼了,這丫頭怎麼說話哪,這麼不知進退,沒見的他都這麼低聲下氣了,她出言挑釁個啥子。
當即眼角嚴厲地掃了她一眼。
男子瞧着她那一股子初生牛犢的猛勁兒,擡起腕子看錶,點頭說:“我確實有事,卻也不差這十分八分的,遇到這丫頭也是緣分,書煜,你也一起進來吧。”
說完轉身進屋,對跟着進來的桑紅說:“把你最拿手的絕活兒,演示一遍,我們倆看看。”
桑紅早就把地上那兩個飛鏢套子繫到了身上,聞聲毫不扭捏地就動了,對着面前的靶子,變換各種姿勢發射。
不過一分鐘,那靶心凜凜地被她的飛刀盡數插滿。
男子和宋書煜對視一眼,笑得很舒坦:“妙啊,當成雜技一樣耍着,還能不失準頭。”
“嘿嘿,你們這樣的觀衆太難得了,我一時間潛能就爆發了。”
她話音一落,那被飛鏢插得實實的靶子心竟然咔嚓一聲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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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竟然把東西弄壞了,桑紅正笑着的小臉尷尬得有些抽筋:“我當真不是故意的。”
宋書煜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男子過去撿了,端詳了半晌指着那些刀鋒的方向說:
“我說這些都是吹毛求疵的話,你瞧瞧這些刀鋒的方向,太一致了,這樣攻擊對象容易有躲避的死角;
如果根據不同的方位,甚至射擊對象的材質,要變幻着角度發力才行,要學會避過硬物,不損力道和目標。”
說着他捏了幾把隨意地給她演示一番。
他們湊近一看,刀刀靶心,六把刀從六個方位拱成一個小圓圈,那力道果然是均勻完美,不存在她的那種一邊倒的情況。
“前輩,您的話讓我茅塞頓開,多方位能自如地控制,根據不同的對象和所站的方位射擊,才能避免攻擊失手;請您再爲我演示一遍。”
男子面露微笑,讚賞地點頭,接過她恭敬地遞過去的飛鏢,有意地放慢了速度,讓她看清楚動作的全過程,包括手指的拿捏方位,都特地演示給她看。
桑紅站在他旁邊,照着模樣學着。
兩人一先一後地幾把射完,靶心竟然出了兩個同心圓。
男子眯眼瞧着桑紅那外圍的一圈飛鏢,眼露喜色:“後生可畏啊,一點就透,書煜,以後常帶了這丫頭過來玩,我喜歡。”
“師父,難道他不帶我來,你就不見我嗎?”桑紅笑眯眯地埋怨。
男子一愣,這師父從何說起。
宋書煜頓時笑了道:“這不是師父是什麼,人家一字還稱師哪,您這壓箱底的功夫都被這丫頭偷走了,不是師父是什麼。”
男子笑笑擺擺手:“這丫頭大有可爲,不是我這老朽所能比的,算了,你愛咋叫就咋叫唄,平白地得這樣一個徒弟,也是幸事。”
說完就匆匆告辭,宋書煜和桑紅殷勤地送他離開,回到作坊,宋書煜安心地陪她坐着,教她怎麼給匕首開刃,全都是手工來做,手把手地教,兩人都覺得這樣一起做這麼枯燥乏味的事情,也充滿着盎然的浪漫氣息。
宋書煜速度快,幫助她把東西打磨成半成品,桑紅進入測試室試手感,然後根據感覺一點點地調整,當第一個成品出來後,那小東西握在她的手裡,有着和意念融爲一體的幽謐之感,桑紅興奮得跳來跳去。
宋書煜寵溺地看看她,偷眼看了時間,儼然已經快下午五點了。
桑紅加快速度,少了試手的時間,磨着快多了,她抽空瞧瞧宋書煜,只見那傢伙坐在另一邊剪裁着一塊黑色的磨砂過的韌牛皮,不知道在搗鼓什麼。
