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顯得有點焦慮,過去本來跟金色血人私下打交道的經驗就約等於零,他本來以爲事情不會麻煩,沒想到,竟然會遇阻?
這算什麼情況?申請退出內安部的那個人跟宣城滅魔會又沒關係,對於宣城來說沒壞處只有好處啊!
“內安部是責任,高興就背,不高興就甩?”陳逢時當然可以同意,但前提是,他得知道理由。儘管難以知道完整的犯事信息,但至少得知道一點,所以,他暗示說:“我需要理由,有合理的理由,批准毫無問題。”
那人想了想,明白了,取出手機,挑選了一段影響沒那麼大的視頻舉着。
申請退出的那人的滅魔會不久前清除了縣城裡菌魔本體的勢力範圍,程序上並沒有報備說該菌魔本體投降當了被觀察的實驗對象,但很多滅魔會都隱瞞事實,目前是常態。
退出內安部的那人利用菌魔本體的力量控制了他一直暗戀的女神,這已經夠卑劣了,後續還有什麼情況,面前這人也不會透露。
“這段視頻我必須留存。”陳逢時直接要求,那人面露爲難之色,因爲這段視頻就足夠讓宣城拿來要挾退出內安部的那個覺醒者了。“部長,這不合適吧?而且我也做不了主。”
“那就去問能做主的人,告訴他,我承諾不使用這份證據做任何事情,留存卻是必須的要求。今天這個人沒有明面上的理由,我批准他退出,明天別人我不批准。如果突然有一天你莫名其妙的說,是給了我好處,怎麼辦?沒有一點自保的考慮,我怎麼批准?”
那人只好退出去跟背後會裡做主的人彙報,也沒多久,又敲門進來了,把那段視頻發給陳逢時。
陳逢時把視頻加密,備存到內安部的資料庫,但實際上儲存地還是在宣城。
小安的視頻請求這時候接入,連通後,看見陳逢時拿着雪茄,就說:“還沒吃飯?”
“定點吃飯於我們就是個打破也無所謂的習慣,你不也就吃飯纔有工夫找我閒聊?”陳逢時旋即又說了剛纔申請退出內安部的人的事情,那頭小安就說:“你準備調查?”
“準備讓灰色音波背鍋,讓他去調查,回頭拿到別的證據,直接讓他辦了這傢伙。手裡要的證據就如約定的那樣不需要使用,該收拾的人也清除了。這人背後的大滅魔會有不滿也只能衝灰色音波發,或許以爲是協議方不守規矩,拿了約定的好處又借刀殺人。”陳逢時開始就這麼想的,灰色音波不能白得便宜不做事,他就是用來幹這些替宣城承擔仇恨和不滿事情的。
當然,這件事情上,對於小安來說其實沒有必要性,但對於陳逢時來說,有這個必要性,如果什麼人都得放過,他還留內安部幹嘛?
“你最近好像特別不開心,是討厭內安部限制大部分人權力,收攏到十二個滅魔會勢力的新規?”視頻那頭,小安咬着筷子頭,盯着他,完全無心吃東西。
“我如果還能開心的當清流就好了,就能義憤填膺的叫喊說我不喜歡就好了。但最悲哀的是,我知道內安部的權力本身就來自於大滅魔會達成的共識,過去還存在所謂的中立派,現在完全是大滅魔會共分權力,中立派已經不存在了。說白了,沒有共識的基礎,內安部的權力根本沒有人承認,能做什麼事情?總不能不停的去地方滅魔會單挑人家一羣吧!我喜歡,不喜歡,有差別嗎?”陳逢時吸了口雪茄,明知道不該吸入肺,這時候卻就想體驗那種過度的刺激。“我覺得快乾不下去了,你或許該考慮接班人選,給紫氣也無所謂,我已經不在乎是誰了。”
“我想解決米白羊皮,必須用紫氣;我也欣賞她的能力,願意冒險用她。可是,你難道不知道能讓我做出冒險決定,把弱點放她手裡的根本是什麼嗎?是內安部部長——你!有你在,紫氣跳出來害我,她會害怕!她承認自己是紫雲,你這個聯盟戰神金色血人,內安部的部長就能清除她!你說不高興,不幹了,還說讓紫氣接班,這跟把我的命丟給別人主宰有區別?我把命交給你看着辦,你就這麼辦?”小安捋着頭髮,很累的說:“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所以要求過你不能查誰?必須查誰?要求你違背事實的去辦誰了嗎?不就是想讓你精神上有自留地,能夠平衡心情。是不是即使這樣,也不夠?你非得化身清流,才能開心?”
