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時接了電話,故意走過牀邊,把後背賣給牀上的女菌魔本體,她如果看有機可乘下手,那他就能不失信的、理所當然的反殺。
這是他們常用的辦法,至今爲止在安全櫃裡儲存着的菌魔核心很少,只有三顆,其它的都在各種預設的破綻面前,聰明的選擇了出擊。
“是我。”
“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飛機上的小姑娘。”
“抱歉,突然冒昧的打擾大師,可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電話那頭的小遙語氣裡藏着委屈,急的快哭了似得。
“你在哪?我過來。”陳逢時記下地名後,牀上的女魔將本體下來了,飛快的穿衣服,然後摸出把車鑰匙晃呀晃,一臉殷勤之態,比劃着示意她可以當司機。
電話還沒掛,陳逢時點點頭,跟女菌魔本體一起下樓,看見她開的是寶馬三系,這在菌魔本體裡,低調的實屬罕見。
陳逢時在副駕駛位上,習慣性的繫了安全帶,女菌魔本體看見他這動作,有點意外。
電話那頭的小遙說了大概情況,也難怪她急。
原本她是來收欠款,基本都是親友。她父母在這邊早沒生意了,離開故土已經很久。多年來,陸陸續續有故鄉的人各種原因借款,小遙的父母念往日情份,基本都沒拒絕,而且都是說,將來他們遇到困難了再還錢就行了。
本意也就是覺得,借錢容易還錢難,數額也不多,算是全往日的情份,沒必要爲此催債把故人變仇人,好事變壞事。
現在的處境下,小遙的父母住在酒店,就靠一點現金。外面生意上的債務試過聯繫,結果發現搖姐做的很絕,早給那些人去了信,說債權歸她,還給她父母及其他任何人,她都不認!
小遙的父母爲了面子根本不想讓宣城認識的人知道這麼悲慘的處境,只好寄望於家鄉里的欠款解燃眉之急,這纔給親友們去了電話,簡單說是目前遇到點困難,望他們先設法幫忙,當初欠款能還上,手裡如果沒有,先挪借了還他,難關過了他再幫忙填上。
電話那頭的人都沒有說不還的,都說會準備,更多的說沒問題。
小遙人到了後,那些欠債的親友們熱情招待,聊了就問說借條帶沒帶之類的,又問她父母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末了,非勸着她喝酒,小遙本來就不喝,覺得許多都是長輩,沒辦法就喝了一杯。
很快就醉了,暈暈乎乎的眯了一會醒過來,就剩下兩戶人還在了。
看她醒了,那兩戶人就告訴她,借條都被別人拿走了,那些人本來就沒準備還錢,都猜測她家破產了。
小遙當時都聽傻了,根本沒想過這種事情,末了,那兩戶人就把準備好的錢給她,說:“我們兩家幹不來這種天打雷劈的事!”
這兩戶人說,過去他們兩三次主動要還錢,但小遙父親總表示以後再說,現如今他們家遇到事情了,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於情於理,他們也該盡心盡力。除了該還的數量,他們還把積蓄一併交給小遙。
末了,又勸小遙回宣城,說其他人肯定是不會還的了,她就算是個漢子,一個人也鬧騰不出什麼結果,還不如早點回去想別的辦法。
陳逢時聽小遙敘述到這裡的時候,完全沒想到小遙接下來的想法。
“……我不能就這麼回去!人不該是這樣的,也不能是這樣的!他們如果還不上,可以說,可以少還點,怎麼能這樣?這不是以怨報德嗎?我當時就去找了村裡的一戶人,可是,那位嬸嬸不讓我進門,她力氣好大,直接把我推了出去,還罵了我一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對不起,給大師添麻煩了。”小遙覺得很不應該麻煩只有一面之緣的大師,但遇到這種沒想到的事情,她真的沒辦法接受。
“我明白了,你的想法是,跟所有欠債的人,當面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即使最後仍然拿不回錢,也沒關係。是嗎?”陳逢時整理小遙敘述中多次表露的想法,歸納總結。
“是!我想跟他們當面說明白!”
“好,等我過來,現在不用急,也不要亂跑,一會見。”陳逢時掛斷電話,暗暗惱火。
開着車的女菌魔本體頻頻看他,這時才說:“覺得你好奇怪。”
“哦?”
“你比我厲害這麼多,怎麼還爲這種事情煩惱?這女的是你女朋友的話吧——不應該會一個人去要債;不是你女朋友的話吧——你管她幹嘛?”女菌魔本體的困惑,是真的。
陳逢時也理解,從菌魔本體的角度來說,它們能輕易掌控人類,控制範圍的人類社會的事情,對它們來說都不是問題。而作爲陳逢時這種能輕易吞噬滅殺她的,爲什麼反而會爲這種不值得一提的問題煩惱?
