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虛的,人啊總得到了這個時候,才能把什麼都看開了。”蕭太后苦笑一聲。
老嬤嬤聽了,也是無奈地笑了笑,卻未再言。她伺候了蕭太后一輩子,如今眼見着蕭太后垮了下去,大金也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感概自然頗多,但也如蕭太后所言,此時此刻,什麼都不重要了。她只願陪着蕭太后走過人生最後一程,若蕭太后薨了,她也定會追隨而去。成全自己的一世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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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內的護衛軍已做好防範,若扈爾漢的軍隊不敵叛軍,他們便會與叛軍再度對決,誓死捍衛京都的安危。
戰報仍不時地傳入宮中,扈爾漢到底帶領的是正規軍,殺的叛軍節節敗退。捷報頻傳,朝堂上的大臣們這次鬆了一口氣。
完顏赫卻並未覺得鬆氣,即便是這場戰役剩了,暫時保了京都,之後還要迎戰蕭家軍,那纔是一場硬碰硬的戰役。
午時,扈爾漢的勝局已定,律朗錚攜着一隊敗軍瘋狂逃竄。他以爲自己與濟國公的計謀天衣無縫,怎麼也料不到半路會殺來一個扈爾漢。
律朗錚敗的不甘心,卻也只得先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有濟國公的兵力,有完顏可寧這個名正言順的皇上,屆時只需反咬完顏赫一口,說他是反賊,以此籠絡更多臣民的心,相信打敗完顏赫也是遲早的事。
扈爾漢派了一支精兵去追剿叛軍餘孽,其他人則開始清理戰場。
守城兵衛將扈爾漢得勝的消息傳給完顏赫,完顏赫這才散了朝,將兵部的大小官員留在宮中用膳,自己則趁此機會回了嘉和宮,去看看顏兒和準兒。
因爲顏兒堅持,整個嘉和宮只留個兩個宮女伺候,準兒又午睡了,因而嘉和宮裡安靜的有些冷清。
見完顏赫回來,顏兒忙迎了上去。
完顏赫將顏兒摟在懷裡抱了抱,“是不是有些悶?不然讓多婭住進這院子裡陪你?”
“不用了,她有兩個孩子要照顧,別讓她爲難了。”顏兒淡淡笑着,而後與完顏赫一道用膳。
“是不是住的不習慣?”見顏兒神情鬱鬱寡歡,完顏赫又問。
“倒沒什麼不習慣,只是皇宮太大,顯得冰冷,連累的人也跟着冰冷了。”顏兒似有感觸,無奈一笑。
那些刺客爲何會血洗攝政王府,她一直未問,也不想問,不論是什麼原因,反正結果是一樣的。與王府,皇宮的生活比起來,她更喜歡做漁夫時候的完顏赫,雖然簡單樸素,卻不必如此提心吊膽。
“住的習慣便好了,這宮裡下人太少,待午後,我讓內務處再多派些宮女過來,你挑些順眼的留着使喚。”完顏赫輕聲道。
“往後我們都要住在這皇宮裡嗎?”沉默了會兒,顏兒忽然問道。
“你不喜歡?”完顏赫看着顏兒道。
顏兒搖了搖頭,“無所謂,只要與你和孩子們在一起,住在哪裡都無妨,最重要我們一家都平平安安的。”
她是真的被接二連三的刺客襲擊事件嚇怕了。
完顏赫聽了這話,知道顏兒是被接二連三的風波嚇怕了,不由心裡一疼,他伸手握了握顏兒的小手,抱歉地一笑,“我會給你一個風平浪靜的天下。”
顏兒聽了,寬心一笑。
“太皇太后的病好點了嗎?”過了會兒,顏兒又問道。
“還是老樣子,御醫說太后的身子只是在熬日子。”完顏赫垂下眼眸,無奈道。
顏兒也垂下眼眸,“本想去看望太皇太后,又怕她見了我會不高興。”
“你能有這份心意已是難能可貴,順其自然吧。”完顏赫笑笑。
顏兒也笑笑。她跟着完顏赫,即將幫他誕下第二個孩子,卻仍是無名無份,蕭太后不曾真的認過她,皇室自然更從未承認過她。
若自己有一日死了,竟不知會不會有資格與完顏赫同穴呢。想到完顏赫當日的誓言:生與你同牀,死與你同穴,顏兒便覺喉嚨一緊。心裡愈發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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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後,京都一切恢復正常。
多泰與扈爾漢分別任主副大將,前去剿滅蕭家軍。
陳望甦醒了過來,夏展顏聽到消息,十分開心,央求完顏赫允許她帶着準兒一道去看望。完顏赫便帶着一路御衛軍護着顏兒和準兒一道去了草堂。
陳望雖醒來,卻十分虛弱,但是見到顏兒好生地站在他牀前,仍是開心不已,饒是顏兒再阻止,陳望仍是起身,自嘲道:“臥牀了好幾日,渾身的骨頭都硬了。”
聽了陳望的話,顏兒的眼圈倏地紅了,陳望爲了她真的是遭受了太多不該遭受到痛苦。
陳望見了顏兒的模樣,不禁自責自己說過話,忙又挽回道:“其實我有好久未曾好好歇着,正好趁這個機會多躺幾日,挺好的。”
完顏赫在一旁不動聲色看着,始終未曾插言。
準兒見了陳望也開心壞了,他已經能東倒西歪地自己走幾步,他自己走到牀前,撲在陳望身上,仰着小臉笑着。
陳望一件準兒,更覺自己的心暖的快要化了,他伸手撫了撫準兒的頭,輕聲道:“小傢伙,待乾爹養好了身體,便可以帶你堆雪人打雪仗了。”
準兒聽了這話,彷彿聽懂了般,笑的更開心了。
準兒的笑感染了屋子裡的每一個人,令房裡的空氣一下子融暢了起來,大家的目光都聚在準兒身上,面上帶着笑意。許多感謝的話不必說出口,其實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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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太后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夏展顏雖然十分想去探望,卻還是忍住了,她很怕自己的出現會刺激到蕭太后,令她病情加重可就罪過了。
豈料這一日,卻有宮人來嘉和宮傳旨,說太皇太后召見。
夏展顏雖然有些意外,卻還是整理好儀表,隨宮女慢慢往定坤宮去了。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在想,蕭太后找她所爲何事?
