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天變了
尚未竣工的聳立高樓,七嘴八舌的圍觀羣衆,警車、救護車,有條不紊忙碌着的救護人員。
熙攘的人羣中,薛邵南的眼睛無意識的隨便一瞄,突然在某處定住,笑容很快在臉上漾開,高聲喊道:“雯雯!”
宋雯雯不自覺的眉頭略微皺了下,這幾乎是她見到薛邵南的標誌性反應了,穿過人羣,宋雯雯走了過去,淡淡的嘲諷道:“人心真是冷漠啊,圍觀跳樓有趣嗎?”
薛邵南面色尷尬,正想解釋,身旁呵呵的有人笑出了聲,雯雯這纔看到原來薛邵南身後方還吊兒郎當的站着他的死忠跟班鐵長林。
“我怎麼聞到一股濃濃的醋味兒,這醋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就是那天柳夏莉酒後表白開始的吧……”
雯雯紅了臉,轉身就要走,卻被薛邵南捉住了手腕,往身前一帶,忍着笑意輕聲問道:“你怎麼也在這?”
薛邵南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宋雯雯紅了耳根,嗆聲道:“許你來就不許我來?”
薛邵南壓低了聲音靠近雯雯的耳邊,“或許你還不知道,李娜,就是你認識的那個李娜,她和鐵長林的爸爸在一起了,長林的媽媽找上李娜將她打了,李娜氣不過就鬧到了鐵叔叔的工地上要自殺……這工地其實是我們家投資興建的,鐵叔叔是承包商。”
宋雯雯吃了一驚,薛邵南目露擔憂,鐵長林則是一臉嘲諷的笑。
“走吧,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我看也就是作作秀而已,”鐵長林長臂一攬,搭在了薛邵南的肩頭。
鐵長林看戲的成分居多,而薛邵南則是擔心工地出事帶來一系列不好的影響。
“我還不能走,”宋雯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薛邵南的手,“李娜真是害人,跳個樓還拼死拼活的非要將我大哥喊來。長林,你說的沒錯!她壓根就是作秀!可惡!害的我嫂子不放心也跟了過來,結果一到這兒我就把嫂子給弄丟了,我嫂子還懷孕了呢。”
鐵長林忍不住破口大罵,“那女人是妖精轉世吧!我說你大哥也沒腦子,她讓來,他就過來?”
“你纔沒腦子呢!”宋雯雯被氣的一跳,“是公安局的趙叔打的電話,李娜媽媽還給我爺爺打了電話。不瞭解情況就瞎噴,當心你嘴巴長毒瘡!”
鐵長林還要回嘴,薛邵南忙打起了圓場,“你倆別吵了,咱們還是幫忙一起找人吧,真是服了你倆了,在哪兒都能吵起來。”
尚未封頂的大樓頂端,坑窪不平,水泥石子雪水混雜一地,工人們也早就被清出了工作場地,李娜坐在大樓的邊緣處,冬日的太陽沒有溫度的掛在天空,煞白的刺眼,凌冽的寒風吹過,她的長髮糾結凌亂,神情淒涼又癲狂。一瓶喝了大半的白酒瓶子碎裂在她的腳邊。
而她的懷中居然還抱了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
季城驚訝的瞪大了雙眼,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趙警官面色凝重,“孩子是她從人家的嬰兒車內偷抱走的,當時家長正在購物沒注意,等回過神來找,她已經抱着孩子在這兒尋死覓活了。”
“那家屬呢?”
