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得很快,蕭無畏方纔回到自家府上,連口氣都來不及歇,寧南已將蘇紫煙那頭打探到的消息傳了回來,儘管不算太詳盡,可事情的大體脈絡卻是整理出來了——今日一早,監察御史宋搖上本彈劾太僕寺少卿陳浩然豢養私兵,私藏弓弩利器衆多,意圖不軌,折上並附陳浩然府上管家陳曉出首之文本爲據,弘玄帝震怒之下,派禁軍捉拿陳浩然歸案,並派兵查抄了陳府以及陳浩然名下的城外兩座莊園,當場拿下江湖草莽數百,繳獲兵甲兩千,強弩三百餘,硬弓四百張,箭支數千以及刀槍等制式兵器數以千計,帝已傳詔大理寺全力審明此案,務必窮追出幕後真相。
真相?何爲真相?旁人或許不清楚,可蕭無畏卻是心中有數得很——陳浩然的那些罪證都是真的,只不過那些刀兵以及江湖亡命徒卻不是陳浩然所有之物,他不過是個代管者罷了,而傳令陳浩然代管的人就是太僕寺卿陳明遠,至於陳明遠背後是誰,那就不必說了,除了太子蕭如海那個蠢貨,再也不會有旁人。
蠢,無比的蠢!身爲太子,不思在朝政上進取也就罷了,竟因忌諱諸兄弟暗底勢力大而暗中豢養私兵希圖自保,這本就已是犯大忌之舉,偏生還行事不密,所託非人,實在是蠢到了極致,蠢得連呆瓜都不如,這等樣人當太子,只能說是社稷之大不幸,被廢只是早晚之事耳,就算此番不出事,弘玄帝也斷不可能容忍這麼個蠢貨繼續呆在太子的大位上。
按理來說,太子倒不倒臺都牽扯不到蕭無畏的頭上,問題是蕭無畏卻不希望蕭如海此時便玩完,當然了,此願不是出自同情,而是實際的需要——此時蕭無畏在朝中的根基尚談不上穩固,還需要有蕭如海這麼個蠢貨在太子的大位上牽扯諸王乃至弘玄帝的注意力,從而爲自己暗中發展創造條件,若是蕭如海就此倒了臺,無論進東宮的是二皇子蕭如濤還是六皇子蕭如浩,對於蕭無畏來說,都不會是個好消息,更別說一旦太子人選更易之後,抽出了手來的弘玄帝只怕就要對項王府一系出手了,首當其衝的也就只能是他蕭無畏,這等局面自然不是蕭無畏想看到的結果,然則究竟該如何破解此局,蕭無畏卻是半點把握都欠奉。
棘手,相當的棘手,面對此局,不單蕭無畏覺得棘手,便是林崇明也同樣感到頭疼不已——辦法倒不是沒有,只可惜蕭無畏手中的力量太小了些,壓根兒無法獨力支撐此等局面,而在此等敏感之時分,實難找到能借力打力的好辦法,更難找到可靠的同盟軍,若真要說有的話,唯一的指望也就只能放在蕭無鋒的身上了,故此,蕭無畏與林崇明就陳浩然一事交換了下意見之後,便匆匆向蕭無鋒的居所頤趣園趕了去,這纔剛從長廊裡轉出來,入眼便見蕭無鋒正在送蕭無忌出門,不由地便站住了腳,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狐疑之色。
老二這廝怎麼也來了?莫非也是爲了陳浩然之事麼?蕭無畏自家事情自家清楚,別看他如今人還住在項王府中,手下也有不少項王府調撥過去的人手,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向來就不屬於項王府一系的核心人馬,至於項王府的核心力量麼,蕭無畏認定是掌握在大哥蕭無鋒手中,二哥蕭無忌手中也許會有上一些,但絕對多不到哪去,可不管怎麼說,這兩位哥哥都屬於項王府的核心分子,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倆走在一起倒也正常得很,然則道理歸道理,蕭無畏心裡頭還是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感覺,總覺得自個兒被有意無意地排擠在了項王府的核心之外。
“喲,三弟來了。”蕭無鋒正跟蕭無忌笑談着,無意中一側臉,看見了站在長廊口處的蕭無畏,立時便笑了起來,招了下手,打了個招呼。
“大哥,二哥。”蕭無畏心裡頭雖有些酸意,可畢竟城府深,倒也不至於帶到臉上來,一見蕭無鋒已出言招呼,立馬走上了前去,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招呼了一聲。
“三弟近來忙麼?”蕭無忌往日裡與蕭無畏有心結,雖說當初蕭無畏主動提議讓出世子之位後,這個結算是解開了不老少,然則兄弟倆之間卻依舊少有來往,他顯然沒想到會在此時遇到蕭無畏,臉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子不自然,待得見蕭無畏到了近前,蕭無忌笑着回了個禮,有鹽沒醋地問了一句道。
