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離泉拿着米肉挨家挨戶登門道歉的時候,五兒已經悄悄的出了後門,牽着站起來比她還高的大黃狗金子,一步一步吭哧吭哧的往山上爬。
宋五兒大名宋小舟,今年剛七歲,年紀雖小,名聲卻大,嵐溪山附近的十里八鄉,上至八十老漢下至三歲小兒,提起宋離泉家的小女兒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街上隨便抓個人打聽打聽,就算是再老實的人講起她的光輝事蹟,那也能連續三天口若懸河還不帶重樣的。
她滿月的時候,那算命的先生可是說了,這孩子那可是天煞孤星轉世,混世魔王降生,頭懸破軍天狼二星,腳踏黃泉碧落之位。這孩子若是長大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然而還沒等算命先生說說是怎麼個不得了的法,就已經被吳老太爺給連人帶攤位的掀翻了。就連一直在一旁安靜聽着的宋離泉都有些不是心思,心道你這個道士怎麼嘴上這麼缺德呢,雖說這孩子從生下到現在還沒哭過一聲,但是也不至於就是個混世女魔王吧。
再低頭看看自家孩子,老老實實不哭不鬧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深邃的智慧的光輝,宋離泉越發覺得,這道士純屬是在放屁了。
宋小舟無災無難的長大了,最初那三年被人誤以爲是傻子,隨後的四年立刻以實際行動粉碎了所有人對她的誤解。當然,她的行爲也給一個人的生活帶來了顛覆性的改變,那就是那個算命先生,如今,他已經是十里八鄉最著名的鐵指神算了。
天空晴朗,空氣中透着青草的幽香。宋小舟人小腿短,動作卻靈活,牽着金子在山間小路上悠閒的往上走,一邊走還一邊想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往劉福生家的米缸裡摻大糞。恩恩,這真是一個技術活。
其實認真說起來,她這幾年過的很好。在現代的時候,打懂事起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父親被恐怖分子殺掉了,母親爲了保護她,給一個肥的像豬一樣的非洲酋長當小老婆,卻沒兩個月就被那混球弄死了。反而是她,卑躬屈膝的,在那種環境下活了那麼多年。
對於她來說,這一輩子什麼苦都吃過了,父母死的時候她還小,也沒怎麼傷心。反正不管怎麼樣,日子都是要一天一天過的,這個世上從來都不是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都要有錢有勢有本事,這一點,她始終記得牢牢地。
“汪汪!”
金子突然大聲叫起來,小舟追在後面跑,繞過一片林子,一座木質的小樓就出現在眼前。一圈籬笆將小樓圈了起來,籬笆上搭着幾張獸皮,一看便知是獵戶人家。
“汪汪汪!”
聽到狗叫聲,木屋的二樓窗子立刻打開,有人探出頭來,少年不過八九歲的樣子,長得虎頭虎腦的,看到小舟登時咧開嘴笑道:“等我一會!”
不一會,蕭三虎就叼着一塊饅頭衝出家門,笑眯眯的說:“你又被你娘趕出來啦?”
“什麼叫做又被趕出來了?本姑娘是自己出來的。”
宋小舟白了她一眼,一雙眼睛如貓兒般,閃爍着琥珀色的光輝。她轉身就往林子深處走去,三虎連忙跟在身後。
三虎娘從窗戶裡喊道:“晚上早點回來!”
三虎隨意的揮了揮手,就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山風從林子間穿過,松濤搖擺,野花朵朵。小舟手裡把玩着幾顆石子,忽聽樹叢裡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看也不看,驀然揮手,就見一隻兔子翻了幾個跟頭軟軟的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三虎笑呵呵的跑上前去,提溜着兔子耳朵,說道:“中午有肉吃了。”
三虎是這山中獵戶的兒子,父母都是山裡的少數民族,和山下人接觸很少。三虎爲人耿直,性子很憨厚,算是小舟在這地方爲數不多的朋友,是以,也只有在他面前,她纔不用繼續僞裝,做出一副調皮搗蛋的孩子嘴臉。
“小舟,你怎麼了?”
