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瞬間發生,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便見到二人抱成團滾落到樓下臺階處,想到清秋小腹中的雙胞胎,段辰之俊雅淡定的臉色霎時如紙一般,薔薇色的脣瓣也猛然變的慘白,微微蠕動張合,一雙修長的大手抓握在輪椅兩側,猛喝一聲,站起身,踉蹌兩步,撲倒在二人滾落的地方。
衆人又是一驚,尤其是站在段辰之身旁的安和如楠,互視一眼,傳遞着同一個信息,“看到了嗎?看到了嗎?老大(三少)剛纔站起來了,老大(三少)能走路了!”
然,此刻卻不是讓他們興奮的時間,衆人也只是略詫異了一下段辰之的動作,便將心思悉數投放在滾落在臺階下的清秋和容華身上。
段辰之有些狼狽的直起身子,一貫清朗溫淡的臉龐首次出現驚慌恐懼,那般直白明顯,讓周圍的人瞬間便能瞧出他的焦急不安和用情至深;一頭柔軟的墨發凌亂着,幾縷髮絲在他寬闊的額間盪漾,手腕處那精緻的袖鑽受不住強大的衝擊力,蹦了出去,合體的昂貴西裝也褶皺重疊,然,沒有一個人覺得他此刻不高貴沒氣質,因他眸子中那抹驚慌恐懼便是對愛最好的詮解,他的好男人形象更是植入人心。
將清秋扶起摟入懷中,小心避開她隆起的小腹,輕輕拍着她蒼白的臉蛋,“丫頭,丫頭,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
看着不久前還窩在他懷中微微臉紅的清秋一臉蒼白的緊蹙眉頭,梨白的脣瓣更是咬的緊緊的,段辰之的心又是一緊,只覺得心底有個地方疼的抽搐,驚惶的眸子瞬間擡起,在人羣中找尋,“安,快……”
快什麼?他的腦子瞬間一空,脣動了動,卻發現自己不能言語,段少府在旁看着輕嘆一聲,轉過身對安道,“通知清雅,讓她去醫院待命!快!”
“秋……”安印月慘叫一聲,就要衝上前去,卻被何一鳴渾身顫抖着摟入懷中,“月兒!”明知道她有靈力護身,不會出什麼事,但看到她跌落樓梯的一剎那,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甚至都未考慮自己還不如她,便直接跳了下去。
安印月被他顫抖的喊了一聲,渾身一僵,卻不再動彈,半響,才伸手圈住他的腰身,柔柔道,“一鳴,我沒事。”
何一鳴的身子依舊輕顫着,那種感覺他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去感受,此刻見安印月難得安靜溫柔的任自己摟住,雙手不由微微使力,將她嵌入自己的懷抱中。
她只是這般他就已經擔心成這般,而清秋挺着那麼大的肚子又是從上面滾落下來,辰之他……
稍稍安神,他側眸看了眼毫無形象坐在地上將清秋摟入懷中的段辰之,眸中忽然凝了笑意,真好,一直以爲他可能再無心情愛,現在怕是不用再操心了……
收回心神,他專心的將頭鑽入懷中的小女人的黑髮中,汲取這難得的柔情。
“小妹,你還好嗎?肚子有沒有不對勁……”舒凜蹲下身子,抓過妹妹的手,一股微紅的靈力如早起的暖陽散發出的光芒緩緩將清秋的小腹圍在其中,緊緊護住。
清秋稍稍緩了神,一手緊抓着段辰之的衣角,猛吸一口氣,緩緩搖頭,“辰少,哥……我沒事,你看看容華,她剛纔一直護着我……她肚子裡也有孩子,你看看她……”
微蒼白的俏臉上帶着複雜的情緒將目光投向不遠處同樣跌下臺階的容華,她這邊圍滿了人,而她身邊到現在都只有看戲的商界人士和八卦的記者們。
心口突然生出一股不忍!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雖不是親姐妹,卻如同親姐妹!
而容華縱是害了她,卻也親手毀掉了自己的幸福,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了,或許她心中仍有芥蒂,但初始對容華的恨卻淡了很多,連小阿狸都知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容華已經知錯改錯了,她已經不能再過苛責……
臺階頂端處,錦瀾看着場中的一切,擡腳想下樓卻迎面對上清秋從容華身上移過來的視線,那曾如陽光一般溫暖明亮的眸子中充滿了指責、不屑、輕蔑和再一次鋪天蓋地的恨!
