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離沉吟片刻,面對公子壯的疑問,解說道:“這卻是一個謎了,按照嬴蕩品性,以及與壯弟之篤厚情誼,當必選與他同樣勇武的壯弟莫屬,選立嬴稷,想必是臨死一念之差。”
“不說他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秦王不傳我,我便親自動手奪來!”嬴壯霍然站起:“大哥只說如何動手吧?爲我籌劃一番。”
贏離聲音竟極是篤定:“此時三處要害:其一,謀得太后支持,以爲正名,名正則言順;其二,引來一方外力,以爲咸陽兵變增加成算;其三,也是最要緊之處,秘密集結一支精兵,直擊宮廷要害。一旦佔據樞紐,則大事成矣!”
嬴壯大是欣然:“如此萬無一失也,第一、第三我都有成算,只是這引外一事,一下沒有合適人選出使,卻是難辦。”
贏離看着他,聲音淡淡笑道:“既是同胞,我自當爲壯弟效力一回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
“大哥……”嬴壯驟然哽咽種,不禁便對他深深一躬。
贏離扶住了嬴壯,依然淡淡笑道:“爲兄生成天殘,人未老,發先白,體弱多病,便是上天要給壯弟一個謀士了,何須見外生分?做你的事去吧,太后那裡要緊,一定要說服她,支持你,搶在贏稷被接回咸陽前,發動政變!”
“放心吧,大哥,我這就去了,大哥保重了。”嬴壯卻又是深深一躬,然後轉身離開了石亭,出了府門,跨上一輛軺車,便徑直奔秦惠文後的寢宮而去。
秦國的內亂,由此揭開,公子壯圖謀秦王之位,要在諸位王子中,挺身而出,壓倒一切,去摘得秦國王冠,整個咸陽都在一種極度壓抑和緊張氛圍中。
寒冬時節,燕山地區是一片乾冷,北風呼嘯,漫天飛雪。
白起率領一支黑色騎隊穿越秦國上郡,北渡大河從九原向東飛馳,進入雲中再東南直插雁門關,又東北越過平城,便在燕國西北的於延水河谷駐紮下來。這便是白起的一千精銳之兵,殘存的幾十名鐵鷹銳士都做了百夫長,白起有意重新打造出一支鐵鷹精銳來。
歷經半個月飛騎,長途跋涉,奔走八千餘里,他們終於秘密抵達了燕國防守最薄弱的側背。
營地剛剛扎定,便有三騎飛馬出營,騎士卻變成了身穿翻毛羊皮短裝的匈奴商人。
一柱狼煙衝起,在河谷筆直地伸向藍天,爲首匈奴商人正是白起裝扮而成,回頭看了一眼狼煙方位,揚鞭一指:“跟我來!”
飛馬便向東南飛去,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燕國薊城已經遙遙在望。
當白起看到齊軍守衛,心中一動,暗想看來傳聞是真的,燕國幾乎被齊國佔領了,連都城都是齊軍把守,就是不知道城內的諸國質子府是否還建在,齊國雖妄自尊大,但不至於敢對諸國派在燕國做質子下手吧?
白起並沒有進城,擔心進入容易出來難,一旦被齊國發現,那就麻煩了,在城外密林處等候,過不多時,有兩名斥候飛奔過來,同樣是商人打扮,秦國派在燕國的奸細探子。
“拜見將軍!”
“不必多禮,說吧,燕國形勢,以及薊城內可有公子稷和王妃的下落?”
“回將軍,燕國形勢大變,這要從一年前權臣子之宮變,奪取燕國王權,燕王被迫禪讓說起,燕國發生了內亂,被齊國趁亂攻佔……”這名斥候呀尖嘴利,把燕國最近一年的波動說出來,聽得白起都哭笑不得,嘖嘖稱奇。
白起先前只是軍中徒步百夫長,這一年才平步青雲,常在軍旅中廝殺實戰,對於外交,以及諸國的發展情況,都不大瞭解,這次來燕國之前,甘茂只簡單說了些,對燕國真正形勢,都不甚清楚,此時聽斥候稟告出來,覺得滑天下之大稽。
“有這等事?燕王會如此胡鬧?子之敢如此大逆不道?齊國如此狼子野心?”白起簡直有些不敢相信,這段燕國發生的事,也太奇怪了。
由於子之在燕國非同尋常的權力膨脹,當時各國都深爲不安:子之若禪讓成功,天下王室權力的神聖性便會大爲鬆動,便會形成一種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可怕現象——才智傑出之士非但可位極人臣,而且可以君臨一國!
雖然是大爭之世,臣子據封地而逐漸取代原來的君主已經屢見不鮮,遠的不說,近在眼前的便有韓趙魏三家分晉、齊國田氏取代姜氏,但是,那畢竟都是發生在春秋三百多年中的一個過時潮流了。
進入戰國,根基遠遠不能與春秋新興地主相比的布衣之士,憑超凡才能出將入相匡定乾坤者大有人在,但由權臣而君主,卻還沒有一個先例。假如子之“禪讓”成功,便將給天下戰國君主提出一個極爲重大的挑戰!
在這“燁燁雷電,不寧不令,高岸爲谷,深谷爲陵”的歲月,一頂頂王冠落地再也尋常不過,誰敢說這個強橫凌厲的子之一定不會做君主?誰又敢說這個子之不會引發天下布衣之士,紛紛效仿,奪位潮流?這便是天下各國對這個老弱燕國的局勢格外關注的根本原因了,正因爲如此,連燕國八杆子都打不着的楚國、韓國等也都派出了長住燕國的特使,小小薊城一時竟成爲邦交使節的雲集之地。
秦國也正因爲這個原因,當初秦惠文王,纔會先把寵愛的櫟陽公主遠嫁燕王,爲的也是監視燕國的動向,如今成了易太后,後來又派出小兒子公子稷入燕,同樣是政治需求,不管燕國若何變化,秦國都會與燕國友好。而人質的實際含義便是以王子做抵押,以保秦不負燕,秦若負燕,則王子任燕國處置!
後來燕國內亂爆發,進而齊國大軍伐燕,嬴稷母子與各國特使便是大禍臨頭了,太子姬平一發兵,子之部將便殺死了齊魏韓趙四國特使,而後詔告天下嫁禍於太子勢力。
白起了解清楚來龍去脈,這才緩緩點頭,皺眉道:“如此說來,這贏稷母子現在何處?竟是無人得知其下落了?”
那斥候訕訕有些不好意思道:“薊城內,各國質子都在燕國內亂中被殺害,但是當日沒有發現公子稷及王妃的下落,並沒有發生不測,很可能在內亂中走失,亦或被櫟陽公主接走了。”
“櫟陽公主現在何處?”
“回將軍,現在櫟陽公主已成了易太后,立姬職爲儲君,燕國前幾日起兵反撲齊軍,已經收復了東北大部分地區,燕山、青龍河以北,又都是燕國的地盤了,明年開春兩國將繼續大戰,現下易太后正在遼東襄平城,那裡是燕國臨時的王城。”
白起輕輕一嘆,想不到事情如此複雜棘手,心中有些擔憂未來的新君,尋思半晌,嘆道:“看來留在薊城也沒有用,你們回城繼續打探,本將軍帶人馬,立即趕往燕山以北,遼東地盤,去襄平城,求見易太后,打探公子稷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