“還好,左右也就是馬政那攤子事,管不管都那樣,小弟也就是瞎忙罷了,讓二哥見笑了。”蕭無畏心裡頭雖又實,可卻沒打算跟蕭無忌說,這便笑呵呵地應付了一番。
“三弟大才,能人之所不能,爲兄可是佩服得緊,呵呵,爲兄尚有些小事待辦,就先告辭了。”蕭無忌一來是急着要走,二來麼,也不太願意跟蕭無畏多嘮嗑,這便笑着拱了拱手,丟下句場面話,便匆匆地轉上了長廊,徑自去得遠了。
“三弟,來,屋裡坐去。”蕭無鋒沒有出言挽留蕭無忌,而是客氣地側了下身子,比了個“請”的手勢,將蕭無畏讓進了園中,哥倆個一路閒聊地進了書房,分賓主落了座,自有下人們奉上了香茗,而後各自退下,獨留兄弟倆相對而坐。
“大哥,馬政署今早出了些事,太僕寺少卿陳浩然已被下了詔獄,想來大哥該是都已聽說了罷,小弟也就不再多言,唔,如今這天怕是要變了,不知大哥可有定策否?”蕭無畏實不願跟自家大哥多繞彎子,一待下人們全都退下,面色一肅,沉着聲便將諸題挑開了來說。
“嗯,此事爲兄確有耳聞,三弟對此可有何打算麼?”蕭無畏此言一出,蕭無鋒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不見了,面色凝重地看了蕭無畏一眼,並沒有回答蕭無畏的問題,而是出言謹慎地反問了一句道。
蕭無畏乃是精明過人之輩,只一聽蕭無鋒這話,便知曉其對此番事變早已有了定計,恐難按自己的建議行事,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然則卻不想就此放棄了事,這便微皺了下眉頭道:“好叫大哥知曉,小弟以爲儲君乃是國本,萬不可輕動,否則社稷恐有不穩,依小弟看來,太子其人歷練雖有欠缺,可勝在寬柔,能保還是保上一番爲好,大哥以爲如何?”
“唔,三弟言之有理,只是此事乃是出自聖裁,恐非旁人可以置啄,貿然行事,必有大患,三弟不可不慎啊。”蕭無鋒顯然不同意蕭無畏要保太子的建議,但卻沒有明着說,而是委婉地勸道。
“也是,大哥說得對,是小弟冒失了,呵呵,卻不知此番事了,誰能青雲直上,小弟有些迷糊了,還請大哥爲小弟指點下迷津。”蕭無畏見蕭無鋒不願出手幫忙,心中自是不免有些怨氣,然則卻不想跟蕭無鋒就此事扯破了臉,這便笑呵呵地轉開了話題,一副隨意的樣子問道。
“這個……”蕭無鋒顯然不願點評此事,然則先前已拒絕了蕭無畏的請求,自是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了事,畢竟前番詔獄血案一事上,蕭無畏可是幫了他的大忙的,再說了,兄弟倆一向關係極佳,蕭無鋒也不想因這件事鬧生分了去,這便沉吟了一下道:“此事爲兄也說不準,或許寧王殿下的機會大一些罷,當然了,這只是爲兄之鄙見,實做不得準,一切還得看聖上的意思如何。”
果然如此,怪不得老八那廝勢力增長得如此之快,嘿,若不是有着自家老爹在背後暗中使力,這才兩年不到的時間呢,老八又豈有可能成長到今日這般地步,如此說來,在大哥心目中,老八那廝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怕只怕這事情沒那麼簡單,大哥未免太小看老八那混球了,到了頭來,極有可能白白爲人做了嫁衣裳!蕭無畏心思靈巧得很,儘管蕭無鋒僅僅只是含糊地點了一句,可蕭無畏卻已猜出了許多內裡的關竅,雖無明證,然則蕭無畏卻確信與事實理應不會相差太多,對於自家老爹的這等選擇,蕭無畏心裡頭自是大不以爲然——蕭無畏對蕭如浩的瞭解頗深,知曉其人之才略極高,斷然不是任人擺佈之輩,一旦讓其借勢上了青雲,再想要控制住其人,不啻於癡人說夢,倒反是遭其反噬的可能性要更高上一些,在蕭無畏看來,自家老爹的這麼個選擇着實是糟糕到了極點。
“大哥,小弟細細地琢磨了一番,還是覺得國本不可輕動,太子縱使有些小錯,卻無傷大雅,其本性終歸是好的,值此前方戰事正緊之際,朝局還是穩爲上策,當然了,這只是小弟之淺見,大哥姑妄聽之好了。”蕭無畏沉吟了一番,還是覺得由蕭如海那個蠢貨當太子對項王府有利一些,這便斟酌了下語氣,很是誠懇地建議道。
“唔。”蕭無鋒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接着又輕輕地搖了搖頭,卻沒有再多說些甚子,只是勾着頭,默默地思索着,良久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