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畏的話倒是說得很平淡,可內裡卻絕不簡單,這是在明指此番遇刺案之主謀便是嚴華本人,這等指控嚴華啓能擔待得起,一聽之下,臉色瞬間就變了,額頭上的汗水如同瀑布般流淌直下,胖臉一哆嗦,趕緊躬身陪笑道:“殿下說笑了,下官來遲,叫殿下受了驚嚇,皆下官之過也,還請殿下多多海涵則個。”
“哦?就這麼簡單麼,嗯?”蕭無畏輕搖着摺扇,一派隨意狀地說道。
“啊,這……,呵呵,殿下海涵,殿下海涵。”嚴華一見蕭無畏這般模樣,便知曉這一關怕是難過了,心直往下沉,可這當口上卻不敢胡亂開口,只能是陪着笑臉地告着罪。
“好一個海涵,嘿,嚴刺史說得倒是動聽,本王看來不海涵都不行嘍,嗯?”蕭無畏冷笑了一聲,一抖手,“啪”地一聲,將手中的扇子合了起來,臉色陰沉無比地看着嚴華,寒着聲道。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還請殿下明訓行止,下官一定照辦,一定照辦。”嚴華雖不曾在京師任過官,可京中的同科好友卻是不少,自是沒少聽過蕭無畏的狠辣,知曉沒啥事兒是面前這個主兒不敢做的,此時一見蕭無畏臉色不對,登時便慌了神,趕緊表態道。
“那好,既然嚴刺史如此說了,本王也就不客氣了,今日這個案子出了,沒個說法怕是不行的,就由嚴刺史當場好生審審罷,本王旁聽即可,嚴刺史不會不同意罷,嗯?”嚴華話音一落,蕭無畏面色突地一緩,笑呵呵地開口道。
“這個……”嚴華雖尚不清楚整個案情究竟是怎麼回事,然則其半輩子的官場卻不是白混的,只一看門口那架勢,便知曉此番問題大條了,真要是按蕭無畏的意思當場審理,那可就不知曉要有多少人的腦袋落地了的,即便是他自己也撇不清關係,自是不願如此行事,略一猶豫之後,趕緊解釋道:“啓稟殿下,此事,啊,這個,呵呵,朝廷自有法規,審案終須按着程序來辦纔是,今日天色已晚,下官明日一準開庭審理,倒時再請王爺指教可成?”
嚴華說得倒是圓滑無比,其實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不用多,只消過了今夜,他嚴華便足以將絕大部分對己不利的證據徹底銷燬,到了那時,只須拉出幾個替死鬼,便可極爲完滿地將此番大案漂漂亮亮地遮掩過去,就算蕭無畏再有不滿,也絕對找不到發泄的理由,畢竟宦海沉浮瞭如此多年,嚴華自信這點手段還是有的,可惜的是他算計雖好,蕭無畏顯然並不吃他這一套。
“嚴刺史能謹記朝廷法規,時時奉行不悖,本王佩服,然則事急當從權,以免有人毀滅證據,本王之意已決,就現場審案,若是嚴刺史有所爲難,那就由本王代勞好了,嚴刺史以爲如何?”蕭無畏話雖是句問話,可臉上的神色絲毫沒有半點徵詢之意。
“啊,這個,這個,也好,也好,下官聽着便是了。”嚴華有心反對,可一見蕭無畏眼神裡的殺氣勃然而起,心神一顫,自是不敢再作此想,不得不咬着牙應承了下來。
“那好,事不宜遲,這就開始好了,長山,給嚴刺史看座。”蕭無畏讓嚴華獨自進來,爲的便是從其手中取得審案之權——蕭無畏雖是親王,又是欽差,然則按律法來說,他並無干涉地方之權力,要想不被人詬病,自是得經當地刺史點頭方能名正言順,當然了,以蕭無畏之強勢,本來也不怕嚴華不就範,一旦嚴華有敷衍的意思,蕭無畏自也不會跟他客氣,外頭那數百名全副武裝的王府侍衛可不是擺着好看的,此時嚴華既然已表明了態度,蕭無畏自也就不過於己甚,淡然地吩咐白長山拖來一張長椅,請嚴華坐在了側旁。
“鐵塔,讓他們進來。”蕭無畏沒去管坐在一旁的嚴華臉色有多難看,坐直了身子,將手中的摺扇往桌面上一擱,清了清嗓子,朗聲下令道。
“是,末將遵命!”燕鐵塔憨憨地應了一聲,隨手將早已暈死過去的陳姓軍官往地上一擲,讓開了道路,一衆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官員們自是緊趕着魚貫而入。
“下官等參見燕王殿下。”
一衆官員們一走進店中,入眼便見蕭無畏面沉如水地端坐着,都有些子慌了神,可卻不敢有所失禮,忙各自搶上前去,恭敬地見禮不迭。
“都免了罷。”蕭無畏倒是沒想到進來的官員會有如此之多,竟將店裡擠得滿滿當當地,不由地便微皺了下眉頭,虛擡了下手道:“諸公,小王初到貴地,本不該騷擾地方,然,今日小王出遊,竟蹊蹺不斷,事涉小王清譽,自是不得不理,承蒙嚴刺史不棄,容小王主審此案,若有得罪處,還請諸公見諒則個。”
蕭無畏此言一出,一衆官員全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地站在那兒,既不敢附和,也不敢出言反對,只顧着拿眼看着坐在一旁的嚴華,可憐嚴華此時一樣是束手無策,見衆人看了過來,也只好裝作沒瞅見一般地扭過了臉去。