他的身子一怔,覺得渾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滿腦子的神經都集中在她那一汪恨意的眸子裡,爲什麼?他又做錯了什麼?
小君害得她被執法會嚴懲;容華害得她**懷孕,他每一次不都是爲了她好,她爲什麼以那種眼神看自己……
猛地收回視線,清秋帶着懇求看着自家哥哥,舒凜一怔,側眸看了眼躺在一邊的容華,只見她一身的玫紅禮服已有幾處破損,露出些許白皙的肌膚在外面,留在印象中的溫婉笑臉已被痛苦扭曲代替,慘白的脣中因痛楚而低吟着,一雙眸子卻在掃向無大礙的清秋時閃過慶幸和滿足。
這個丫頭!
自小便知道她有些爭強好勝,常因家世和經濟條件而自卑,雖然他們舒家交朋友從不在意這些,但顯然她是在意的,而他們總以爲她外表那般溫婉嫺靜,縱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卻也並無大礙,誰知卻讓她走到了如今這一步……
心中稍升起一抹憐惜,舒凜微笑着拍了拍妹妹的手,看了眼着急之下有些狼狽的段辰之,眸子中掠過一抹輕笑和滿意,伸手拍了拍的肩頭,“別擔心,小妹不會有事的。”
段辰之稍稍恢復心神,迎面對上舒凜的目光,頗有些不自在,微咳兩聲,面色微紅。
舒凜輕笑着搖了搖頭,擡眸示意站在一側的如楠和安將段辰之扶起來,段少府在旁邊見狀忙接過段辰之懷中的清秋,輕聲安撫着,“弟妹,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清秋緩緩點頭扯出一抹笑。
舒凜擡步走向容華,將身上的外袍脫去,包裹住她裸露的肌膚,擔憂的眸子在修長的手指觸摸到她捲曲的身下那抹粘稠的液體時猛然一驚,擡眸對上容華痛苦的神情,“小華,你……”
容華一把抓住他的手,拼命搖頭,慘白的脣一開一合,斷斷續續,“清秋……她真的沒事……”
舒凜搖了搖頭,安撫她,“她沒事,你怎麼樣?肚子有沒有異狀?”
“凜……哥哥,真好,你跟小華說話了,小華是不是……要死掉了?好……痛,渾身都在痛……”
舒凜眸子中掠過一道溫柔,手下卻飛快的召喚出火靈守護者,一團火紅的焰火瞬間將容華包裹起來,兩個人隱藏在火海之中,場景霎是驚人。
至少場內的人,不管是見慣商場爭霸,人情冷暖的商界人士;或是遊走在各類人羣中間,靠出格出彩之事謀生的記者們;亦或是迎來送往,看多了奇形怪狀的金帝軒精英服務人員皆被這奇異的景象震攝住,驚詫二字在每個人的眼中微微跳躍!
舒凜將她摟入懷中,一邊輕聲安撫,一邊調動靈力護住她的小腹,將其抱起來,冷眸掃向處在二樓臺階頂端的錦瀾,“錦瀾,你太讓人失望了!”
話落,轉身朝酔雨閣門口走去,段辰之見狀,忙喊過安去調車子!
丫頭沒事他固然高興,但從那麼高的臺階上摔下來,還是讓清雅做一個全面的檢查他才能真正放心,至於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席心,他陰沉着一雙肅殺冷眸,朝如楠使了個眼神,如楠瞭然的點了點頭。
“嗯……”一道微不可查的低吟陡然響起,伴隨着幾滴啪啪的液體落地聲,段辰之猛然回眸,看向被段少府抱在懷中的清秋,不知何時,她寬大的孕婦裝已經被透明液體浸溼,適才因爲是在地上所以並不知知道,此刻那滴滴落地聲卻顯得格外響亮!