因爲這道工序必須由桑紅親手來把關,她自然十分認真細緻,畢竟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套親手磨製的武器,她帶着萬分的虔誠和欣悅做着這件事。
宋書煜粗粗的手指笨拙地捏着縫製熟牛皮的特製針線,眼睛時不時地瞄着桑紅的胳膊比比,琢磨一陣子,耳邊聽着她細細的不緊不慢的打磨聲,時不時地傻笑一下。
一個閃神,竟然把針扎到了指頭上,他皺着眉頭瞧着拇指上邊冒出的血珠子,努了一下嘴巴,只好含在口裡止血了。
怎麼這麼小的一個玩意兒,還弄得他流血,當即不敢再分心,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思去做。
終於,宋書煜先完工,他坐在桑紅的對面,看着她耐心地把幾把小飛鏢放到微量秤上邊比來比去地觀察,覺得這小丫頭太不同尋常了,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單獨出來玩,如果算作約會的話,額——這地方當真很與衆不同,難得的是她很投入,很專心。
“你幫我瞧瞧,這個小東西我瞧不出毛病,可是,捏着和其它的感覺有些不太一樣。”桑紅一擡頭,看到他坐在對面就向他求救。
宋書煜伸手捏過,眯眼瞧瞧,半晌,對她說:“這個頂端處變尖的弧度有些過於緩慢了,你看這裡,再磨下去一點點就好了。”
說完指着給她看,桑紅看看,又拿起另一隻比較着,終於抿脣一笑點頭:“是了,我說多的那一微克在哪裡,原來如此。”
桑紅拿着很小心地磨着,宋書煜提醒:“慢一些,三五下可能就行了。”
終於,桑紅的五把小飛鏢全部打磨完畢,她伸了一下懶腰,得意地來了個殭屍晃動,把宋書煜逗得哈哈大笑。
“很可愛吧,我往常都是用這種方法來緩解肌肉過勞的。”桑紅很臭屁。
她走回桌子邊要把匕首裝進去,詫異地凝眉,遺憾地看看手裡的那個牛皮的夾子:“唉,原來的這個恐怕插不緊了。”
宋書煜身體往前一傾,把剛剛做的那個東西遞了過去。
“什麼東西?”桑紅看看他殷勤的眼神,納悶地看看手裡的玩意兒,瞧得一頭霧水。
宋書煜有些汗顏,他做的手工當真有那麼差,什麼用處都看不出來?
只好認命地從她手裡拿過來,指給她看:“這個是手環,這裡是盛放飛鏢的地方,露出來的柄,可以作爲裝飾的鉚釘用,明白沒?”
說着,捏着她磨成的飛鏢,一枚枚地插了進去,黑色的皮質襯着銀色的柄頭,看着很養眼。
“把你的胳膊伸過來一下,左手。”宋書煜看她到現在還不做出反應,不免有些小鬱悶。
桑紅恍然大悟,伸手過去,就着宋書煜的大手擺弄了兩下,才搞清楚那塊縫着方針花邊的長方形的軟牛皮是怎麼一回事兒。
遂欣然地伸了左臂過去,讓他幫着戴上。
宋書煜小心地幫她捆好,只見細白的手腕上邊帶着一個不足十釐米寬的黑牛皮護腕。
桑紅縮回手,扭動着手腕,牛皮磨得很細膩,絲毫沒有摩擦感;
右手食指和中指順手一抹,一抹寒芒已經出現在她的指尖,如此試了幾次,嬌俏的笑容綻放得越來越燦爛:
“瞧瞧,這個護腕多個性,一舉三得,又酷又美又有用,誰能想到我這裡暗藏玄機哪,哈哈哈。”
宋書煜瞧着她那得意忘形的小模樣,一股滿足感讓他通體舒坦,飄飄然的好像比上臺領獎的感覺還美。
桑紅瞬間把頭腦裡的片段連接起來,又驚又喜地問他:“哪裡來的?好像是專門爲我量身訂做的一樣,哦哦哦,我想起來,你剛剛在做什麼?是不是在做這個?”