“我是人類,力量的存在意義是對付你們。”陳逢時琢磨着這女菌魔本體該怎麼處置時,那女菌魔本體又主動的說:“對了,我繼續交待情況,要不時間不夠了。”
陳逢時聽着她說的那些事情,繼續錄音,但想的是怎麼幫小遙。
小遙父母出生的故鄉,並不在雨山市內,而是隸屬於雨山市重合鎮的白村。
車還沒開進村子裡,就被迫停下了,雪太深了。
“只能走路了啊——”女魔將很無奈,陳逢時下了車,看她沒別的心思跟着熄火下車了。
陳逢時望着前面白雪覆蓋,隱約可見的房子,說:“一躍多遠?”
女魔將自信的笑了聲,邁步奔走了兩步,縱身一躍,整個人化作一團火紅,離地而起,飄飛般的掠過三丈距離,落地時,激起一圈雪花,可是,緊跟着又有被激起的雪花粘在她臉上。
她抹了把,看見陳逢時幾乎跟着她,也跳了過來,不由吃驚的說:“咋你們實力差距那麼大哪?那幾個人湊一塊還打不過個七級子將!”
陳逢時看距離不遠了,就踩着積雪繼續上行,不再縱躍,原本也是防備女菌魔本體到了這種環境會有什麼圖謀,趁機讓她明白,她若有不好的念頭,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底,還是怕女菌魔本體的存在會牽連了無辜,尤其是小遙。
“聽說他們隱藏的很好,跟你交戰那麼久,沒有一個人被你逮住,以雨山市的情況,你又有高級魔將的戰鬥力優勢,追蹤他們應該不難。”這一點陳逢時是有疑問的,到處都是雪,人口密度低,人少的晚上地方滅魔會的同伴們撤走的話,確實很容易跟蹤。
“那啥,他們就那副熊樣——有啥好跟蹤的啊?讓他們跟子將們天天打打鬧鬧唄,我時不時控制着子將樂呵樂呵,費勁追擊他們都多餘的!”女菌魔本體回答的不假思索,陳逢時笑着說:“你還挺有趣。”
“可不是!我可有意思了,你要讓我在身邊,我肯定能幫大忙,什麼事情都好解決!哎喲,是那大妹子嗎?長的真水靈!”
前面的雪地裡,小遙穿着下飛機買的那身紅色羽絨服,帽子下面的小臉白如雪,臉上的那雙眼睛,滿懷着守望到了希望的欣喜,遠遠揮了揮手,一步深、一步淺的踩着雪迎過來。
看見女菌魔本體開始,小遙就帶着猜測,但看他們兩個舉止和距離,外加年齡差距,又不像是那種關係。
陳逢時直接讓小遙帶路。“一家一家敲門。”
小遙擔心大師寡不敵衆,又不知道爲什麼,卻說不出可是之類的質疑話,就好像覺得大師肯定有辦法,又覺得沒什麼可怕。
走進第一戶人家的院子裡,陳逢時問小遙說:“推你的是這家?”
“是。”小遙點頭。
其實她就算不回答,陳逢時也看到院子裡雪上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人倒地滑了一段所留。
小遙剛準備敲門,陳逢時突然出掌——那扇門頓時被震壞,整扇摔飛進去,撞牆上,又落地,帶着震響。
裡面的人受驚叫嚷着,跑出來了。
陳逢時本來準備好了說辭,卻看見大量的紅霧突然躥了出去,把陸續出來的一屋五個人的身體全部吞沒!
寄生體感染人,單對單的標準時間是十分鐘,一般的魔將也是;但菌魔本體當然不是,能量儲存越多的菌魔本體,感染人的時間就越短。
衝出來的五個人激動的神色不見了,也不叫嚷了,他們看着小遙,突然一個接一個的哭了起來,聲淚俱下的說着悔過的話,抽着嘴巴,還主動取出借條,說家裡沒多少現錢,但是明天一早就到縣城取,然後把錢都還上……
這畫風小遙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啊……她本來覺得,當面對質,把合情合理的話都說了,她就不信這麼多人都不講道理、都沒有情義!
可是,那前提是得講啊!
現在她一句話沒說呢,這些人見面就痛哭流涕,連門被踢壞了也不計較,這、這讓她怎麼可能馬上接受得過來?
陳逢時看了眼女菌魔本體,她眨了眨眼睛,一臉不用客氣,舉手之勞之類的意思。
雖然陳逢時覺得這樣並不好,但是,他也得承認,這的確是最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