衆人的神色同時一怔,齊齊將目光投向她的下身,段少府抱着她,身上的西裝溼了不小的地方,而兩人站立的地方,地面已經被潤溼了很大一塊,此刻依舊有液體慢慢滴落。
段辰之只覺腦袋轟然一聲,想起未知的後果,連出口的話都有些顫巍,“丫頭……你……”
清秋忍着小腹處一波又一波的悸動,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別擔心,我沒事,只是羊水破了,孩子要出生了……啊……”
“大嫂的孩子要出生了?!”安驚叫一聲,看了眼有些驚慌恐懼的自家老大,慌忙再掏出電話,“清雅姐,大嫂的孩子要出生了……嗯,以免在路上出現什麼事,你帶人直接開車過來吧,要儘快!”
掛斷電話,安低頭對段辰之道,“老大,別擔心,大嫂有靈力護體不會有危險的,我已經通知了清雅姐,她會即刻趕過來。”
段辰之的臉色不比清秋好看,煞白煞白,比紙還要白上七分,此時聽聞安的低語,稍稍回神,搖了搖頭,“不,咱們趕過去,時間耽誤不得,若在路上與清雅的車子走差了路,到時候更麻煩。走!”
安一怔,拍了拍腦袋,他剛纔怎麼沒想到這個問題,這個時間段依舊是下班的人潮期,若是因交通堵塞而走差了路,後果豈不是更嚴重,忙慎慎的又撥了個電話給清雅,將情況說明清楚,讓她做好人到醫院就即刻手術的準備。
清雅忙應了,去準備手術的一應東西,且事先安排好了兩間病房,焦急的等着一衆人的到來!
——【軍統黑少,我娶了!】暮色傾城——
看着舒凜抱着容華離去,看着衆人簇擁着清秋離去,看着場中的人一個個相繼離去,錦瀾站在臺階最高處始終一動不動!
他俊朗粗狂的臉龐上淡淡的,看不出怒和喜,時常暴怒燃起火焰的黑眸也寂靜無波,頎長高大的身形立在那裡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情緒,沉沉的,重重的,而被他緊緊攥着的手骨節泛白,因用力而青筋暴突!
席心不知何時回了神,呆呆的望着混論的場面,直到人相繼離場,她才緩緩擡眸,迎上臺階處男人那一雙深邃的眸子裡,看了半響,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沒了,什麼都沒有了,凡不要我了……凡……哈哈……”哭哭笑笑的她好似真的瘋癲了,只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將自己的假髮扯掉,露出被清秋燒燬的不堪頭頂,有些地方剛開始長出頭髮,露出少許發茬,有些地方被修整了,卻依舊可以看出當時被燒的慘狀。
錦瀾看着她的動作,突然仰頭大笑,緊握成拳的手猛然伸出打向一側的雕花欄杆,只聽“嘭嘭”幾聲響,雕花欄杆被他悉數打落地,砸入大廳內擺放成塔狀的水晶杯內,一時間,噼裡啪啦一通亂響,底下的服務人員慎了幾慎,終是遠遠的站着,不敢近前。
能進金帝軒的客人身價都不凡,不擔心他賴賬不賠,也不用擔心他賠不起,而且看他目前這情景,他們還是少惹爲妙,所以,爲了自身的安全着想,他們有多遠就站多遠,只看着客人別不付錢就走人就好!
“錦少,我什麼都沒有了,你要收留我,我可以做事的,我什麼都能做……啊!”席心爬過去抱着錦瀾的大腿,哭求道。
錦瀾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飛起一腳,將她踹到一側的牆壁上,擡腳下樓!
樓梯很長,臺階很多,他每下一步腦海中就回放着清秋臉上和眸子中的恨。
第一次,因爲小君的死,她在禁閉期大動靈力,險些被執法會驅逐出舒家;而這一次,則因爲容華的懷孕,她求自己的哥哥救容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是愛她的,愛她微笑時露出的小虎牙,愛她發火時如火焰一般溫暖的神情,愛她跟在他後面糯糯軟軟喊他“瀾哥哥”的聲音,他這般爲她,她怎麼可以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腦海中不由想起前幾日與容華吵架的內容:
“這世上有資格挑戰我耐性的只有清秋,你,不配!”
“是,我不配!所以你這般煞費苦心,將藍氏逼入絕境都只是爲了一蹭你那可笑的耐心?讓世人都看看清秋將你拋棄後,你仍心心念念顧着她,甚至不惜動用家族力量助她,讓世人覺得你的愛很偉大。是嗎?”
