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外,軍營環環相扣,壕溝相連,旌旗遍地,箭塔相望,百米設一隘口,把大梁完全封堵其中,想要突圍出去,頓時就會被察覺、阻擊。
秦開是打草原騎兵戰出名的,因此來到中原,仍保留騎兵精銳,速度快,威力強,攻城時候雖然作用減弱,但是可以用來四處巡營,不斷繞着大梁城分批次轉動,流動性監督,還能衝擊出城作戰或突擊的魏軍,形成一種威懾。
斥候隊被他安排在百里內,任何方向的敵情、援軍情況、間諜等,都會被偵查出來,把大梁城圍得水泄不通,裡面的人衝不出來,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軍營帥帳內。
秦開與麾下將領、策士們正在研究攻魏方案,第一套水戰方略,包括如何徵發民力、軍人開決口等,還有派人緊盯水陸,阻斷魏軍趁機坐船東逃,因爲大梁城水系發達,水灌大梁,水衝入各河系,魏人又機會乘船逃走,不過這難不住燕軍,到時候在各河道都用大船攔截。
第二套滅魏方略,是調集大型攻城器械,強兵全力主攻大梁,讓大梁城內的間諜,策反一些將領裡應外合,派出精銳特種兵夜襲等,不過,最後難免都是雙方甲士的大戰,死傷肯定巨大,要知道城內可能有三十萬魏軍,不容小覷。
“報,將軍,有密函送來!”
“呈進來。”
“喏!”守護在賬外的侍衛長接過密函,不讓信使入賬,這是秦開訂下的規矩,以免間諜混入,刺殺主帥之類的事情發生。
侍衛長手持密函進入,在大帳內,親自抽出密函信,然後呈遞給大帥。
秦開接過,仔細一看,是燕京發來的密函,而且是最高機密的王令函。
上面赫然有十一個大字:“天下大仁,以武止戈,準水攻!”
後面提出一些要求,如何在戰後,安撫受災魏人,組織民力清理水道,恢復大梁城淤泥等事項,當然,這些會有派來的民官來負責,到時候秦開派一名將領帶人聽從即可。
秦開鬆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心中早就覺得,水攻是好辦法,威猛有效,而且不傷麾下精銳,保留下來,可以西進,與韓國、秦國作戰,對付虎狼之師的秦兵,如果沒有精兵悍將,正面是難以獲勝的,一旦受挫,對統一戰爭將有致命的動搖。
他還真擔心燕王不顧大局,效仿聖賢沽名釣譽,愛好羽毛和仁政,而放棄這樣的好戰略,如今看來,燕王並非那種沒有遠見,不知果斷殺伐之人,恰恰相反,雄才大略,當機立斷,不爲一事好名而枉送十萬將士的性命,這纔是一位英明君主的風範。
諸將看到秦開臉色露出笑容,都覺得詫異,紛紛詢問。
“好消息,君上同意水攻計劃,但是也叮囑我們,注意修復水渠,不得毀壞堤壩,造成更多的傷亡,事後要安撫當地百姓,以後這些人都是我華夏國的子民,修復被灌的大梁。”
衆武將聽完,都露出喜色,這樣一來,他們將不必冒死攻城了,不是怕死,而是顧惜自己麾下士卒的傷亡,畢竟這支精銳曾在草原打過胡人,結下生死袍澤之情,如果有策略能減少傷亡,諸將領都不肯讓跟隨自己數年的精兵白白去丟性命。
什麼樣的將領帶什麼樣的兵,秦開身爲統帥,上下通令,以身作則,愛護將士,他提拔的一些親信武將,也都是有一定人性和血性的,不是那種只爲升官,而視麾下甲士性命如草芥的無情之流。
只有這樣的一羣將領,凝聚在一起,使得底層甲士,甘願效命,戰鬥力和士氣纔會如日中天,所向無敵!
用兵,除了嚴明軍紀,最重要是用心!
“君上英明,這下我們可以明着圍困大梁,暗中修渠引水,準備水灌大梁城了。”一名裨將嚴良拍手叫彩。
秦開微微點頭,這件事的確讓大帳內的諸將士氣高昂起來,對燕王的信任度也更大了。
其實他並不知道,在辰凌接到秦開密報請示的時候,也有些犯難,因爲他通過史書,知道歷史秦滅魏國時候,就是王賁引水灌了大梁城,而使魏國覆滅,但是當了他做君王,這件事就不得不謹慎考慮。
後世人不止看到秦國橫掃六國的威猛和無敵,也看到了秦軍的野蠻和兇狠,有時候坑殺降兵、殺戮百姓、毀壞舊宮殿、破損良田等等,使六國遺民對秦深惡痛絕,這也是秦國迅速滅亡的一個原因。
商鞅變法,使秦國強盛,制度了最有效的軍功制,殺敵首級賜爵制,以酷法治國等手段,的確使秦國迅速崛起,並堅持不足百年,就有實力統一天下,滅掉六國。
但是也正因爲他指定的酷法和不惜人命,使秦國意識形態,一直充滿血腥與蠻壓,等天下安定之後,秦法沒有變,這已經不適應統一後局勢,加上在統一戰爭中,秦軍的無情冷血形象,埋下迅速覆亡的種子。
辰凌現在不但要考慮如何統一六國,還要保證讓六國人接受燕文化,認同華夏國的正統,天命所歸,民族融合等,所以在發動戰爭中,既要勝利,但不能滅絕人性。
所以當他看到水攻計劃時,腦海中就浮現了大梁城內數十萬百姓被淹死的場景,這與他一直推行的仁政有些違背,所以並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找來了樂毅、劇辛、範睢、蘇代等輔政、軍機重臣,前來商討。
這些人都是實務主義者,不像大儒那樣好虛名,而是講究功利與實效,一聽水攻計劃的利弊,紛紛贊同此戰略,辰凌故作爲難,搖頭說:“水攻戰略,雖然有效,但會枉送一些魏國百姓的性命,寡人心中不忍!”
劇辛乃太尉,掌軍事,故此先激動勸道:“君上,眼下魏與我爲敵,魏人便不是華夏子民,大梁城內皆兵,已經算是敵兵,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我軍將士的殘忍,君上萬不可效儒聖,空談泛仁,讓我軍將士寒心啊!”
樂毅也勸諫道:“行天下之大仁,必有難以迴避之不仁,想要天下太平,必要先起兵戈,此之謂也!眼下,若不水攻大梁,使昏聵魏國奄奄不滅,天下不能一統,兵戈不能止息,而徒存仁義,實屬不智也!長遠論乎,豈是仁義?”
蘇代拱手道:“臣也以爲,大梁之戰,不宜執迂腐之仁義之說,而久拖不下,否則,中原僅存四國,變數不可料也!”
範睢在旁點頭道:“滅國戰法,不能等同尋常戰法,戰國兵爭百餘年,打仗慮及民生者不能說沒有,然確是少之又少,君上以往做法,已經達到仁至義盡,這次滅魏,當由軍前主帥,根據現實情況而定戰略,我等不在前線,鞭長莫及,未必有主帥看的準確,是故,臣也贊同秦開將軍的水攻!”
辰凌心中一動,表面該做的推辭,已經做了,水攻大梁之策,由秦開提出,由這些軍機大臣一致同意,他身爲君主,勉爲其難,接受了這個建議,即便日後天下一統,大梁魏人死傷很多,這筆賬也不會由他來擔負了,只會覺得燕王仁慈愛民,這就是君王帝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