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降落在了地上,並沒有意料中的槍戰場面,加麥爾的一部分人手都散發出去警戒,另外一部分人正試圖將貨物和飛機分離、搶救傷員。
姜蒙第一個下了直升機,然後是姜歡和週一然,接着是溫晴,溫晴查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正打算回頭讓白徵和何瑞自己開飛機回去,一轉頭,白徵已經站在了溫晴的身後,英挺的劍眉瞬間夾緊,明顯透露出不贊同的情緒。
“我需要去加麥爾那邊,你和我過去。”白徵像是沒有看見一般,快步走了出去。
溫晴對姜歡比了個手勢,跟着白徵走了出去。
何瑞左右看了一眼,也跟在了白徵的身後。
整個沙地被分成了三個部分。
一個部分是白徵的兩架直升機和他的人。
另外一個部分是最先被擊落,如今燃燒着火光的大型運輸直升機,那裡的人最多也最顯眼,正試圖滅火,很明顯他們也意識到利用人力想要分開貨物和直升機不太可能。
最後是兩臺直升機和運輸的高射炮,每臺直升機大約都有三個人在進行護衛工作,加麥爾就站在人羣裡,被保護着。
大約每個區域都隔開了四五百米遠,中間是柔軟空曠的沙地,白徵一路跑過去的時候溫晴都在他的身側,這是一種護衛標準,緊緊貼靠着,預防最可能方向射出的子彈。
白徵突然將手搭在了溫晴的肩膀上,一個用力,將溫晴放到了自己的身後,這是他的小女人,這是他的心,在這無情的戰場上,他絕對不容許她受到一點傷害,如果真的非要選擇,那他倒情願離開的那個人是自己。
溫晴被扒的肩膀晃了一下,腳下不穩,一擡頭就疑惑的看了過來。
“後面去。”白徵喘着粗氣開口,腳上又加快了幾分。
溫晴沒有說話,複雜的眸瞳微微罩上一層水光,咬了咬嘴脣,快步追了上去。
*
在距離白徵三人行進路線越200米處。
看似平靜的沙漠上隱約有一塊微微隆起的沙堆。
沙堆的前方有一根黑色的管狀物體支出,隨着白徵他們的速度緩慢轉動。
這裡隱蔽了一名經過了僞裝的國際刑警,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完美!
瞄準鏡後的眼如毒蛇一般鎖定了白徵的大腦,卻因爲保鏢的原因無法尋找到開槍的機會。
直到他們爬上山丘……
扳機輕叩!
*
翻過一個小沙丘,已經能夠清楚看到加麥爾乘坐的飛機,加麥爾就在附近利用飛機做掩體,進行指揮。
白徵直接大跨了一步,從沙丘上滑了下去,指間流沙滑過,森冷的溫度彷彿到了骨子裡。
幾乎就是下一秒,他原本站定的位置三米外的沙粒爆了起來,就像一朵金色的花朵,驟然綻放,頃刻平息。
溫晴沒有看到,因爲這個時候她已經緊緊貼着白徵滑了下去。
反而是不遠不近跟着他們的何瑞隱隱看了個清楚,當即腳下一軟,撕裂般的大吼道,“有埋伏!”