“我已經害了清秋失神懷孕,這一次你休想讓我幫你……妄圖殺害已成型的嬰兒,清秋不會原諒你的!而你會遭報應的……”
“所以,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清秋失去孩子會有的感受,也從未了解過一個7個月大的孩子若是胎死腹中,母體所受的傷害,錦瀾,這就是你對清秋的愛!你這根本就不是愛,只是變態的佔有慾罷了……”
“錦瀾,你誰也不愛,你愛的只是你自己!所以,不要拿你那自私的愛來玷污清秋,你,纔是真的不配!”
那些話如同一把把鋼錐戳着自己的心口,第一次,一貫桀驁不馴,狂妄霸氣的他對自己的做法產生了懷疑;第一次,在面對她仇恨的目光時,他不知該如何迴應。
長長的樓梯,他一路走一路想,直到被幾個畏畏縮縮的人擋住出去的門,才猛然驚醒,眸子瞬間一冷,“滾開!”
不!他做的都是爲了她好,只要她回到自己身邊,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即便是他沒有的,搶也會搶來給她!
因爲,他是真的愛她,真的!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他執著的在腦中拼命說着這句話!
幾個年輕的服務員互相推攘着,平時在客人間機靈的口舌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卻不敢開口,錦瀾終是不耐的一把揮開幾人,大踏步朝廳外走去,卻不防腿又被人抱住。
“錦少,你帶我一起走吧,我回不去凡身邊了,我無家可歸了……你放心,我會有用的,你讓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的……我都聽你的……”席心早已失去了初來時的傲慢得意,滿臉淚痕跪倒在錦瀾腳下,苦苦哀求着。
幾個服務員被推的一個踉蹌,互相攙扶着穩住腳步,看着頭頂光禿的一塊一塊的席心覺得好笑卻都不敢笑出聲。
錦瀾低頭看着她,如火的眸子裡慢慢浮上一抹殘酷的笑,“讓你做什麼都行?”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席心拼命點頭,“是,做什麼都行,我都聽錦少的,錦少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起來吧!”這一句話無疑是特赦令,席心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高一低的身子配上她奇怪的髮型,真是有多古怪多古怪,而此時,從服務員的眼中,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慘狀,驚恐的淒厲喊了一聲,開始滿大廳找她的假髮,找到後,慌忙戴上。
“看什麼看?再看讓你們老闆將你們集體裁掉!”剛攀上了錦瀾的高枝,席心像是找回了氣場,再不復剛纔的落魄神情,一臉惱怒的瞪着幾個忍着笑的服務員。
幾人面色一怔,對了個面面相覷的表情,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卻同時垂下了頭,不再搭理她。
這種女人,活該被人棄,活該被人踹,活該被人打,只是,爲了她丟了自己的飯碗,不划算,所以,他們選擇無視!
錦瀾看了她一眼,脣邊的笑越發慘肆,瞄了眼幾個剛纔擋路的年輕服務員和大廳內被他破壞的慘狀,擡腳朝廳外走去,“讓你們老闆將賬單直接寄到彩虹集團,自有人賠付你們的損失。席心,還不跟上!”
幾個服務員猛地擡頭,齊聲道,“謝謝錦少!”
席心狠狠瞪了一眼幾人,轉身一高一低,一瘸一拐的快步跟上錦瀾,離開!
——【軍統黑少,我娶了!】暮色傾城——
醫院門前,通道停車位早已被清理的乾乾淨淨,兩副擔架幾名醫生護士站在寒冷的夜色中,隨時待命。
清雅與文浩站在最前方,兩人都焦急的盯着前方,看着那條唯一通往醫院的路,此時,據安打來最後一通電話已過了半個小時。
文浩伸手將妻子摟入懷中,安慰道,“別擔心,大嫂有靈力護身不會有事的。”
清雅擡眸看了丈夫一眼,眸子裡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脣動了動,卻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自己將少夫人舒清秋的消息泄露出去的事,文浩只以爲她是太過擔心纔會如此,輕點了點她的鼻尖,“放心好了,有你這麼一位神醫在,就算真出了什麼事也不怕的。不過這席心可真能耐,敢傷害老大的人,看老子怎麼剝了她的皮!”