“我要能化身清流就不用這麼煩了,最痛苦的就是我沒辦法自我欺騙的當清流派!”陳逢時猛抽了兩口,很煩躁的說:“我現在跟戒指在一起,根本不敢提聯盟裡的事情!她說什麼,我附和,覺得自己虛僞;不附和,沒辦法面對她期待的眼神。聯盟現在這情況,成什麼了?覺醒者羣雄割據?你擔心宣城的發展太強勢,怕讓北市滅魔會代表的有關部門忌憚,我問你,就現在這局面發展下去,一城一會,覺醒者控制菌魔本體掌控城市裡的人口,分分鐘出現國中國!”
“可我們不能在這關口停下來,現在停下來——理想中的想法是,移交聯盟權力,主動表現誠意,願意呢,我們可以選擇不揹負覺醒者的責任,也可以選擇單純的當覺醒者。可是,現實是,現在我們停下來,未來掌管覺醒者相關事情的人會是誰?不知道!如果是北市那樣,瞭解我們,相信我們的,那好說,就能像理想的情況那麼美好;如果是三水城的會長未來掌握覺醒者的事情呢?他看不起宣城,覺得我們霸道,對我們有諸多不滿卻一直壓着,嚴重了不說,我們選什麼他故意迫使我們接受相反的情況,那都算是客氣的;如果是灰色波音那樣的小人呢?藉着權力編織罪名,把我們變成圖謀不軌的反叛覺醒者,簡直是種必然!”小安這會也一樣累,陳逢時情緒煩躁沒有平時的冷靜,她也沒有平時的耐心。
與其說是爭論,到不如說是,他們在借爭吵之名彼此發泄。
“我知道,所以只能成爲優勝者,最後收攏了全部權力,再移交的時候才能決定接管的人是誰,才能真正證明我們的想法,這些我知道——”陳逢時閉着眼睛,宣泄之後,煩躁的情緒沒有了,卻覺得特別的疲憊。“可是,很可能等不到那時候。每當聯盟裡的情況讓我不得不這麼想時,胸膛裡就積攢着熊熊怒火,我就會忍不住產生暴戾的想法:爲什麼不把那些自以爲覺醒者是新人種,高傲踐踏社會規則的傢伙全都清除掉?然後,自己又能明白的回答自己爲什麼不能。悲哀的發現不可能單純的當清流,這種矛盾讓我一天天的煩躁,覺得距離想成爲的那個自己越來越遠了。”
視頻那頭,小安默然不語,因爲她知道,陳逢時答應去內安部,是爲了幫她。
敲門聲響起,本來以爲又是煩心事,陳逢時口氣有點冷淡的喊了聲進來。
沒想到門開了,進來的是銀色戒指,陳逢時連忙起身相迎。
“不是在吃飯嗎?怎麼來了?”
“帶了幾個你喜歡的點心。”銀色戒指把東西放在桌上,揭開蓋子,擺好,就說:“你接着忙吧,金子和銀子還在吃呢。剛纔我們說到新規施行後聯盟肯定會越來越好,以後部裡的工作變的有序,特殊情況有常駐巡守,加上聯盟長的努力,過去那個團結的聯盟,很快就能回來,是吧?”
是吧?
陳逢時努力的擠出微笑,卻張不了嘴,只能點點頭。
銀色戒指很高興的說:“嗯,你忙吧。我在一樓餐廳等你。”
“我儘快。”陳逢時送走銀色戒指,回到桌前,看着那裡面小安的臉,說:“我想告訴她,聯盟沒有真正團結過。過去的團結只是最近半年對比出來的結果,而過去變成現在這樣,只是因爲有足夠的誘因驅使這種狀況的改變。我也想告訴她,真相是新規確實會減少衝突和死傷,但新規的存在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能決定,只是既得利益的、影響力最大的十幾個滅魔會達成共識的結果!但最後,我什麼都不能說。”
“一年,一年時間!一年之後我還辦不到,到時候你什麼都不用顧慮,過你喜歡的生活……”小安咬着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陳逢時失笑道:“很顯然,你的情況沒比我好多少。別說一年,給你三年也不一定夠。而且最根本的問題是時間嗎?我如果可以不在乎你的處境,不需要你給時間就能甩手,而我在乎的話,一年也好三年也好,照樣沒辦法置身事外。”
“喂——吵架就吵架,突然轉入感動人模式算什麼意思?”視頻那邊的小安笑了起來,然後,拿着筷子開始夾菜吃。
陳逢時嘆了口氣,也想笑,發泄完了,就都舒坦些了,歸根結底吵完了該面對的問題一樣都不會少。
氣氛轉好,剛聊了沒幾句,陳逢時電話響了,他看了,對那頭小安說:“內安部的。”
電話接通,那頭就叫響把焦急,緊張,卻又滿懷期待的聲音。“部長,我、我應該是發現雨屠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