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赫回府途中,正策馬而行,卻冷不防路中間閃出一個人影攔住他,他一勒繮繩停住馬,擰眉看着路中間神色侷促的婢女。
“郡,郡王萬安,我家主子有請。”那婢女見了完顏赫一臉不悅的神色,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人人都道完顏赫會用活人去餵養他的青狼,她只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墮入狼腹。
完顏赫仍舊擰眉看着那婢女,嘴角含着一絲不耐,誰家調教出來的不成事的下人,連個家名都不報,誰又知你家主子是何人?
完顏赫也懶得詢問,便打馬準備從側而過。
那婢女慌了,卻也不敢再喊,急的在原地直跺腳。原達在一旁的馬車裡瞧得分明,暗罵真是不爭氣的東西,卻也顧不得那婢女了,自己掀開馬車的簾子道:“赫郡王好大的的威風啊。”
完顏赫應聲扭頭看過去,見是原達,不禁冷笑一聲,更是懶得搭理,打馬便離開了。
原達摔下簾子,在馬車裡氣惱地將手中絲帕狠狠絞着,完顏赫剛剛那神情明明便是不屑,她寧願他恨她,也見不得他對自己的不屑。
見不得又如何,那完顏赫早已打馬走遠。
原達在馬車裡平了平自己的情緒,纔對車伕道:“回府。”
完顏赫回到郡王府,一下馬便是匆匆往內院而去,只分開近一個時辰的功夫,他便急着想見到夏展顏,也不知她是否用過早膳?有否用藥?此時在作甚麼?是否還未昨晚之事傷心?
他對她有太多的放心不下。
進了內院,見了婢女,完顏赫沉聲問道:“王妃用過早膳麼?藥用了嗎?”
婢女忙屈膝應道:“回郡王,王妃用過早膳,藥也用了。”
聽了這話,完顏赫心裡便一安,往臥房內走去。
他以爲夏展顏此刻定是在牀上臥着,卻不料一進臥房,便見她盤坐在大廳中央的方桌前,手持畫筆,正在爲露香畫像。
那露香從未有過畫像,此番王妃竟許諾爲她畫一張,簡直開心極了,連完顏赫進了臥房的門,她也是後知後覺,慌忙起身問安。
“平身,坐好。”完顏赫一邊說着,一邊坐到顏兒身邊,端詳她畫的畫像,那畫紙之上,筆筆皆可見功力,露香微胖的身子已經有了三分模樣。
“郡王不去用膳嗎?”夏展顏依舊用心作畫,又嫌完顏赫坐在一旁礙事,便輕聲道。
“你還知道我未曾用膳?”完顏赫心裡一暖,問道。
“你在這兒妨礙到我了。”夏展顏冷聲道。他在她身邊,她的精神便不能集中,下筆便不夠從容了。
“左右這幾日沒事,你的腳也大好了,我帶你去庫裡如何?”完顏赫並不在意夏展顏對他的驅趕,自顧自問道。
夏展顏嘴上未說,心裡卻嘀咕,庫裡,庫裡是何鬼地方啊?
“你不說話,我只當你是應了,我們便明日啓程罷。”完顏赫兀自下了決定。
夏展顏便無法再忍了,恨恨看着完顏赫,擰眉道:“不去。”
“庫裡是我出身的地方,很美的草原,到時我教你騎馬,顏兒你會喜歡的。”完顏赫說着,伸手在夏展顏的眉頭處撫了撫,“莫要皺眉,都變醜了。”
夏展顏很想怒斥完顏赫一番,但礙於露香在此,也不好發作,便只好氣的小臉都紅了,對完顏赫低聲道:“你走開啦。”
露香也很爲難,她坐在那裡,眼看着郡王與王妃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在爭吵,看着卻又親密,她這雙眼簡直無處放了,想着自己該回避,但王妃正在爲她畫像,不好擅自離開……左右爲難,便只得低下頭去。
完顏赫也吃準了夏展顏顧忌下人這一點,愈發得寸進尺,伸出大手攬住她,“何時也爲我畫一張像?我竟不知你畫的這般好。”
夏展顏掙扎,卻也不敢太用力,她怕碰到他的傷處。
她的小心思,完顏赫全然都懂,見她扭着嬌柔的小身段,愈發想要逗一逗她,便對露香道:“你先下去罷。”
露香得了令,簡直如特赦一般,起身便忙退下了。
夏展顏警惕地看着完顏赫,將畫筆握在手裡,對着他,彷彿爲自己立起一道屏障般。
完顏赫愈發忍不住笑了,右手支在桌子上,歪着頭看着夏展顏,“就這般防着我?我們現在可已經是夫妻了。”
夫妻二字惹到了夏展顏,她將畫筆在完顏赫面前戳着,“強盜,卑鄙,無恥,誰要與你做夫妻。”
“不做也已經做了。”完顏赫朗聲笑了起來。