清雅神色一頓,想起三少給自己的忠告——消息泄露道段家的事就當沒發生過,爛到肚子裡去,對誰都不要說起,特別是文浩!
再聽到丈夫這樣的話,她的臉色不由僵了僵,“浩,若是我做錯了事,你會怎麼做?”
文浩一愣,垂下眸子,看了眼懷中焦躁不安的清雅,溫溫一笑,俯脣印上她的額頭,“如果你做錯了事,那我陪你一起受過,如果老大不原諒,那我一直求,哪怕是被清出虹……”
清雅猛伸手捂住他未完的話,眼中有些許溼潤,“不許胡說,三少身邊離不開你。”
文浩又是一笑,朝她的手心輕啄兩下,“爲你,我甘之如飴!”
“你……”清雅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只是覺得當年聽從自己的意願嫁給這個男人的做法是她這一生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
兩人在夜色中相擁,都不再言語,而前方的路上在衆人的期盼眼神中終於駛來幾輛車子,車子速度極快,在早被肅清的高架橋上盤旋而下,清雅忙推開文浩,指揮身後的人將擔架推到前面,又讓人通知手術室即刻進入緊急狀態。
車子在衆人面前停下,舒凜抱着容華從第一輛車中走出,段少府抱着清秋從第二輛車中走出,而段辰之則被如楠和安從車上擡下來,一行人來不及多說幾句話,便直朝醫院手術室奔去。
段辰之被如楠推着車子走在擔架旁,他一手握着清秋的手輕聲安撫,一手緊抓着輪椅的扶手,骨節處泛白一片,像是耗盡了力氣一般。
段少府看着自己的弟弟,如同看到當初得知妻子出事時的自己,俊美的臉龐閃過一抹飄渺的思緒,輕嘆一聲,出聲安撫,“老三,不要太擔心,孩子已經七個月了,從醫學角度來說生產是沒有什麼危險的,孩子存活的機率也很高,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段辰之緩緩擡頭,看着段少府,“二哥,我……”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和大腦彷彿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以往的淡定自若、沉穩冷靜自恃此刻卻毫無用處,真真成了擺設。
段少府動脣還想再說什麼,手術室已經到了,所有人都被留在了門外,清雅臨進門時,慎重的看了一眼段辰之,“三少,我不會讓少夫人和小少爺們出事的!”
段辰之張了張嘴,卻什麼也不敢說,只好重重點了點頭,向後靠入輪椅中。
手術室的燈亮着,清秋低低的輕吟在寂靜的樓道里迴盪,衆人都緊張焦灼的看着些微透明的玻璃門,沒有人出聲說話,而窩在段少府懷中的小糯米糰子也仿若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一張小臉也惶惶的看着手術室。
一個小時過去了,另一側的手術燈滅了,容華被推了出來,舒凜忙迎上去,“小華?感覺怎麼樣?”
容華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我沒事,醫生說多虧有那團靈力幫我保住了孩子,謝謝你……凜哥哥。”
舒凜溫柔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傻丫頭,好好休息,別再胡思亂想。錦瀾那裡,你不要再回去了,他若是再去找你麻煩,你來告訴我……”
安印月在旁看着,眸子裡掠過複雜的光芒,稍稍吐了一口氣,靠入何一鳴懷中。
她縱然是怨恨容華,可總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她現在這樣,她多少也是不忍的,看到她沒事,也好。
容華淡淡笑着,點着頭,任舒凜說了很長一段話,直到醫生催促說病人現在需要靜養,舒凜才鬆開了她。將心思重新聚到依舊亮着燈的手術室。
兩個小時過去了,斷斷續續的低吟開始變大,有些淒厲,像是在忍受痛苦,不多一會兒,清雅便臉色蒼白的走了出來,“三少,少夫人腹中的孩子像是被什麼纏住了,無法從打開的產道出生,要不要剖腹產?”
段辰之臉色一白,卻堅定道,“剖腹產!”