溫晴的反應是最快的,幾乎聽到何瑞的聲音那一瞬間,就直接壓着白徵的肩膀讓他趴了下去,而自己翻身成臥射式進行警戒。
黝黑的眼環顧四周,精氣四溢,像是瞄準鏡般穿越黑幕尋找任何可能潛藏危險的位置。
而加麥爾那邊也瞬間騷動了起來。
兩秒後,何瑞連滾帶爬的滑了下來。
溫晴一手提一個,將兩個人推了起來,往加麥爾那邊狂奔,而自己已經落在了最後,預防萬一。
“哪裡射過來的?”白徵邊跑邊問。
“不知道。”何瑞大口喘息着回答,一臉後怕,自己要是再快兩步,指不定就中了彈。
白徵的眉心夾緊。
這裡有人,有埋伏是肯定的。
但是對方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最大的可能性是在阻止他們運輸器械,順便拖延時間進行圍剿。
沙漠,並不難埋伏。
尤其現在還是夜晚。
只要趴伏在一個地點,穿着沙漠作戰服,身上覆蓋一層沙粒,100米外幾乎難以察覺。
“姜歡,姜蒙,上機,利用強光尋找目標。”溫晴對着對講機吼道。
“是!”姜歡回答。
“咻!”一枚子彈從白徵的身後八米處飛過,不知道射向了哪裡。
而他們卻一無所知。
隱蔽在沙丘裡的國際刑警咬牙惱怒,微衝的精準度讓他接連失手兩次。
但是一旦進行連續射擊自己的位置就會暴露,在包圍網形成之前,他們的攔截行動已經成功,至於圍剿階段的正面火拼還不是時候。
於是乾脆垂下槍口,不再嘗試射擊。
一路狂奔到加麥爾那裡只花了十來秒的時間,三個人皆是大口喘息,心如擂鼓。
其中溫晴的落差感格外的強,自嘲般的笑了笑,沒想到她竟然……也有被圍剿的一天。
加麥爾看到白徵出現後,大力揮了一下手,正要說話。
身邊的手下開口道,“您先回去,這裡交給我們。”看語氣神情顯然不是第一次說這些話。
加麥爾豎起了眉毛,事實上早就想走,但是卻實在不好丟下這些手下自己獨自偷生,但是白徵的出現像是給了他一個理由,急忙抓住白徵的肩膀道,“你怎麼過來了?走!回去。”
白徵看了一眼當前的情況,這批貨被丟掉的可能性太大了,沒有貨他就進不去那個大本營,再準備一批貨也不可能,而且這批貨落在那幫毒販子的手裡還沒什麼,一旦落在國際刑警的手裡,順藤摸瓜就會查到這批東西的出處,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幾乎是瞬間,白徵就確定這批貨就算奪不回來,也要毀掉。
於是,白徵搖頭,“近期內我只能拿到這一批貨,一定要守好。”
加麥爾咬了咬牙,見白徵不配合也沒有辦法。
但是心裡最後的那點兒疑惑也因爲白徵的決定而煙消雲散。
“我的人都在這裡了,援兵叫了沒有?”白徵問加麥爾。
加麥爾點頭,“趕來的路上,不過沒有辦法空中運輸,走沙漠時間要長一些。”
白徵看向溫晴,“讓我們的飛機回去接人。”
溫晴搖頭,“我們需要最少四百米的安全緩衝帶,只有直升飛機能夠很好的做到這些。”
“算了。”加麥爾一擺手,“她說的對,而且我的人已經從基地那也正在派出人手。”
“所以……”何瑞舔了舔嘴脣,目光來回遊移,“我們現在只能死守?”
三個人同時點了一下頭,何瑞的臉又白了幾分。
尼瑪……
說到打仗,經過了那魔鬼般的特訓和特別行動組的兩年生活,戰鬥對於溫晴來說更爲擅長。
思路快速的整理了一遍,雖然溫晴拉着加麥爾的武裝部長到一邊安排計劃,尤其申明安排出去巡邏的人不允許走出300米半徑,否則容易出現打草驚蛇,提前動手的可能性。
並同時制定了暗號發了下去,預防會被滲透進來的可能性。
同樣的,除了幾個貼身保護的外,所有警戒崗哨都在三分鐘後確定了下來。
防禦計劃安排的快而準確,幾乎是信手拈來,就連這名前M國上校都嘖嘖稱奇,欽佩不已。
命令發佈,人員全部分散,紅外線熱能搜索雷達的功率開到最大。
溫晴再次回到了白徵身邊,把他和何瑞、加麥爾都帶到了最核心安全的位置。
加麥爾的人溫晴指揮不了,只能通過對講機讓姜歡他們將搜索範圍再擴大一些,儘量出現一個1000米半徑的安全帶。
等待是世上最難熬的事情。
尤其是這種被伺機獵殺的獵物們更加痛苦幾分。
白徵不知道做什麼,只能坐在高射炮的背面抽菸,煙尾的火星忽明忽暗,他的目光時不時的都會落在溫晴臉上。