就算是耿直,也看出來她今天有些不對勁了,三虎瞪大眼睛瞅着她,疑惑的抓了抓後腦勺:“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小舟隨意在一塊木樁上坐了下來,神色頗有些低落:“就是覺得沒意思。”
“沒意思?”三虎一愣,忙說道:“那我們去打獵吧?”
“不去。”
“那咱倆練箭。”
“不練。”
“那咱倆猜拳吧,誰輸了誰就是小狗。”
宋小舟擡起頭來,皺着眉看着三虎,欲言又止的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你真是……你噁心死我得了。”
他又咋了?
某孩子不明所以的繼續撓後腦勺,將迷茫不解的表情表現的淋漓盡致。
“三虎,你的理想是什麼?”
三虎一愣,傻傻的問:“小舟,啥叫理想?”
“就是你的願望,你希望你未來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三虎繼續撓頭,小心翼翼的瞅着小舟,小聲的問:“小舟,你說我的願望該是啥?”
小舟眉梢一揚:“我是在問你的理想,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哦。”
“正經點,別胡說八道,我平時都是怎麼教你的?”
三虎一幅受教的表情,突然挺起胸膛,很正式的說:“我希望國家富強,大陸和平,我們的世界充滿和諧,人與人之間充滿愛。”
“砰”的一聲,小舟一拳打在三虎的鼻子上,男孩慘叫一聲,捂着鼻子叫道:“小舟!你幹嘛打我?”
“誰叫你放屁來着?”
三虎很不服氣的反駁:“我沒放!”
宋小舟無奈的看着他,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抽什麼邪風?竟然跟三虎討論起這麼高深的問題了。她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雙小手託着腮,搖頭晃腦的唉聲嘆氣。
“其實,其實……”
三虎在一旁小聲的嘟囔着,小舟沒聽清他說什麼,隨口問道:“你說什麼?大點聲。”
三虎鼓起勇氣,大聲說道:“其實,我想睡兩個女人,不,是十個!對,我希望我將來能睡十個女人!”
小舟頓時一愣,轉過頭去看着他,一時間竟接不上話了。
“我爹說了,男人這一輩子,要是不睡十個女人,那就不算是男人了。”
看看,多好的爹啊,一生這點願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了。
轉過頭來,看着樹下的螞蟻搬家,悶着頭也不說話。
“小舟,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呀?”
“我的願望?那可就多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天氣晴好,雲朵潔白如棉絮,兩個小孩坐在林子裡,誰也不說話。
“虎子哥!”
遠處突然傳來孩童的叫聲,三虎站起身來,伸長了脖子喊道:“這呢!刀兒!這呢!”
七八個十多歲的小孩風一般的跑過來,人人揹着小弓箭,穿着小靴子,全是山中獵戶的孩子。那個名叫刀兒的少年見了小舟,很是高興,忙開心的說道:“小舟姐也在這啊,那就太好了!”
小舟今年還不到八歲,比這裡的孩子都小,可是因爲她從小就強悍霸道,鬼主意又多,箭術也好,向來是這一代的孩子王。就連這些桀驁不馴的小獵手也對她很是恭敬,而山下如劉福生之流的村中小痞子,更是見了她就能被嚇得尿褲子。
“刀兒,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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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來了個小子,弄壞了我們的陷坑,還硬說我們打的獵物是他的。九歌和阿鐵跟他動了手,都被他給揍了。”
三虎一愣,忙問道:“他多大年紀?也是附近的獵戶嗎?”
刀兒答道:“看起來也就十二三,不是獵戶,帶着一羣下人呢,是山下的公子哥。”
聽說是山下有錢人家的孩子,三虎頓時有些生氣,他們這些獵戶,和山下的人格格不入,除了小舟,少有朋友。當下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說道:“我去看看,小舟,你去不去?”