舒凜在旁邊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喚住清雅道,“醫生,不用擔心,那東西應該是保護孩子的靈力,因爲不滿十月,所以還未被孩子吸收,但不會對孩子造成什麼危險。”
清雅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手術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寂靜的樓道里除卻窗戶處留下的通風口有輕微的風吹動,再無其他聲音,歪在段少府懷中的小糯米糰子睏倦的睜不開眼睛,小手捂着嘴巴拼命打哈欠,段少府見狀,便低下頭,“阿狸,困了?爹地抱你去睡覺好嗎?”
小糯米糰子忙搖了搖頭,裝作一副精神很好的模樣,“不,阿狸不困,阿狸要等媽咪生小弟弟出來,爹地,小弟弟會長什麼樣?會不會跟阿狸一樣可愛?”
段少府寵溺的摸了摸小傢伙的頭,“當然會跟阿狸一樣可愛,因爲他們是阿狸的弟弟。”
對於這個回答,小傢伙像是很滿意,眉眼都眯成了一條縫,笑嘻嘻的鑽進自家爹地的懷中。
不過,阿狸終是一個小孩子,在時間過去三個小時後,他終是忍受不住,窩在段少府的懷中睡着了。
而手術室中也同時傳來一聲嬰兒的哭聲,雖然聲音有些薄弱,但孩子卻是生了,衆人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松下心來,等清秋出來。
不多一會兒,另一聲洪亮的哭聲也傳了出來,聽到有人在裡面說,“哇,龍鳳胎啊,瞧這倆小傢伙粉嘟嘟的模樣,一點都沒有初生孩子的嬰兒皺……”
“段太太,恭喜恭喜,看這一對龍鳳胎真是好看……”清秋淡淡一笑,渾身的力氣早已被抽光,睜了睜眼睛,只從迷濛的視線中看到自己的孩子闔眼的小臉,腦子便陷入昏沉。
“咦,這姐姐有點不對勁兒啊,怎麼就哭了一聲,院長,您看……”
“不對,這孩子……快將她放進保溫箱裡……”清雅冷厲速度的判斷清晰傳到手術室外幾人的耳中,剛放鬆下來的心立時又提到了嗓子眼。
舒凜神情一凜,雙眸轉了幾轉,敲了敲手術室的門,“醫生,你看看孩子右手背上是不是有一條紅線,快點!”
他若沒有記錯的話,在上古段家歷史記載中也曾出現過孩子早產的案例,若只有一個孩子便無事,若兩個孩子性別相同也無事,但若是龍鳳胎……其中的男孩不會有事,但女孩會在右手背上有一條紅線,貫穿中指,那裡本是吸食母體靈力促使自身成長的營養線,過了10月便會自動隱藏與常人無異,可若是未足月出生……那條紅線便必須用強大的靈力填補,直至紅線自行消失,而這孩子自身的靈力亦會超越尋常遺傳靈力者,能存活下來便是高級靈力師!
上古時期,八大世家爲爭奪靈力源,曾有世家故意這麼做,如此生出的孩子靈力超常,修行速度幾乎是尋常遺傳靈力者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以至於古武界開始了幾百年的混亂,爭先比賽生這樣的孩子,許多世家女子因懷孕生子生生丟了性命,直到八大世家中的一家再無女娃出生,這場風波才戛然而止!
而此事亦被記入段家史書中,被執法會嚴令禁止!
史書記載,這樣生出的孩子都活不過十六歲,若真出現這樣的情況,他是救還是不救?
毫無疑問,就因爲她是自家小妹的孩子,他的外甥女,他也非救不可!
而安印月顯然也反應過來舒凜話中的意思,臉色不由一慎,從何一鳴懷中直起身子,緊張的盯着手術室。
“有,一條紅線從中指指尖貫穿手背。”
清雅的一句話無疑坐實了他的猜測,舒凜身子一僵,安印月已衝了過來,“凜哥哥,怎麼會這樣?龍鳳胎不是很多年都沒有出生過了嗎?怎麼會這麼巧趕在秋丫頭身上,怎麼可能!”
舒凜擡眸看了有些要抓狂的安印月,拍了拍她,轉身走到段辰之身前,一臉冷然慎重道,“若這孩子救活只能活到十六歲,你還要救嗎?”
段辰之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安印月三步跑過來嚷道,“凜哥哥,孩子是秋的,你問他做什麼?別說只能活到十六歲,哪怕是六歲也要救,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破解的法子……凜哥哥!”