宋書煜咧咧嘴:“主要是咱的小胳膊長得漂亮,襯得那粗笨的東西也好看了許多,剛剛我都爲手裡做出的東西汗顏,尤其是你連它是什麼都認不出來,讓我覺着挫敗極了。”
“你——你——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謝了。”
桑紅臉上是說不出的訝然和動容,他竟然會親手給她縫製,太意外了,太驚喜了。
宋書煜揚眉笑道:“你喜歡就好,等以後有空,我們再去專門訂做一個專業的護腕,現在就先湊合着用些天。”
“不要訂做的,我就戴這個,細節考慮的很周到,這裡邊還專門多加了一層牛皮,這護腕很給力。”
桑紅右手愛不釋手地摸着左臂腕子上的護腕說。
宋書煜徹底開懷,這丫頭倒是個懂情重義的,遂悠然地起身拍拍她的小臉:“喜歡就戴着,咱們去吃飯。”
“吃什麼?”桑紅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走到門口,宋書煜胳膊僵僵地動了動,低頭看看她。
桑紅納悶地眨眨眼,以爲這爺們的排場大了,連忙點頭哈腰地伸手去給他拉門。
宋書煜啼笑皆非地阻止了她的動作:“額,胳膊胳膊,挽着走,到外邊恐怕我不會走路了。”
桑紅無語地瞥了他一眼,聽話地放開了他胳膊。
“走吧。”宋書煜抹不開臉,率先走了出去。
出了健身俱樂部的門,兩人一道往車邊走,宋書煜問:“你特別想吃什麼,我帶你去吃。”
“讓我想想哦!”桑紅說着腦子裡出現了燭光晚餐,耳邊飄過小提琴伴奏的聲音。
她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宋書煜穿的,不免懊喪地熄了念頭。
同樣的時間,宋書煜的頭腦裡也閃出了和她一樣的畫面,晚餐音樂,高雅典麗,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那樣的氛圍吧。
他凝眉看了身上的衣服,車上有便服讓他替換,看看桑紅,覺得很必要帶她買一套裙子,據說那裡用餐的男女,非禮服和裙子不讓進。
兩人目光一對視,宋書煜用商量的口氣說:“咱們先去給你買一套禮服,然後再去吃飯好了。”
桑紅嫣然一笑,明白兩人想到了一處,頓時失笑:“那樣未免顯得太刻意了,人怎麼能被衣服奴役?”
“額——那你說吃什麼?”
宋書煜覺得難得出來一趟,第一次約會,總得照顧到她的情緒。
桑紅眼珠兒一轉,笑了說:“不然咱們就去吃西餐好了,小時候看到有小朋友坐在裝修洋氣的西餐廳吃東西,特別羨慕,可是,從來沒有人陪我去,要不,今天你陪我,那裡的氣氛挺好的。”
宋書煜點頭,開車帶她到了附近一家風味純正的西餐廳。
這個傍晚,桑紅面對着心上人和漫天晚霞,吃到了生平的第一塊牛排。
牛排放在鐵板上,滋滋作響,散發着孜然和各種異樣的香味;
翠白輕粉的洋蔥,紅豔豔的番茄,還有葡萄酒做成的異國風味濃郁的醬汁。
宋書煜從頭教起,桑紅笨拙地刀叉並用,瞬間她的跟前一片兵荒馬亂。
他看着桑紅笨拙地拿着刀叉的模樣,耐心地給她說了要領,她領悟的很快,幾乎是在切第三塊牛排的時候,她就已經能有效地操持刀叉了,這小丫頭對動作的領悟力很強,模仿力更是驚人。
他不動聲色地斯斯文文地切着,以便讓她從容地學習。
等他切好一碟,推過去給她吃的時候,她詫異地擡頭,看看他:“這是西餐禮儀?”
宋書煜愣了一下,笑了說:“嗯,一對男女朋友吃西餐的時候,要互相幫着切的。”
桑紅看看他推過來的碟子上邊,牛排切得很均勻,食物擺放的整齊漂亮;看看自己切的,刀砍斧削一樣,肉末骨刺紛飛,一片慘不忍睹。
她順着宋書煜的目光看過來,慌忙伸手虛虛地罩住自己的碟子:“呵呵,額——等我切第二盤的時候,咱們再換吧。”
宋書煜點頭,桑紅如釋重負地把他的盤子推了回去,把頭低了,埋頭大吃。
她要快些吃光了,好再切一碟送給他交換。
肚子裡有了東西墊底,她的精神好了起來,這次她慢了很多,刀叉配合,很快就掌握了訣竅,切得不亦樂乎,爪子上沾滿油漬。
想到剛剛宋書煜推過來的碟子,她連忙又在盤子邊上,鋪了一片嫩綠的生菜,又加了點黃橙橙的通心粉,上邊再拌上紅豔豔的番茄醬,看着就能讓人胃口大開。
她滿意地打量了堆得崗尖崗尖的碟子,笑眯眯地推了過去。
宋書煜看到她推過來的碟子,笑了:“你的手指好靈活哦,賣相不錯。”
桑紅頓時笑得美滋滋地接過他換過來的那碟子食物。
這晚桑紅吃了分量十足的兩小份,她雖然嘴饞,可也不是過分貪戀食物的人,卻在這個傍晚,顯出一種超乎尋常的激動。
童年時候的夢想裡,除了爸爸,有沒有幻想過能陪自己吃西餐的男子?