笑聲傳出臥房,反倒令長廊上的婢女們有些不安,赫郡王竟笑得這麼大聲,真是比他板着臉時更可怕。
完顏赫的話令夏展顏想起昨晚之事,恨意又起,便將畫筆往完顏赫面上戳去,完顏赫向後一躲,順勢帶着夏展顏的小手,拽着她倒在白色的羊毛毯上。
夏展顏撲在完顏赫身上,右手重重按在完顏赫的肩胛處,完顏赫受了痛,悶哼了一聲。
夏展顏忙縮回了手,準備起身。完顏赫卻不願意放開顏兒,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膛上,輕聲道:“別動,顏兒,就陪我這樣靜靜躺一會兒。”
完顏赫的語氣有些疲累,有些荒涼,夏展顏的心一軟,便真的不動了,伏在完顏赫的身上,靜靜感受着從他身上傳遞而來的溫度。
“顏兒,安心與我在一起好不好?”良久,完顏赫又道,聲音裡竟含了連他自己都詫異的乞求之氣。
“不好。”夏展顏輕聲回答道。這兩個字一出口,卻是鼻子一酸。
而完顏赫,聽到夏展顏的回答,心裡也是一酸,卻並未再言語,只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輕撫了撫夏展顏的頭髮。
這樣的場景真令人難過,他要愛,她要逃,他便不得不禁錮她。“顏兒,我要如何做纔會令你真心接納我呢?”完顏赫在心裡這樣悵然問了一句。
“可以了吧?”許久,夏展顏從完顏赫的懷裡掙出來,紅着臉問道。
她一直在隱忍着應付自己。完顏赫無奈地笑笑,起身整理好衣衫,未在言語,出了臥房。
而夏展顏,將露香重新喚進來,繼續作畫。
只是畫着畫着,完顏赫的聲音忽而在腦海裡響起,“顏兒,安心與我在一起好不好”?夏展顏的手抖了一下,只覺得自己的心全然亂了。
夏展顏放下畫筆,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將完顏赫從腦子裡趕出去。
露香在前面愣愣看着王妃奇怪的舉止,不禁暗想,原來畫像竟是這般高深的學問。
整個上午,夏展顏都在爲露香畫像。完顏赫再未進來打擾。
畫像是一件十分費工夫的事,一絲一毫都要力求精準,又要撲捉人的神態,才能畫的形神兼備。
夏展顏沉下心,將露香的服飾,髮式,畫好,着色,整站畫像只餘五官未畫了。
午膳前,夏展顏讓露香看畫像的進展,“午後再畫你的五官,估摸着黃昏前便可完工了。”
露香張着嘴巴看着畫像上的自己,雖無五官,但那衣裳,那體態,活脫脫一個自己啊,不由開心的要跳了起來,嘴裡忙不迭地謝着。
夏展顏看着她溫和地笑着,“不過一張畫像,不必如此。”
“王妃有所不知,這可是奴婢的第一張畫像呢。”露香說着,眼裡閃出亮亮的光芒,仿似要哭了一般。
“那我往後便多幫你畫幾張。”夏展顏又道。
“奴婢豈敢一而再勞煩王妃,有這一張畫像奴婢便知足了。”露香忙搖了搖手,憨憨地笑着道。
夏展顏也便不再說什麼,從蒲團上起身,伸了伸筋骨。
露香忙收好了畫像,又去膳房端了午膳來。
午膳時,完顏赫也未回臥房。夏展顏用着膳,到底未忍住,問露香道:“完顏赫呢?”
“回王妃,剛去膳房,聽下人說郡王帶着人去打獵了,要兩三日纔回。”露香回道。
哼。夏展顏在心裡一聲冷笑。看吧,這個男人就是這麼言而無信,剛剛還對自己說明日帶自己去什麼庫裡,轉身便去打獵了。
打獵?他的肩胛處還帶着傷,要如何打獵呢?夏展顏不免又擔心了。
這頓午膳,夏展顏用的沒滋沒味,想起完顏赫,心裡便是氣惱。可她爲何要惱她呢?他在她身邊時,她不是一直讓他走開嗎?
思及此,夏展顏更是煩躁,匆匆用了午膳,悶悶躺到牀上,做了一上午的畫,也屬實有些累了,一會兒也便沉沉睡去。
待睡醒,臥房內仍未見完顏赫的身影,夏展顏蔫蔫起了牀,讓露香將上午未畫完的畫像拿出來,她要將露香的五官補上。
露香自是歡喜不已地將畫鋪到四方桌上,笑眯眯地坐下,等着夏展顏爲她畫像。
露香的眉眼雖不靈動美麗,卻肉肉的透着歡喜,夏展顏邊端詳着她的五官,邊笑着問道:“露香,你今年多大?”
“回郡王妃,奴婢今年19歲。”露香一笑,一雙眼睛便眯在一起了般。
“可許了人家嗎?”夏展顏又柔聲問道。
“回郡王妃,還沒有。”露香說着,不好意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