“爲什麼?”段辰之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着。
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他的寶貝嫡女即使救活也只能活到十六歲,難道說……跟他們家的靈力有關?
“是靈力?”
舒凜點了點頭,“這是很奇怪的案例,截止沒有人能解釋這種情況,但可以確定的是,只要有強大的靈力注入孩子的靈力線中,孩子就能活下來,而且在十六歲以前,她將是最出色的靈力師,但一到十六歲,她便會無疾而終!現在,告訴我,你願意在明知會失去她的情況下還救活她嗎?”
如楠和安聽的莫名奇妙,但也從幾人的神色中察覺出了此事的重要性,不由直直盯着自家三少和老大。
“救!”舒凜話音一落,段辰之便斬釘截鐵道,“她既是我段辰之的女兒,便是我的!十六年足夠我找尋救她的方法,大哥,拜託了!”
舒凜深吸一口氣,緩緩笑了,“交給我了,即便你不答應救,我也會救的,見你如此,我也放心的將妹妹和孩子託付給你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惺惺相惜的男人笑容,哈哈大笑!
安印月在旁邊虎目瞪着,在兩人中間瞅來瞅去,只覺得這二人不是有姦情,就是有事瞞着她!張口嘴她正要問兩句卻猛然看見自家大哥安哲帶着一男一女朝這邊走來,待看清來人,不由大喜,“舒媽媽,舒爸爸,哥!”
舒凜一怔,回過身,看到真的是自己的爸媽,忙迎了過去,“爸、媽你們來的正好,小妹剛生產結束……”
舒媽媽一臉笑意,得意的挽着舒爸爸的胳膊,“看吧,讓你來你還不來,走,去看看咱們的乖女兒和乖外孫……”
“小妹只七個月身孕,生的是龍鳳胎!”舒凜看着父母得意的笑,搖了搖頭,沉下一張俊臉。
舒媽媽臉上的笑戛然而止,“混小子,胡說說什麼呢?段家幾千年都沒有龍鳳胎出生,你小妹哪會有這麼幸運?”
舒凜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看着自家兒子越發凝重的臉,舒媽媽也慢慢沉下臉,“你說的是真的?孩子呢?幾個小時了?”
“剛纔問過醫生了,說孩子手背處有一條貫穿中指的紅線,剛生出來,我跟妹夫商量了……”
“商量個屁,老孃的外孫他敢不救!”舒爸爸忙伸手捅了捅自己的妻子,指了指他們身前的男人。
段辰之早在舒凜迎上前時也推着輪椅到了二人近前,對丈母孃的話並未多解釋什麼,只是淡淡一笑,眉色凝重懇切道,“這一次是辰之的錯,請二老出手,救救我的女兒。”
舒媽媽瞟了他一眼,又看了自家老公和兒子一眼,決定先救孩子要緊,“走,帶我去把孩子抱出來,找個安靜的地方。”
段辰之臉上一喜,忙回頭要去抱孩子,卻見清雅早已將放在保溫盒的孩子拎了出來,“孩子在保溫盒裡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樓頂是三少的住處,有一個空曠的玻璃溫室,不如去那裡?”
“是,我怎麼把那裡忘了,岳父岳母請!”段辰之揚眉一笑,眸子在看到保溫盒裡那個嬌弱的小人兒時,臉上散發出一種人父的慈愛。
“清雅,你帶岳父岳母和大哥過去,我去陪丫頭。”
話落,朝舒爸爸舒媽媽點頭致意,儒雅一笑,仿若恢復了一貫的雍容淡定,推着輪椅轉身,跟着推清秋出來的護士一起,進了提前備好的vip病房。
舒媽媽和舒爸爸交換了一個微笑,接過清雅手中的保溫盒。
——【軍統黑少,我娶了!】暮色傾城——
清秋的臉很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段辰之俊朗的臉上盈着憐惜寵溺的笑,薔薇色的脣瓣輕輕摩挲着被他握在手中的她的小手,微微嘶啞的嗓音低低不知在說着什麼,讓一旁看的安印月生出幾分感動。
這男人是真的愛秋丫頭吧,不然,平時那般注重形象的一個人怎麼會在那麼多人面前失態,被這麼一個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愛着,也是一種幸福吧,至少比藍一凡那個混蛋強了很多很多倍!