溫晴的臉上看不出異樣,精緻的五官,因爲戰火的硝煙,染上了幾許黑色,高高束起的,馬尾利落的在手中挽好,冷豔,嗜血,狼一般的眼神,沉穩的像是深深紮根在地底的參天大樹,僅僅是這麼站在他的身邊,就有一種被細密的枝枝蔓蔓完好保護的錯覺。
一個女人,但此時卻感覺她是那麼強大……
何瑞似乎也被感染,眼底的慌亂情緒已經收斂,只是更深層的地方,那些思路蔓延出很多的枝杈,各種好的不好的預想都一股腦的涌進了大腦。
事實上不光他,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冷戰’之後必定還有一番槍林彈雨。
而他們拼的,僅僅是誰的支援更早到來。
大約五分鐘,溫晴的對講機裡傳來姜歡的報告,“在東北角,300米處,發現疑似目標。”
溫晴舉起夜視望遠鏡朝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像是不確認一樣繞出掩體繼續往那邊靠,白徵抓了一把,卻抓空了,在去的時候人已經跑遠,心砰砰直跳,眼睛死死的注視着,溫晴再回來的時候,在早前畫出的地形圖上點了一個點。
“布魯,帶點人過去。”加麥爾見到確認,眼底瞬間燃起戾氣,向旁邊的人揮了一下手。
溫晴擡手打斷他,眉頭微蹙,“現在動手,戰鬥就會提前開始,我們集中在一起,就是靶子,瞭解敵情纔是當務之急。”語速極快,乾脆利落的否決了加麥爾的行動。
加麥爾沉默半響,點頭,算是同意了溫晴的安排,心裡對她倒是有了幾分欣賞,看來這女人能讓白徵如此沉迷,看來並不是偶然,如果沒有白徵,他倒是也想追求一下這個特別的女人。
在接下來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姜歡和姜蒙持續報告了十多個疑似目標,有些沒辦法確認,有些確認了卻只是塊砂石,但是慢慢的,地形圖上已經出現五六個紅點。
當第六個目標確認後,溫晴看向了白徵,開口道,“可以動手了。”
“才六個,夠了嗎?”何瑞疑惑問道。
“如果是分散攔截,他們的人手必定不是很多,最有可能的就是以小隊爲單位在行動,況且……我們需要率先取得優勢。”說完,溫晴對一直陪在加麥爾身邊的武裝部長招了一下手,“我的計劃,這裡最先動手,務必快準狠,這裡最起碼需要三個人,還有這裡……”
溫晴的安排很準確,敵人的部署一環扣一環,想打破這樣的戰略佈置很不容易,但是溫晴從第一個動手的目標開始,就像一把尖刀樣破壞了對方的鏈接,甚至通過對方的部署預算出了可能藏人的地點。
加麥爾的武裝部長從軍隊出身,自然也精通行軍打仗,但是溫晴的安排非常合理,他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在沉思數分鐘後,就招過兩名手下安排了下去。
溫晴這時候也站起了身,將揹負在背上的步槍丟給了白徵,白徵見溫晴要走,急忙拉住了她,“你也要上……”
白徵吞下了最後兩個字。
入目的那雙眼滿是掙扎,黝黑的像是看不到底一般,白徵倏然心驚,方纔想起槍口即將對準的人是誰。
是那些正義的守護者。
溫晴眨了一下眼,收斂了眼底的情緒波動,淡聲開口道,“他們人手不夠,有一個點必須我自己出手。”
“我跟你一起去?”
“你待在這裡,這裡不能沒有你!”這麼說着,推了白徵一把,溫晴快步走了出去。
白徵看着空空的掌心,盯着溫晴的背影看了半響,方纔無奈的蹲了回去,雙手抱着頭,使勁的用力揪着。
溫晴也做了充足的準備,這樣的情況下,最信任的只能是隊友,所以在安排行動部署的時候,她隱秘的將這羣人當成了炮灰,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能夠達到恐嚇的效果,儘量阻止即將而來的戰鬥。
但是,變化永遠比計劃快。
就在這邊開始行動的時候,國際刑警那邊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
高空搜索的直升機是他們的敵人,是獵物的眼睛,再這麼被窺視下去,暴露是早晚的時間。
神經在不斷的拉扯着,形勢越來越嚴峻。
直到被包圍的獵物出現了行動的預兆……
一枚熱能導彈從偏僻的角落飛上了天空——
追逐着低空飛行的直升機。
“咻——”
“轟隆!”
