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敵衆而我寡,倘若敵寇蟻聚,守禦恐難,縱使能勝,損傷必衆,於大事不利,且賊衆勢大,周邊諸縣援兵未必敢來,小侄以爲死守恐非良策,當另尋它途以脫此困,不知雷叔以爲然否?”眼瞅着日頭漸已西斜,蕭無畏自是不敢怠慢,心中主意一定,便派人將正在指揮衆人安營佈陣的雷龍請了來,也顧不得寒暄,緊趕着便出言解說道。
雷龍乃打老了仗的人物,蕭無畏所言的這些個道理他又豈會不知,其既然敢選燕子嶺爲死守之地,自然有着他的把握在,然則雷龍並沒有出言多加解釋,只是微微地點了下頭道:“小王爺可有甚良策麼?”
一聽雷龍對自己的分析沒有提出異議,蕭無畏心中稍安,緊趕着便道:“雷叔,依小侄看來,諸盜匪蟻聚如此,其背後定有黑手在推動,然,爲盜者不外求財也,今若是以財誘之,或可見奇效,再者,據那三名被擒之賊兵哨探所言,阻我後路者乃是陳倉劉明淇,其人手下不過千餘之數,勇者雖有,卻不過是烏合之衆耳,若先破之,再謀其餘,或許能大勝也說不定。”
“哦?小王爺打算如何着手?”雷龍聽完了蕭無畏的分析,良久不發一言,默默地沉思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微皺了下眉頭,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
“雷叔明鑑,賊衆本預計我等會在黃河故道安營,今我等半道止於燕子嶺,賊衆原先計劃勢必落空,本離我等最遠之劉明淇所部反倒成了最近之軍,依小侄看來,此三寇雖暫時聯了手,心卻不一,各部爲財貨計,定會兼程趕來,先到者必是劉明淇無疑,雷叔可率三百侍衛先破此賊,小侄留守燕子嶺,以擋其餘賊軍,待得敵勢稍疲,內外夾擊之,當大勝有望矣。”
此番隨蕭無畏出使燕西的三百護衛皆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之士,人數雖不多,可戰力卻是極爲強悍,以三百精銳攻擊劉明淇手下千餘烏合之衆,勝利乃是無可質疑之事,然則這仗要打多長時間,又或是能取得多大的戰果雷龍心裡頭殊無把握,若是有個萬一,無法及時回援的話,蕭無畏率那五百餘商隊民夫豈不是成了衆賊軍的盤中之餐,這等風險雷龍實是不敢去冒,面對着蕭無畏的殷切期頤,雷龍也只能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此計過險,某受命護衛小王爺之安全,實不敢輕離。”
“雷叔,小侄此處自有守禦之法,至不濟也能順利脫身,便是破那劉明淇所部也有一策,當如此……,雷叔以爲如何?”蕭無畏一聽雷龍拒絕了自己的提議,登時便急了,貼到雷龍身邊,壓低了聲音,又急又快地解說了一番。
“唔。”聽完了蕭無畏的謀劃,雷龍並沒有立刻下斷言,臉上的神色變幻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咬了咬牙道:“好,既如此,那就分頭行事也好,小王爺切記,一旦事不可爲,走爲上!”
“雷叔放心,小侄斷不會拿自家性命開玩笑的。”一聽雷龍答應了自己的請求,蕭無畏長出了口氣,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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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五刻,日頭已徹底西斜,將將就要落下了山,天邊的雲朵也漸漸地紅了起來,似血一般妖豔,安西古道上煙塵滾滾,一隊手持各種兵器的人馬亂哄哄地奔跑着,爲首一名黑衣大漢端坐在馬背上,手中拎着根熟銅棍,不時地揮舞着,口中罵罵咧咧地嚷道:“快,奶奶個熊的,快跟上,快點,都他孃的快點!”這人正是“血煞手”劉明淇!
劉明淇,陳倉縣人,馬戶出身,自幼便以孔武有力而聞名四鄉八里,弘玄九年,因家中豢養之馬匹盡皆病死,無力承擔馬政署之催債,一怒之下,打死了前來前來催逼的馬政署吏員,索性扯了反旗,落草爲寇,幾年下來,累次擊敗官府的圍剿,闖出了個“血煞手”的名號,手下擁兵一千餘人馬,爲關中三大寇之一,當然了,僅僅只是三大寇中排名最後的一個,此番受“怒虎”西門海雲所邀聚兵前來劫殺項王三子蕭無畏,卻因着本身實力最弱之故,只得了個斷後的角色,原本以爲此番只剩下喝湯的份了,卻沒想到項王府一行人居然駐守燕子嶺,這可把劉明淇給高興壞了,恨不得即刻便衝到燕子嶺,一舉將項王府諸人斬殺一空,也好將所有的財寶全都搶到自家手中。
二十萬兩銀子啊,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劉明淇打家劫舍瞭如此多年,還從來沒遇到過如此肥的羊,一想到燕子嶺上有着如此多的財貨等着自己去搶,劉明淇的眼都紅了,恨不得一步就衝到了燕子嶺下,哪還管自己那幫子手下跑得都快斷了氣,這年頭手中有了銀子,啥都能有了,手下死光了,大不了再召一波就是了,只要有錢,沒啥事是辦不成的。
反抗?劉明淇壓根兒就不在意項王府一行人的反抗,在他看來,攏共不過八百人的商隊裡也就只有三百王府侍衛有些戰力罷了,其餘的不過都是待宰的羔羊而已,憑着自己手中的熟銅棍以及座下千餘敢死之士,完全可以將項王府一行人一網打盡,他所要做的不過就是搶在西門海雲與陳淮南之前趕到燕子嶺便足矣,難得有這麼一個吃獨食的機會,劉明淇又豈能不急!