她也看得出,秋對段辰之並不反感,或者說那丫頭現在說不定已經偷偷喜歡上了他,他們很般配呢。
徐徐吐出一口,她靠進身後寬厚的懷抱裡,滿足的喟嘆一聲,何一鳴垂眸看了她一眼,被燈光折射出的鏡片中反射出一道不輸段辰之的寵溺疼惜,安印月嘴角微微一動,笑意盈上眼角,真好,她們都找到幸福了呢!只是她的幸福她已經抓住了,秋丫頭,你也一定要抓住啊!
回眸,不期然看到哥哥安哲眼中的悽然,安印月一怔,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安哲總是晚了一步,或許這就是緣分,也是命運的安排吧!
大牀不遠處的小牀上,放置着一個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他眼睛都未睜開,只眯着,一張一合的小嘴,嬌嫩的小臉蛋,白嫩的小手,嬌小的小腳,渾身都是小小的,小糯米糰子伸出手指碰了碰小娃娃的臉蛋,瞪大眼睛對身邊的男人道,“爹地,他好小哦,好可愛哦,他是阿狸的弟弟嗎?”
段少府含笑點頭,“阿狸還有一個妹妹,歡喜嗎?”
小糯米糰子拍了拍手,笑道,“好棒好棒,阿狸有弟弟了,也有妹妹了,那以後,小弟弟和小妹妹會和阿狸一起玩嗎?”
“當然了,不過現在已經快晚上10點了,阿狸是不是該回去睡覺了?”
“啊?哦。”小傢伙一臉不情願的低頭對着手指嘴裡答應了,身子卻一動不動,段少府不由略嘆一口氣,“阿狸?你想做什麼事一定要說出來給爹地說,不然爹地怎麼知道你想什麼?”
小傢伙一喜,擡頭道,“爹地,阿狸想看過小妹妹之後再回去睡覺,可以嗎?”
“嗯,今天是特殊情況,可以破例,那就等見過小妹妹之後再回去睡覺。”段少府淡淡笑着。
小傢伙嗷嗷叫了兩聲,抱住段少府的腿,揚高了腦袋,“阿狸最愛爹地了。”
段少府輕輕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髮,不再出聲。
門卻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開,是舒凜,他手中拎着的赫然是清秋的小女兒,那條貫穿手背的紅線已沒了蹤跡,段辰之輕吐一口氣,感激的看了一眼舒凜。
阿狸在一旁驚叫,“呀,是小妹妹。”
舒凜將兩個孩子並排放在一起,雙手平舉,在小牀的邊緣施了一層靈力,將孩子護在其中,才轉身對段辰之道,“爸媽要見你,你跟我來。”
點了點頭,段辰之將清秋的手放入薄被中,幫她掖了掖被角,才推着輪椅跟着舒凜出了vip病房。
“辰少,你身上怎麼會有我妹妹的靈力?”進入去頂層的電梯,舒凜轉身看着段辰之謹慎問道。
段辰之一愣,想起那次在東江清秋用靈力幫他療傷的事,忙伸手從手腕上取下那串泛着紅光的珠串遞給舒凜,“這個是丫頭給我的,我一直帶在身上,前一段時間去東江時……我們遭到攻擊,她爲了救我動用了……”
舒凜卻擡手打斷他的話,將珠串重新遞到他的手中,“若是這個就說的過去了,這個珠串是用上古玉石製成的,內裡有我妹妹的一層靈力,可能是她催動靈石替你療傷的過程中靈力受到牽引也進入到你的身體裡了。”
話落,二人已到了頂層,步出電梯時,舒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一會兒我媽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她只是太關心我妹妹了,你多擔待些。”
段辰之回之一笑,“本就是我的不對,岳母說什麼都是有理的。”
舒凜微咳了咳,別開頭去,又不知想起什麼,轉頭看着段辰之,“有沒有想過成爲靈力師?”
他剛纔檢查過珠串上的靈力,段辰之擁有很好的後天條件,雖不如他們這些先天就有靈力的人,但假以時日說不定更勝他們!
段辰之一愣,卻見舒凜已一腳進了溫室,忙推着輪椅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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