進了屋子,夏展顏便要施禮叩拜。
“快快,扶住她,身量這麼大了,不必那麼多禮節了。”蕭太后忙對身邊的老嬤嬤道、
老嬤嬤便扶住夏展顏,扶她在牀邊的椅子上坐好。
“看你這身子,怕是快生了吧?”蕭太后輕聲問道,是少有的和顏悅色。
“是,再有一月餘便該差不多了,”夏展顏輕聲回答道,而後對蕭太后微微笑道:“本來一入宮便該來探望太皇太后的,又怕擾了太皇太后的清淨,便一直拖着,還請太皇太后恕罪。”
“哀家都懂,你不必解釋。”蕭太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細細端詳着夏展顏,她雖有着身孕,面色卻仍是純淨,整個人也不臃腫,她有得天獨厚的不同尋常的美。
端詳了會兒,蕭太后伸手握住夏展顏的手。這意外的舉動令夏展顏微微僵了一下。
“哀家從前對你不好,你記恨哀家嗎?”蕭太后察覺出夏展顏的僵硬,無奈笑問。
“展顏不敢,您是一國的太皇太后,考慮的事情自然要顧慮大局,我本來也不是你們皇室裡最佳的王妃人選,得攝政王垂愛,也是命數,說起來,我們都沒錯。”夏展顏輕聲回了。
蕭太后點點頭,對一旁的老嬤嬤道:“哀家就說這是個大氣的孩子,往後有她在赫兒身邊,我也便可以放心了。”
聽蕭太后說出這話,夏展顏不由愣住了。她這是什麼意思?
蕭太后看着一臉茫然的夏展顏,對老嬤嬤揮了揮手道:“去把我準備好的婚書拿過來。”
老嬤嬤忙彎身退下,去取婚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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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哀家欠你的,”待老嬤嬤拿了婚書來,蕭太后從牀上坐了起來,接過婚書,遞給夏展顏,“你爲赫兒即將生養第二個孩子,許你一個王妃的身份是早就該做的事,是哀家糊塗,到了此刻才讓你名正言順地當上完顏家的媳婦,你不怪哀家吧?”
夏展顏萬萬想不到蕭太后會親自給自己下婚書,不覺感動的眼眶一熱,忙起身對着蕭太后深深施了一禮,“妾身謝太皇太后,妾身從未怪過您。”
夏展顏終是在蕭太后面前自稱爲妾身。蕭太后認了她,她便也認了蕭太后。
蕭太后欣慰地點了點頭,“往後好生陪在赫兒身邊,如此,哀家也便了無牽掛了。”
夏展顏鄭重地點了點頭,與蕭太后四目相對,消融了從前一切恩怨。
夜裡,完顏赫回了宮,便見顏兒坐在梳妝檯前發着呆,他只以爲她是陷入憂思,走近了才發現梳妝檯上放着一冊紅色的婚書。
聽見動靜,顏兒輕輕起身,對完顏赫笑了笑,“今日,母后召我前去,竟給了你們皇室的婚書,是不是從此刻起,我便算是你們完顏家真正的媳婦,準兒也是你們完顏家的嫡出世子?”
完顏赫也料不到自己的母親竟會有此一招,見顏兒眼睛裡閃着隱約的淚光,完顏赫的心裡也是一陣酸澀,自己欠顏兒的,母后終究是幫他補上了。
“雖然晚了點,但你終究是我完顏赫名正言順的妻子了。”完顏赫將顏兒擁在懷裡,動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