“剛剛哭暈了一個送醫院了,其他的被我的同事送到其他地方去了,我怕他們刺激到李娜。我懷疑李娜是嗑了藥,你看她的神智非常的恍惚。”
“季城?”李娜仿似剛剛從自己的世界裡甦醒般,又驚又喜的喊了聲,不過聲音卻不復曾經的清脆甜潤,如今只剩粗嘎。
將將三十歲的年紀,如今看上去卻有四十多歲的落魄,季城心頭五味雜陳。
“季城,你來啦!快來看看我們的孩子,呀,你不是出任務去了嗎?剛走怎麼又回來了?是因爲知道我生孩子的緣故嗎?你對我們母子真好!”李娜宛若夢囈,神情癡迷的盯着季城,如夢似幻。
季城反應神速,臉上掛了笑,不着痕跡的往前移動了腳步,“是的,我來了。”
“呀!我都不知道我給你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呢,若是女孩子你會怪我嗎?”李娜又驟然哀傷了起來,“我知道你們季家就你一個男丁,你一定希望有個兒子對不對,我來看看,我來看看……”
春寒料峭,陰冷的寒風吹過,寒毛都有豎起來的感覺,李娜抱着孩子坐在風口,看她的臉色都已經白的沒有血色了,手指僵硬,而襁褓裡嬌弱的幼兒更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李娜作勢就要解開包裹查看孩子性別,那樣笨拙的動作,寒冷的天,每個人的心幾乎都在同時揪緊了。
“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你別凍着孩子了,天冷。”季城及時出聲阻止,聲音輕柔,醇厚。
李娜緩緩的擡起頭,頓住了手裡的動作,癡癡的看着他,“你說真的?”
“我怎麼會騙你,女孩子更好,像媽媽。我愛孩子的媽媽。”季城柔柔的說道,“讓我過來看看孩子好嗎?讓我抱抱她,可以嗎?”
仿似受到了蠱惑般,李娜點了點頭,眼中啪啪的掉着眼淚,嘴角卻揚起了笑,這種截然相反的表情,還是不受控制的刺的季城心中一痛。
曾經的那個美麗無邪的小女孩啊,他呵護在掌心的女孩,到底是怎樣的陰差陽錯,還是命運弄人,如今竟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季城在小心翼翼的靠近,趙警官幾乎緊張的揉碎了自己捏在掌心的小石子,每個在場的人都大氣不敢出一聲。
“李娜!你這個瘋女人!瘋婆子!把孩子放下,要死你自己去死!”石破天驚的一聲大吼。
季城敏捷的快走幾步,但還是差了一步,李娜猛然驚醒般,往邊上避開了,聲嘶力竭的大喊,“讓開!你讓開!”
身子陡然一個晃盪,險險抓住了防盜網。孩子受了驚嚇哇哇大哭。
驚心動魄。
場面一時混亂了。
“你走啊,你走!你走開!”李娜癲狂般的苦苦哀求。
“我走,我馬上就走,”幾乎只差一步,功敗垂成。季城舉起雙手,做出安撫的姿態,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無害。
“你不要走!”李娜眼看着季城退開幾步後,又是驟然大喊。
童海衝出了人羣,氣的青筋暴突,“你他媽的要死是吧!要死你就乾脆點,沒人攔着你!想死的人還拉着個小娃兒陪你,就算死了,你也是下地獄,被蒸煎煮炸!”
童海這話說的狠毒,完全是被氣瘋了,因爲李娜懷裡抱着的孩子可不是旁人,而是他堂弟的女兒,整個童家的小公主小心肝囡囡。
李娜看到童海,一雙眼睛登時就跟毒蛇般的纏上了他,濃烈的恨意,切腹入骨。
“你他媽的!老子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被你這種女人纏上!你想死是吧,有種你將孩子放下,老子知道,你恨老子,老子今兒個豁出去了,老子陪你一塊死。就今天,咱倆將恩怨都給結了,徹徹底底!”
激憤中的童海在衝過來的同時被季城一把抱住。
李娜情緒激動,渾身都在發抖,看那狀況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你想幹嗎!”季城氣的大吼一聲,童海完全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還要上前,被季城一個拳頭擊倒在地。
童海被揍,跌趴在冰雪混雜的地面上,情緒更加激動,破口大罵,“季城!你祖宗!這種賤女人你還護着她?!”
“嘭”又是一拳,季城挨近了童海,目光從未有過的兇狠,“你到底是幹嘛來的?你是想害死那孩子?”