小舟今天心情不太好,被一些很噁心的矯情情緒所左右,她也想找點事打發時間,就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說道:“走,看看去。”
走了大半個時辰,已經進了大山深處,只聽前面呼喝聲不斷,幾個小孩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撥開樹叢,頓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馬上,只用一隻手拿着槍尾,正和阿鐵鬥刀。
阿鐵今年十四,是這附近小獵手的頭頭,黑黑的臉蛋,壯的像一頭小牛犢一樣。阿鐵的父親是這嵐溪山中的獵戶首領,一把大刀耍的極好,箭術也是出神入化,據說深夜裡百丈之外跑過的耗子都能一箭射中,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總之這位名叫阿鐵的少年功夫是不錯的,可是看他和那馬上的少年比鬥,卻落入下風。而那名少年還明顯並未用盡全力,嘴角掛着一絲淡笑,一幅戲耍他的模樣。
“砰!”
阿鐵的肩頭被那少年的長槍挑中,踉蹌的倒在地上,傷口不算太深,卻鮮血淋漓。
神秘少年身後的護衛頓時齊聲喝彩了起來,有人奉承道:“少主人的槍法真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呸!”
三虎吐了口吐沫,抓起刀就要衝進去,卻被小舟一把拉住。她皺着眉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那少年身後的護衛,眼睛一轉,頓時計上心來。
“我願賭服輸,這隻狍子可以給你,但是其他的這些,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的兄弟在這做陷阱等了四天才捕到的,你不能拿走。”
阿鐵捂着肩頭的傷,很男人的也不叫疼,大聲的說道。
那少年穿着一身墨綠色的袍子,衣襟上繡着碧雲如意紋,衣衫下襬以祥麟爲飾,裡面是暗紫色的深衣打底。腰配同色腰帶,一隻通體雪白的玉佩吊墜掛在腰帶上。風吹來,揚起他鬢角的鬢髮,越發顯得鳳眼修長,薄脣英眉,俊朗無匹。
只見他淡淡的笑了一聲,眯起一雙丹鳳眼,身軀微微前傾,靜笑着說道:“你搶也搶不走,打也打不過,憑什麼以爲你有資格跟我講條件?”
阿鐵一愣,就見那少年槍尖一挑,那隻狍子頓時被揚起,一名站在他身後的黑衣下人連忙跳下馬背,將那些獵物都收了起來。
“你們不講道理!”阿鐵眼睛通紅,生氣的說道。
少年仰起頭來,風輕雲淡的看着他,手指輕輕一點,說道:“再讓你明白個事理,要記住,道理,是跟有實力的人才講的。”
阿鐵還想說話,卻被同行的九歌拉住了,另外幾名少年也簇擁在他的身邊。儘管生氣,卻都抿着嘴不敢說話。
那少年淡淡一笑,也看不出如何得意,只是掉轉馬頭,對屬下說道:“今兒這獵打的有意思,走。”
就在這時,只見一道黑影突然襲來,向着那馬上少年的頭就猛地砸了過去。然而那少年身手卻極爲了得,隨手一揮,就將那偷襲之物牢牢抓住。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卻同時黑了臉。
只見那少年緊緊抓在手裡的,竟是一坨狼糞。
他抓的時候用的力道大了,狼糞風乾的外殼被他抓碎,裡面的穢物一滴滴的溢了出來,沾了他滿手。
“呀!”
一聲驚叫突然傳來,所有人都轉過頭去,只見一個七八歲大小的女童,穿着一身淺粉色的小褂子,正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裡。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一樣,見到自己偷襲不成,驚訝的站在原地,微愣了片刻,突然轉身就跑!
“刁民!”
少年厭惡的將那狼糞扔掉,用力的在馬鬃上擦了擦手,突然怒聲說道:“抓住她!”
說罷,一馬當先的帶頭衝了出去。
一衆下人緊隨其後,馬蹄呼嘯而過,揚起滿地煙塵。
“阿鐵,那是山下的宋小舟吧?”
“恩。”阿鐵點了點頭,突然一笑,對其他人說道:“走,咱們去看看,這丫頭來了,有那小子好受的。”
說罷,帶着一衆小孩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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