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辰,說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爲過,哪怕長廊上點亮了數盞不算小的燈籠,可凝苼居的院子裡卻依舊是黑濛濛的一片,只不過這等黑對於蕭無畏來說,卻着實算不得甚大不了的事兒,一趟拳腳走將下來,儘管一微微見了汗,然則蕭無畏卻沒有停手的意思,趁興抽出了腰間的軟劍,隨意地一抖之下,潑灑出朵朵絢麗的劍花,身形閃動間,一套“相思劍法”從頭使到了尾,亮麗的劍芒劃空而起,硬是將庭院中的黑暗逼得無所遁形。
“殿下,該用膳了。”就在蕭無畏耍得起勁的當口,大丫環嫣紅領着小綠等幾名丫環已婷婷嫋嫋地從長廊口走了出來,柔聲地招呼道。
“嗯,就來!”一聽到嫣紅的呼喚,蕭無畏笑呵呵地應了一聲,一抖手,將軟劍收回到了腰間的暗鞘之中,大步向長廊行了過去。
“殿下真是的,這都一夜未歇了,還有精神練劍,我看啊,這早膳也不用得了。”這麼些年過去了,小綠早已長成了個俏麗的少女,可那張嘴依舊不饒人,一見到蕭無畏渾身汗淋淋的樣子,立馬嘟着小嘴,埋汰了一句。
今日便已是早朝時分,大事能不能成就看此番朝議的走向了,饒是蕭無畏城府深,卻也不免心情爲之緊張不已,儘管已將各種準備做到了儘可能的周全,然則蕭無畏對朝議卻依舊沒有絕對的把握,爲此,昨夜又與林崇明反覆推敲到了深夜,眼瞅着離早朝的時間不過僅有兩個時辰不到,蕭無畏索性也就不去睡了,這便走了幾趟拳劍,算是提提神,如此一來,自是免不了讓房中的丫環們都跟着遭了些罪,此時被小綠埋汰,蕭無畏也只好認了,嘿嘿一笑,突然伸手在小綠那挺/翹的鼻樑上輕輕地颳了一下,而後一閃身,哈哈大笑着去得遠了。
“討厭,殿下,你……,嫣紅姐,你看,殿下盡欺負人。”小綠沒提防到蕭無畏竟會來上這麼一手,慌亂間,一把便抓將過去,卻哪能抓得到蕭無畏的身子,一見蕭無畏去得遠了,又羞又氣地跺了下腳,眼淚汪汪地朝着嫣紅便訴起了苦來。
“傻丫頭。”嫣紅這些年來始終陪伴在蕭無畏的身邊,原本就穩重的性子如今更見端莊了幾分,對於小綠等丫環們向來是大姐姐般地憐愛着,此時見小綠委屈如此,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貼在小綠耳邊低聲說一句,登時便惹得小綠面色緋紅地“啊”了一聲,低着頭,一溜煙地逃了個無影無蹤……
成王敗寇,自古以來莫不如是,歷史那玩意兒不過就是輛“公共汽車”,隨勝利者愛怎麼寫就怎麼寫,這一點活了兩世人的蕭無畏心裡頭自是再清楚不過了的,倘若此番慘敗,指不定將來的史書上,他蕭無畏沒準就得被勾勒成跳梁之小丑了的,一想到這麼件噁心事兒,蕭無畏便有些子渾身不自在,這也不奇怪,雖說蕭無畏是個很現實的傢伙,可也不想留下萬世的罵名去供後人“瞻仰”,一句話,此番敗不起!
