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后意味深長地看着贏稷鄭重恭謹的表情,微微點頭,又看了看老丞相嚴君疾,本是嚴肅的氣氛,卻不料她嗤地一笑,風情萬種,難探虛實,對着嚴君疾道:“既然看清了魏冉和甘茂的能力與秉性,接下來又該如何呢?我們母子久居燕國,對秦國朝政都不瞭解,老丞相身在事外,猶如隔岸關火,洞悉全局,還望不吝全盤道出。
嚴君疾面不改色,氣不發虛,中氣充盈地說道:“大王,認爲在武王這件安葬事上,魏冉和甘茂做事,哪個對呢?”
贏稷少年氣盛,看着嚴君疾每次都不正面回答他問題,反而回問,一臉欠揍的表情,對這種老謀深算的長者,還真是有些牴觸,不想在言語中流露出自己的幼稚和低智商,尋思一下,謹慎說道:“魏冉做事在理,以公爲先,遵守古訓,禁止對民滋擾,窮奢工程;而甘茂,做事合乎人情,對舊主忠心耿耿,死後仍遵守君臣之節,感恩大德,只求慰心守節,忠臣之舉,符合東方士子的觀念。”
嚴君疾點頭道:“那就是了,一個做事在理,一個做人在理,可老秦規矩,幾曾做人第一了?這件事,甘茂明顯有私心,秦法無私,嬴蕩誤國無功,徒使秦國數十年變法之效,卻險些毀於他手中,若不是中途遭遇魏軍伏擊,秦國只怕再無出頭之日了。”
宣太后、秦王贏稷驀然一呆,想不到這嚴君疾是慢熱型的,這是剛進入狀態,詞鋒犀利,絲毫不把贏蕩前任君王放在眼內,幾句貶低之詞,卻句句恰到好處,二人不由看了老丞相一眼,卻誰也沒有出聲不悅呵斥。
嚴君疾畢竟睿智之士,老謀深算,前幾句試探一番後,對太后和秦王有了大致瞭解,纔敢放開言論,繼續道:“天下爲公,惟有才德者居之,大臣不思國家艱難,只在王宮做功夫,枉爲名士也,大王,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甘茂有些才華,卻修的是雜家,弄些小謀略尚可,卻無乾坤大才,難以輔佐明君,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振興大秦,一統天下,所以,甘茂,該放逐離秦了。”
贏稷一愣,心中驚訝,卻很快冷靜下來,他與甘茂不算熟悉,但是對方學術駁雜,廣博強記,對戰國形勢也多做研究,在東方五國中,算是一個名士,秦國如今名士本來就少,如果放逐了甘茂,誰來任丞相,有誰統領全軍,帶兵收復函谷關?
秦王難以決策,反而宣太后很快釋然,滿面春風道:“老丞相所言極是,秦國是該清麗一番殘瘤了,名士雖好,但是與國情不符,也只是毀壞根基,孝公與商君的變法纔是秦國的根基,誰若要想棄之不用,甚至塗改作廢,胡亂爲證,就要被秦人鄙棄,武王贏蕩,不行商鞅法,不施縱橫策,使得秦國忽然中衰下來,乃是昏庸之輩也,甘茂乃是他的太子太傅,當初如此誤導贏蕩,錯與秦國法政偏離,實在沒有理由再留下去,驅逐也好!”
贏稷聞言點頭,咀嚼一番,果不其然,心中對甘茂就有了一些厭惡。
老丞相在旁繼續道:“至於人選,老臣就不推薦了,公道在人心,相信大王與太后,心中會有合適的人選,若無它事,老臣要告退了。”
宣太后笑着看着老丞相,可惜對方年過六旬,否則她還真想好好‘挽留’一下,在牀榻上好好探討一番國事,此刻莞爾一笑,猶如春風吹動大地,萬物復甦般,嬌豔欲滴問道:“若國有需求,老丞相肯否再次出山,爲社稷,爲大秦,出一份力。”
嚴君疾站起身來,彎腰拱手道:“江山之任,重於泰山,鞠躬盡瘁,死不足惜!”
宣太后聽後,笑容更加燦爛了。
等嚴君疾出宮後,宣太后臉色微微一沉,對着贏稷道:“王兒,咸陽大勢初定,目下要務是理清這團人事亂麻,這種開罪於人的事情,你儘量不要出面了,哀家替你料理了,等日後朝局納入正軌,你再掌權,建功立業便了。”
贏稷身子微微一顫,不知這是明着奪權,還是真心護着他,心中百感交集,矛盾一番。
“怎麼?還怕娘架空你這秦王嗎?”宣太后笑嘻嘻問道。
贏稷忙拱手道:“兒臣不敢!母后這是爲兒臣着想,其實,這些日子,兒臣也覺得自己的自己的器局才具大是欠缺,不說人事難以勘透迷霧,便是國事,也斷不出利害根本,若有幾次大錯失,這王位也就未必坐得穩當,若使得大秦根基不穩,更是遭受非議,被秦人臭罵萬年,是該好好修習一番學識和商君法令,它日親政,幹出一番偉業來。”
這倒不是贏稷恭維的套話,而是肺腑之言,他自幼起,在燕國一待就是十幾年,身爲人質,哪有條件學習和鍛鍊?十六歲年齡,儘管有些小城府,小心機,但無法駕馭羣臣,更不能治理朝政,穩定大局,閱歷實在有限。
這是戰國大爭之世,外戰頻仍,內爭迭出,眼下秦國又處在危難關頭,如果自己再犯幾個錯,不是外戰亡國,便是內爭失政,憑他十六歲弱冠不足的年紀,真的有心無力!
要想建功立業做真霸主,便得自己精剛剛一身是鐵!否則,這天下第一強國的王冠不是枷鎖,便是墳墓了。
贏稷想通這些,也就答應了暫時讓權與宣太后,正是因爲此時的一句話,也就造就了鼎鼎大名的宣太后,總攬秦國大權的歷史歲月。
只不過,現在歷史方向已經因爲辰凌的穿越,發生蝴蝶效應,漸漸改變着戰國走勢,雖然不能影響每個人,甚至很多地方,並沒有因辰凌出現,而又絲毫改變,比如說深山老林中的農夫,還是日復一日的打漁狩獵,平凡一生,也不敢江山更迭。
但是,辰凌正在影響戰國大局,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就在於穿越者的身份和能力,如果穿越回來,他是個傻子、瘋子、殘疾人等等,或許他無法影響任何歷史,如果穿回來,他是一國之君,一代梟雄,一方諸侯,一名權臣,那麼歷史方向,恐怕真的會因他而改變。
即便最唯物主義、富有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也這樣說,歷史社會是由人民創造,不是英雄人物,但是英雄人物,卻能在某個特定時期,對歷史起到推動和影響作用。
贏稷如歷史上記載那般,讓權宣太后了,羋繯兒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着如何對秦國內政進行清理,必要時,要打壓、分拆、排擠、血洗一些勢力。
甘茂首當其衝成爲宣太后第一個要對付的人。
當天夜裡,宣太后就密令召集她的外戚權貴入宮,魏冉、羋戎、嬴顯,三人與她都是親密關係,有弟弟,有兒子,都非外人。
只不過宣太后心中還有一個最佳人選:“唉,阿醜,什麼時候,你能來秦國輔佐我呢?整個大秦就要掌握在哀家手裡了,多想也把握住你啊!辰凌,魏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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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秦國的智囊(chu)裡疾,chu字在翠微這裡不顯示,暫時用他另一個名字嚴君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