“那是我外甥女!”童海的臉都扭曲了。
季城眼睛猛的一睜,“那你就給我安靜點!”一頓,大力的將他推給了一旁的公安同志。
公安同志迅速制住了童海,不過此時的童海也從方纔的激烈情緒中冷靜了下來,只是胸口仍在劇烈的起伏着。
經過童海鬧的這一出,李娜似乎也從夢幻回到了現實,她先是猖狂的大笑了起來,叫喊着,“打的好!打的好!”而後竟又大哭出聲,止不住的傷心,情緒瀕臨崩潰。任季城如何勸說,都不再同意他再靠近一步。
救援陷入了膠着狀態。
“城子,我對不起你,我好恨,我好悔,若是當年我沒那麼傻,聽信了那混蛋的花言巧語,我們何至於走到如今這般田地,我對不起你,這世上不會再有像你這麼愛我,疼惜我的男人了,我怎麼那麼傻啊……”李娜一遍又一遍的宛若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般重複着自己的悔恨,淚如雨下。
童海氣的又想開罵,什麼叫他花言巧語,明明是她自己愛慕虛榮好不好?他童海雖然花了點,可也不會爲了得到女人不擇手段,就憑他的長相,他的家世,他的能力,只要他勾勾小指頭就會有大把的女人往他身上貼,而李娜無疑就是其中最熱情的女人之一。
“城子,我們一起去死吧?今生我們有緣無分,來生我們一定可以結爲夫妻。我們一起投胎,一起去見上帝!”李娜話鋒一轉,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癡狂。
“瘋了吧你!”童海氣的又是大罵,“你也不怕投胎到一家,當了親兄妹!”
李娜的精神狀態,完全是崩潰的走向,正常的勸說顯然已經無效,反而會更加的刺激她,所以季城自始至終也沒有說什麼:你認清現實吧,我已經結婚成家了,我和你根本不可能了,這樣的話來刺激她。
“好,我陪你!我陪你一起去死!”季城努力讓自己配合着李娜的言行。
李娜的眼睛一亮,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真的?你是說真的?”
“是,我是認真的。”季城無奈的應承,“那讓我拉着你,咱們一起好不好?”
李娜笑了,眼中的清明仿若衝破重重迷霧,終於見到了光明,她站穩了身子,急切的問道:“那我若不去死了,你可願意爲了我和白小白離婚,與我重歸於好?咱倆結婚,我可以給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只要你喜歡,你要怎麼樣,我都願意。”
季城頓住了,這樣的怔愣是本能的反應,完全與他正全身心都在緊張的救援狀態相悖。
可如今這樣的狀況,他除了說出這些違心的話緩和她的情緒,再伺機制住她,別無他法。
“怎麼?你不願意嗎?你後悔了?你在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你和童海一樣都在騙我!你和所有負心的男人一樣!”李娜的情緒重新陷入癲狂,失聲尖叫。
“他願意!”趙警官和童海幾乎是在同時大喊出聲。
因爲每個人都看到了營救的希望,每個人都看到了攻破李娜心理防線的突破口。
不能放棄,因爲這是一場生死大營救,這樣緊急的狀況說出一些違心的話又能怎麼樣呢?
難道生命不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麼?
“季城,你發什麼呆啊!”趙警官急的低吼一聲。
季城回過神,藏了情緒,但是有些話他實在說不出口,“李娜,只要你能平安,咱們有話好商量,只要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要等我長大,你要和我結婚,你可以爲了我不看其他任何女人一眼,你這輩子最愛的人是我,你這輩子要娶的女人也是我,你孩子的母親也將是我……你的人生不能沒有我的參與……你的人生前半段我參與了,中間這幾年我錯過了,但是以後,以後你將永遠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鏗鏘有力的錚錚女聲。
衆人暗驚,齊齊回頭。
白小白一身白色的風衣,乍然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沒人知道她是何時上來的,趙警官一手蓋在額頭上,責備的瞪了眼下屬,下屬則是一臉的茫然。
白小白神色冷峻,眸底黑沉,眼睛在季城臉上釘了一下,又輕蔑的看向李娜。
“小白。”季城剛開口,白小白揮了揮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她同意季城來勸解李娜,但並沒有同意她的男人要陪着別的女人去死,即使要死,也是她,不可能是其他人!
她的東西!她的人!所有覬覦她所有物的人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