“快快快,都他孃的跟上。”劉明淇狂吼亂叫地驅趕着一衆手下沿大道向前狂奔,正吼得起勁之際,突然間發現前方一道低矮的山樑後頭冒起了一陣煙塵,顯然是有大隊人馬正在向此處趕來,心中一驚,顧不得再趕路,忙不迭地勒住胯下的戰馬,一揚手中的熟銅棍,高聲喝道:“停下,都他孃的停下。”
一衆賊軍中除了三十餘頭目有馬可騎之外,餘者皆靠兩條腿跑路,這已急趕了近十里,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一聽劉明淇下了令,自是全都氣喘如牛地立住了腳,亂哄哄地擠在了大道上,驚疑不定地望着半里外的煙塵起處。
一陣隆隆的蹄聲中,一大隊滿載着貨箱的駱駝從山樑後頭衝了出來,待得見到劉明淇所部攔住了去路,駝隊登時就慌了起來,各乘駱駝上的騎手紛紛喲嗬着勒住放足狂奔的駱駝,亂哄哄地掉頭準備向回跑,整個駝隊擠成了一團,甚至有幾名騎手爲了逃命,不惜砍斷繫着貨物的繩索,駱駝上的貨箱散落在地,破碎得不成樣子,內裡露出了綾羅綢緞等貨物,甚至還有不少的散碎銀兩與銅錢。
“是項王府的駝隊,他們要逃了!”一衆盜匪中有眼尖之輩認出了駝隊的來歷,登時便興奮地叫了起來。
“兄弟們,殺啊,攔下駝隊,不許放走一人,殺!”劉明淇一見到對面駝隊亂成了一團,登時便興奮了起來,高呼一聲,縱馬便向駝隊衝殺了過去,一衆賊兵面對着財物的誘惑,自是不甘落後,各自嘶吼着便衝了上去。
一見到劉明淇所部如狼似虎般地衝殺了過來,駝隊裡更是亂成了一團,無人敢留下來拼命,紛紛調轉駱駝,沿大道向回逃了去,很快便又轉回到了山樑的背後,只留下十數個破損的箱子散落了一地。
劉明淇以及三十餘名有馬的頭目衝得極快,不數息便已趕到了箱子所在的地方,然則並未逗留,而是嘶吼着便衝向了山樑的拐角,至於那些靠雙腿飛奔的賊衆跑着跑着便停了下來——一衆賊兵生活在早已是貧瘠之地的關中,往日裡即便是打劫了大戶,也甚少見過如此多的綾羅綢緞堆在一起,更別說還有散落了一地的銀兩與銅錢,此際見頭領們都跑過了頭,沒了約束的賊兵們哪還有心思去接着追殺,亂哄哄地便就地搶起了財貨來了,原本就沒有絲毫隊形可言的賊軍此時已是散沙一片。
眼瞅着財貨就要到手,劉明淇興奮得難以自持,大吼大叫地率領着三十餘騎狂奔着轉過了山彎,剛想着繼續追殺之際,卻猛然發現山樑背面的草叢中不知何時已立起了一排排的弓弩手,無數銳利的箭頭正瞄着自己一行人,登時便嚇得亡魂大冒,大吼一聲,單手一勒馬繮繩,拼力停住了胯下狂奔的戰馬,大叫一聲:“撤,快撤!”
劉明淇是勒住了戰馬,可其手下的頭目哪有他那份本事,儘管也紛紛拼力要勒住狂奔的戰馬,卻又如何辦得到,於是乎,整支隊伍便在大道上擠成了一團,亂得不可開交,就在此時,一聲斷喝暴然響了起來:“放箭!”霎那間,兩百餘名王府侍衛們齊刷刷地扣動了弩機,但聽機簧響處,密集的箭雨如蝗般向劉明淇一行人罩了過去,頃刻間便將跑在最前面的十餘名賊軍頭目射成了蜂窩。
“該死,撤,快撤!”劉明淇一身武藝確實不同凡響,雖被十數名王府侍衛選爲靶子,可憑藉着手中運轉如飛的熟銅棍,竟然不曾中箭,此際一見大事不妙,哪敢再多耽擱,大吼一聲,顧不得手下衆頭目的死活,擰轉馬頭便要向來路逃竄而去。
“殺賊!”策馬立在山坡上的雷龍見敵膽已喪,自是不會放過這等破敵的良機,大吼一聲,一踢馬腹,率領着一衆侍衛衝下了山坡,如飛般地向劉明淇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