應該有吧。
桑紅端詳着坐在她對面,吃相優雅的那個男子,滿足地笑了,從今後,如果有他相陪,該是如何的快樂無比啊。
宋書煜施施然地結束了用餐,拉過她的手,用溼巾擦拭得乾乾淨淨,瞧着她脣瓣邊那美味的紅酒醬,他覺得今晚最美味的食物就是它了。
惋惜地嘆口氣,伸手幫她擦淨。
如果是在家裡就好了,他完全可以幫她吃乾淨的。
旋即警覺——怎麼不到三天的時間,他竟然就被同化成了這般墮落肉麻的模樣?
他在這裡吃過很多次,擱往常,他只是看着這樣毫無用餐禮儀的女人,一定是不會有胃口的,怎麼今晚,絲毫沒有不舒服感,反而——反而愉悅無比?
桑紅擡眼嗖了他一下,問:“你那表情怎麼這麼怪?是不是覺得和我這樣不懂禮儀的女人一起吃飯,感覺很丟臉?”那聲音陰森森冷颼颼的。
宋書煜惶惶然,慌忙想着應對之詞,免得被冤枉死無葬身之地,就見對面的那小女人已經變了臉,嬌滴滴地笑着,嫩生生的聲音:
“其實我也覺得很丟臉的,但是請你一定不要介意,我以後會注意的,絕對絕對不會再把桌子搞成這樣,讓你無地自容了,記得多帶我來這裡吃肉肉哦。”
某男笑得十分的受寵若驚:“一定帶你來,只要你肯賞臉就行;我怎麼可能嫌棄?看看你用刀叉的進步速度,我都爲你自豪了;
唉,連你最狼狽的模樣,我都絲毫生不出嫌棄的心思,你應該驕傲,自己已經把我吃得死死的。”
桑紅笑得很開心:“乖哦,你表現真好,這是不是近朱者赤,在我的潛移默化下,你已經學會了說出心裡話了?我真是太強大了,能把你這樣每次說話倆字仨字崩着的人物,調教到這樣的程度,唉,真是自己栽樹自己乘涼啊!”
“自己栽樹自己乘涼?何解?”宋書煜不解。
“額——嘿嘿,字面意思解着就行。”桑紅笑得賊兮兮的。
……
兩人吃完飯,桑紅想到腕子上邊的寶貝,滿眼都是意猶未盡,宋書煜瞧着她那模樣,知道這新東西上手,哪裡能忍得住手癢?
雖然他本身是打算帶她去泡泡溫泉,解解困乏,可又覺得那可能會自討苦吃,循序漸進,循序漸進,他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要破壞努力經營來的良好開端。
而且,晚上回了家,一起泡浴缸一起按摩似乎更有實現的可能性。
當即就順着她的神色,知趣地建議再回去玩一個小時,把肚子裡的食物消化一下。
桑紅聽了自然雙手贊成,兩人又過去玩了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今天的不是約會的約會。
回到家,桑紅當仁不讓地率先溜到衛生間洗澡,可是,一衝進衛生間,就看到那佔了半個半個房間的進口浴缸。
她站在浴缸邊瞅瞅,又上到邊沿上,仔細地研究了上邊的鍵盤上標註的詞語,琢磨了好久,明白壓根兒就不是英語,更像是德語的詞彙。
靠!
女英雄怎麼能被這樣的給人提供服務的紙老虎給嚇住了?
