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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展顏頓了片刻,將手放到男人的手掌裡,任他將自己拉回漁船上。

“用過晚餐了嗎?”男人問。

夏展顏搖了搖頭。

“你的衣裳晾乾了,到船篷裡換好,我帶你去鎮上吃點東西。”男人道。

夏展顏又搖了搖頭,“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男人聲音雖輕,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夏展顏聽了,也便順從了男人的意思,彎身鑽進船篷裡。

男人站在船板上,背手而立,高大健碩的身軀在月光下如一座沉默巍峨的山。夏展顏從船篷裡望出去,看着男人的身影微微有些發呆,這身影與那個人多像啊。

想到那個人,夏展顏不由得心裡一黯,自嘲地拉了一下嘴角,自爹爹出事那日起,她與他便是再無可能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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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響動,男人回頭,見到換回女裝的夏展顏,穿着自己藕荷色的紗裙,長髮披着,面色光潔,一派大家閨秀才有的溫雅氣度,月色下,真如偷落凡間的仙子,美的恍惚。

儘管心內涌動波瀾,男人的面色卻依舊如常,他又對夏展顏伸出了手,扶着她上了岸。

夜裡,白水鎮安靜異常,只有一處麪攤安靜地挑着油燈,等待食客。

男人帶夏展顏坐在麪攤的板凳上,而後對面老闆道:“一碗陽春麪。”

“你不吃嗎?”見男人只要了一碗麪,夏展顏忙輕聲問道。

“我吃不慣這清淡。”男人低聲回了句。

夏展顏便不再言語。

一直到面老闆上了面,夏展顏沉默着吃了起來。男人也沉默,靜靜看着夏展顏將一碗麪吃完。夏展顏吃東西很文雅,舉手投足間無不顯露着良好的教養,男人看着,嘴角難得地揚了揚。

而後,男人付了帳,與夏展顏一道往回走。

回到漁船上,二人皆無睡意,便坐在船板上,望着江中倒映的月亮,靜默着。

“你救了我,我還不知你姓名。”良久,夏展顏開口道。

“在下……完顏赫。”男人回道。

他說自己名字時有一瞬間的錯愣,他其實複姓完顏,單名一個赫字,但自來到中原,他便隱去完字,別人問起,只說自己姓顏。但面對夏展顏,他不想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

“完顏……你是大金的人?”作爲官宦之家的小姐,夏展顏是有見識的。

“嗯。”完顏赫坦然應道。

“那你如何會浪跡至此?”完顏,可是大金的國姓,非富則貴。

但夏展顏話一出口便後了悔,人人都自有自己的苦處,又何必相問?於是她又道:“你可以不必告訴我。”

完顏赫聽了,嘴角一個輕笑,果真未言。

二人又是好一陣沉默。夏展顏抱膝坐着,將自己的下巴抵在膝蓋上,良久又輕聲道:“跳江之時只以爲必死無疑,現下被恩人搭救,雖不知來日會如何,卻也沒有勇氣再死一次了,我是不是很懦弱?”

“你的命既是我搭救,往後便無資格自行決定生死,總該問過我纔好。”聽到夏展顏是因自盡而跳江,完顏赫的語氣不禁有些嚴厲起來。

夏展顏聽了,兀自一笑,“恩人儘可寬心,我已經沒有赴死的勇氣了。”

“你,爲何投江?”完顏赫沉吟片刻,問道。

夏展顏聽了,面色瞬間沉了下去,她將頭埋進膝蓋裡,像一隻受了傷的鳥。

完顏赫見了,於心不忍,便也道:“你也可以不必告訴我。”

夏展顏悽然笑了笑,“我累了。”

“去船篷裡睡吧,褥子已經幫你鋪好了。”完顏赫低聲道,見夏展顏愣愣看着自己,又補充道:“我在船板上睡。”

夏展顏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卻到底未說甚麼,道了一聲晚安,便彎身進了船篷,躺下了。

一躺下,便感覺周身都被男人的氣味包圍,並沒有魚腥味或是別的異味,而是一種令人安心的雄性氣味,夏展顏有些恍惚,不明白這氣味爲何會令自己心安,明明,他還是個陌生人。

雖腦子裡一團亂,但到底是太過疲乏,夏展顏很快就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