“店中太窄,此案便露天審理好了,諸公都請到外頭等候罷。”蕭無畏壓根兒就沒管衆官員們同不同意,站起了身來,一揮手,跟趕蒼蠅一般地將渾身不自在的衆官員們全都趕出了小店,而後轉身走到秦裕面前,拱了拱手,溫和地開口道:“店家,小王欲借些座椅,以爲審案之用,還請老人家多多擔待。”
“該當的,該當的,王爺您要用盡管用便是了,小老兒,小老兒斷無意見。”秦裕乃本分人,向來就怕見官,這一見蕭無畏跟自己打商量,心裡頭直打鼓,搓着手,緊張萬分地應答道。
“多謝了。”蕭無畏笑着行了個禮,一轉身,對着白長山等人揮了下手道:“爾等將桌椅搬出門去,小心些,莫要損了。”
蕭無畏既然下了令,白長山等人自是不敢怠慢,各自應了諾,又從店外招呼了十數名侍衛進店,好一通子忙碌之後,總算是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但見數張四方桌依次排開,蕭無畏虎踞正中,嚴華側身陪坐一旁,至於其他諸官則按品級高低就座,至於官階不夠的,那就只好垂手站着了,聞訊趕來旁聽的四鄉八里的百姓們更是將現場圍了個水泄不通,指指點點地議論着,這案子還沒開審呢,氣勢倒是先造出來了。
“嚴刺史,可以開始了麼?”一切就緒之後,蕭無畏看着嚴華,很是溫和地問了一句道。
“啊,殿下請自便。”嚴華先前藉着佈置會場的當口,已暗中瞭解了下案情,這才知曉問題究竟有多大,早已後悔先前不該答應讓蕭無畏現場審案,只可惜事情都已到了這般田地,再想反悔已無可能,正暗自尋思着如何撇清自個兒的干係,被蕭無畏這麼一問,沒來由地便噎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很是勉強地回答道。
蕭無畏乃是精明過人之輩,自是清楚嚴華的心思何在,不過也懶得去多加理會,問上一聲也不過只是客氣一下罷了,此時見嚴華面色難看至極,不由地心頭暗笑不已,卻並不點破,假咳了一聲之後,沉下了臉來,斷喝了一聲道:“帶上來!”
“諾!”
蕭無畏下了令,一衆王府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轟然應諾聲中,兩名侍衛已押解着那名被燕鐵塔踹到爛泥裡的捕頭走上了前來,往桌前的空地上一丟,疼得那捕頭“哎喲,哎喲”地直叫喚。
“下跪何人,報上名來!”蕭無畏壓根兒沒理會那捕頭的呼疼,不緊不慢地喝問道。
“小的,小的江陵縣捕頭王善,王爺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王爺駕到,衝撞了王爺,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那捕頭此時已知道上頭坐着的是當今燕王蕭無畏,自是知曉自己此番怕是惹下大麻煩了,一聽蕭無畏見問,忙不迭地便討起了饒來。
好個狡猾的小子!蕭無畏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只一聽那王善的討饒,便知曉這廝在玩避重就輕的鬼把戲,指望着承認衝撞之罪,以躲過強搶民財的大罪,左右不過是想矇混過關罷了,蕭無畏又豈能容得其如此胡混,這便冷笑了一聲,身上的煞氣微微一放,向王善當頭便罩了過去。
“啊……”
蕭無畏屢經沙場,身上的煞氣自是重得很,雖說只是放出了一絲,卻也不是王善能承受得起的,被煞氣一激之下,不由地便是一個哆嗦,口中胡亂嚷嚷的話語立馬便停了下來,如同死魚一般張大了嘴,拼命地喘着粗氣兒。
“王善,爾從實招來,爲何率手下強搶民財,是何人指使爾如此行事,說!”蕭無畏要的便是這個效果,這一見王善已被震懾住了,自是緊趕着便趁熱打起了鐵來。
“啊,沒,沒,小的冤枉啊,小的不曾行過此事啊,殿下,小的冤枉啊!”王善雖心驚膽顫,可還是存了一絲僥倖的心理,自是不肯當場服罪,嚷嚷着呼起了冤來。
“閉嘴!”蕭無畏猛地一拍桌子,斷喝了一聲,打斷了王善的瞎嚷嚷,冷笑着道:“好個冤枉,如此說來是本王冤了你了,嘿,爾莫非以爲本王治爾不得麼,也罷,爾不說也可以,本王自可傳旁的證人,一旦坐實了爾之行徑,自當罪加一等,按我大胤律令,擅搶民財者流放三千里,主謀者殺無赦,再加一等的話,那便是抄滅三族,爾可想好了。”
“啊……”王善本以爲蕭無畏這麼位年輕王爺好糊弄,卻沒想到蕭無畏對律法一點都不陌生,看那架勢,對審案之手段也熟捻得緊,不由地便慌了神,眼瞪得渾圓,哆哆嗦嗦地看向了一旁的一名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