敗是絕對敗不起的,可能勝否?沒把握!確確實實是沒有把握,只因其中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些,人力畢竟有窮時,蕭無畏也無法算盡那麼些複雜至極的變化,說到底,此番行事就是在冒險,冒一個輸不起的險,只可惜形勢逼人,蕭無畏壓根兒就沒有退路,硬着頭皮也得上,而今,蕭無畏能做的都已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交給運氣來定奪了的,哪怕蕭無畏再不情願,眼下也只能是如此了的。
“殿下,到了。”就在蕭無畏胡思亂想的當口,馬車已在承天門外的廣場邊停了下來,隨侍在馬車邊上的總管蕭三見車廂裡的蕭無畏半晌沒有動靜,不得不貼着車簾子,低聲地提醒道。
到了,終於要開始了麼,那就來罷!蕭無畏原本緊閉着的雙眼,豁然睜了開來,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精芒,也沒回應蕭三的話,暗自深吸了口氣,一哈腰,走下了馬車,入眼便見灰濛濛的廣場上早已擠滿了早到的官員們,隱隱然竟分成了數個大小不等的陣營,那架勢頗有些子諸雄爭霸之狀,蕭無畏冷冷地一笑,也沒多說些甚子,緩步走上了廣場,不緊不慢地向朝臣們聚集的地方行了過去。
“燕王殿下來了。”
“殿下。”
“燕王殿下。”
……
原本站在吏部尚書方敏武附近的一衆朝臣們一見到蕭無畏到了,全都激動了起來,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般,亂紛紛地便迎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問着安。
“諸公客氣了,小王來遲了些,海涵,海涵。”
這一衆朝臣人數並不算多,也就只有十七、八人,內裡大多都是中下級官員,蕭無畏只掃了一眼,便已發現這些官吏基本上都是方敏武的門生故吏,並不是蕭無畏要收編的對象,不過麼,值此用人之際,蕭無畏還是很客氣地拱手還了個團團揖。
“殿下,老朽慚愧,有負殿下所託。”方敏武這兩日裡確確實實是下了大力氣去招呼原太子系的官員,可惜能招攬到的人手着實有限得很,原本數量頗爲驚人的太子系官吏到了頭來,就只剩下這麼點人手,心中既憂慮又着急,此時見蕭無畏行了過來,忙排開衆人,大步走上前去,面色凝重地拱手爲禮道。
“無妨。”蕭無畏自是早就猜到會是這般情形,卻也沒放在心上,笑呵呵地搖了搖手道:“方尚書不必介意,本王心中有數。”
“這……,那就好,那就好。”方敏武心下其實忐忑不已,不曉得蕭無畏究竟還有甚底牌,雖很想問個明白,可這當口上,卻也不是出言詢問的場合,只得乾笑了幾聲,退到了一旁。
“九弟,來啦,哥哥聽說前日有些不開眼的賊子找到了九弟頭上,可把爲兄給擔心壞了,今見九弟還是英姿如此,爲兄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敏武等一衆朝臣剛退下,齊、蜀二王便並着肩走了過來,蕭如濤倒是沒說甚子,只是含笑地點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蜀王蕭如義卻是哈哈大笑地走到蕭無畏身旁,一派豪邁之狀地拍着蕭無畏的肩頭,貌似關切地出言寒暄道。
“有勞四哥記掛了,小弟一切都好。”蕭無畏先是對着蕭如濤點頭還了個禮,接着笑呵呵地回答道。
“九弟,爲兄可是聽說那刺客是毓安宮副主事王鵬,不知是真是假?”明知道蕭無畏不想當衆談論此事,可蕭如義卻沒打算就此收手,嘻嘻哈哈地追問道。
切,小樣,這就想套咱的底了,美了你了!蕭無畏多精明的個人,哪會不清楚蕭如義此舉不過是想從自個兒口中套消息罷了,自是不會上這麼個當,這便哈哈一笑道:“是麼?小弟倒是不清楚,當初小弟可是被刺客嚇破了膽,僥倖得脫大難,緊趕着便逃之夭夭了,後頭的事兒小弟也不清楚,四哥若是有興趣,不妨去五城巡防司問問好了。”
一聽蕭無畏一推三四五,蕭如義鼻子一歪,險些就此罵出聲來,待要再問,站一旁的蕭如濤已出言打岔道:“九弟此話謙虛了,知厲害而趨避之,乃生存之本也,能行事如此,自可保萬年之平安,九弟向來聰慧,想來是深得其中三昧的。”
哈,威脅老子啊,切,咱可不是被嚇大的!蕭無畏一聽蕭如濤這話裡暗藏着威脅之意,心裡頭登時便是一陣火大,不過麼,卻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笑呵呵地回道:“哪裡,哪裡,小弟就一貪生怕死之輩耳,還得二哥多多提攜纔是。”
“事可爲而爲之謂之慧,事不可爲而強爲之,則謂之愚,箇中區別之微妙實是有趣至極,九弟以爲然否?”蕭如濤內心裡對蕭無畏還是很有些子忌憚的,此時見蕭無畏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更是有些發沉,想不明白蕭無畏手中尚有甚底牌,這便沉吟了一下之後,再次發出了個警告。
“是極,是極,二哥達人也,小弟自愧不如遠甚,呵呵,小弟就一愚人耳,還得二哥時時提點方好。”蕭無畏壓根兒就不在意蕭如濤話語中的威脅,嘻嘻哈哈地說笑着。
“那好,時候不早了,朝議上見罷。”眼瞅着話不投機,蕭如濤眉頭微微一皺,也不想再跟蕭無畏多胡扯,神色木然地點了點頭,丟下句場面話,便與蕭如義一道徑自行回其所屬的一衆朝臣中去了。
嘿,這小子心情很急迫啊,有意思,看樣子這小子該是會上鉤的了,到時候看你小子再如何蹦躂!蕭無畏面上雖依舊笑着,可心裡頭卻狠狠地鄙夷了蕭如濤一番,正笑得燦爛之際。,眼光的餘角突然掃到了一人,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凜,笑容立馬就有些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