擡擡小手指,在碩大的鍵盤上邊繞了一圈,悻悻然地收了手。
想起昨晚那驚悚又刺激的經歷,她覺得還是不要貿然地亂動,房裡本身就有一個隨時都可以給她服務的傢伙,爲什麼非要爲難自己,張口求救有這麼恐怖嗎?
她嘆口氣,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女人嘛,天生柔弱,偶爾依靠一下自己的男人那是天經地義的,如果事事都能自己捉摸、搞定,逐步強大到女奧特曼的程度,不是一樣還是喜歡依賴他的感覺?
而且,太過自立,他是不是也會生出多餘感的?
瞬間心思電閃,還是不要自作聰明地胡亂按了,自討苦吃,和去向宋書煜請教相比,顯然不划算。
她輕輕地跑到書房門口,伸手屈指輕輕敲了敲。
“進。”宋書煜正在對着電腦查看今天團裡的日常工作彙報,聽得敲門聲響起,而且還是這麼的輕這麼的小心翼翼,當即挑眉思忖,這丫頭有什麼事求他嗎,不然,那麼牛氣到理直氣壯的氣勢,怎麼變弱了。
桑紅推門探頭,並不打算進去,看到宋書煜那魁偉的身影坐在大書桌邊辦公的模樣,小聲問:“額——能不能佔用你一點點時間幫我個忙?”
宋書煜眼角一掃,看她還是回來的那副模樣,連衣服都沒有換,她進衛生間轉了一圈是做什麼的?
當即就想起可能性了。
“什麼事?”
“你能不能教教我使用那個強大的浴缸?我看看,怎麼都推測不出來。”
“哦,等一小會兒可以嗎?我這就忙完了。”宋書煜聲音很柔和,聽着情緒挺好,也不像有什麼邪念的模樣。
桑紅點頭:“哦,那我還是到浴室等好了,順便先洗臉刷牙。”
“嗯。”宋書煜頭也不擡地應聲,一副繁忙的樣子。
小氣鬼,忙完再來幫忙什麼意思?
啊啊啊——她一想到他忙完了,那麼高檔的浴缸是不是打算要和她一起分享?
她汗滴滴地捂住臉,怎麼拒絕他怎麼拒絕他?當即眼珠轉轉就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和他一起洗。
宋書煜看她退出去,當即就抿脣一笑,快速地處理了那些爛熟的工作,起身要出去,想到了什麼,揚揚眉又抿脣一笑坐下,打開了電腦裡邊的一個專業的視頻軟件。
早上去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時,他順手把幾個靈敏的視頻監聽器放到了裡邊,保證房內無死角。
額——這樣的東西用來偷看那小女人洗澡,會不會太褻瀆高科技了?
當然這念頭只是一閃就被他掐滅了,多觀察多瞭解自己的小女朋友,多正常。
洗澡溺死的人也有過,而且她今天還心跳停止過一次。
他理直氣壯地說服了自己,有些赧然地舔舔脣,指動如飛,把對應的視頻號碼輸入進去。
畫面上赫然是那小丫頭在裡邊刷牙,刷完了牙齒,她小嘴邊帶着半圈白鬍子兀自對着鏡子碎碎念。
他調整了音頻聽聽,臉色越來越怪異,最後不由囧到爆笑,咳咳咳,她在搞什麼名堂——竟然——竟然是在練習怎麼拒絕他一起洗澡的方法。
額——他對她的慾望當真那麼強烈,讓她提防到這種程度?
旋即,他心裡偷樂,她的反應證明了這個問題她顯然是想過了很多次。
只聽她設計了很他可能開口的各種方案,而且模仿他的口氣顯得惟妙惟肖。
——宋書煜本身和她一起洗的念頭並沒有那麼強烈,可是一看她想到的應對拒絕的招數挺齊全,辜負了她的努力讓她失望會不會不太好?
而且,她這麼可愛的小模樣,不由讓他心癢難捱,他那頭腦是什麼段數,只是那麼一瞬間,他就有了對應的招數。
他隨手把這段視頻保存,然後關了電腦進去。
“咚咚咚,我可以進去嗎?”
他口氣柔和,說完又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和大灰狼敲響小白兔家的門似乎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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