燦爛的煙火在半空炸響。
溫晴正拿起狙擊槍的手猛的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天空。
墜落而下的火花劃破蒼宇。
視網膜裡留下了一道永久殘留的虹膜。
“姜歡……副隊……”
對講機裡斷斷續續的傳來姜蒙驚慌失措的嘶吼聲。
溫晴空白的大腦瞬間反應過來,顫抖的一把抓過對講機,“降落!馬上降落!”
“咻——”
“轟隆!”
又是一聲炸響。
握着對講機的手一顫,緩緩的放了下來。
開啓的嘴脣還維持在最後一個字的脣形上,大睜的眼幾乎要撕裂眼角,追逐着,視線落在飄蕩在黑幕上的火球,那些飄散的火花讓他想起了冬天的大雪,紛紛揚揚,從鉛灰色的天空,悄然無聲向下灑落。
紅色的血。
嘴脣緩慢的閉緊,吞嚥下一口口水,喉嚨劇烈的顫抖着,視線瞬間模糊。
那是她最後一次聽到姜蒙的聲音……
沒了……
兩名戰友,兩名同伴。
沒了,都沒了!
竟然就這麼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啊!
暴戾悲傷的情緒在胸口衝撞,徹底的奪去了呼吸。
舉槍瞄準!
槍口成了最終的發泄處,承載了滿滿的憤怒。
“嘭!”
扳機輕叩!
敲響了戰鬥的序曲。
瞄準鏡裡,飛濺而起的血液,染紅了眼。
既然是敵人,那麼就用對待敵人的方式吧。
在這黑黑白白的世界裡,灰色永遠不存在,因爲灰色註定了悲劇。
……如果不想死,只能反擊。
只是……
姜歡……
副隊……
溫晴大力的眨着眼,將眼底的淚水擠了出來,透明的淚水流下臉頰,染了沙塵混沌一片,直至最後被徹底侵染。
“啊!”
壓抑的嘶吼扯破了喉嚨溢了出來。
子彈已經穿越空氣,劃破時空,飛向了導彈發出的位置。
戰鬥已經正式開始,到處都是火光和槍響。
嘶吼的聲音不絕於耳。
白徵手腳發軟的走過來,幾乎不敢看那個孤絕的背影,這種憤怒和絕望的氣息從來不曾在這個人的身上出現過。
他從不曾看過這樣如負傷野獸般的溫晴,心疼,真的心疼,如果沒有他的任性要求,是不是她就不會經歷此時離別,不會打破她美好的生活?
可是,可是他到底還是做了,後悔,呵呵呵……
這世上哪裡有後悔藥啊!
走在灰色的地帶,與黑色交好卻爲了白色而活,對於他而言,自己是被完全隔離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信念,並不斷的用這個信念說服自己。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爲了這個國家,爲了自己的家人能夠幸福的活着。
但是,第一次總是讓人難受,讓人質疑,付出這麼多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希望安撫這個人。
想要抱住她。
告訴她。
我們都沒有錯,只是我們效力國家的方式不同而已。
白徵飛跑了過去,可下一刻,
舉着狙擊槍的溫晴猛的回頭,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森冷的殺氣撲面而來。
“溫晴,溫晴,沒事,沒事的。”白徵舉起了手,眉宇柔和安撫,靠近她,“放鬆。”
溫晴的左眼睜開,緩緩的擡起頭,染了血的眼像是一直在哭泣般的痛苦,臉頰上的淚痕發着血紅的光澤,彷彿控訴般的瞪着白徵,無聲的詢問,爲什麼會這樣?
白徵舔了舔發乾的嘴脣擡起了手,想要抱住她安撫,一枚流彈突然穿過了空氣,帶着風聲,如死神的鐮刀,飛過了他們的中間。
這一刻,白徵清晰的確認有東西打中了自己。
眼睜睜的,看着那枚子彈穿透了自己的手指,無名指橫飛出去,鮮血飛濺。
慘叫還沒來得及發出來,身體猛的一僵,定在了當場。
剎那間的變化。
溫晴只覺的有什麼東西噴濺在了臉上,細小的水珠?滾燙乃至灼熱。
然後,這隻完整的手缺了一樣東西。
是什麼?
神情有些恍惚,下意識的抱住了倒向自己的身影。
“呃……”一聲輕呼,直到身體被接住,白徵才切實的感受到身體傳達的疼痛。
手還有腰。
兩枚子彈,幾乎是同時……
呵呵呵……這是運氣太好了嗎?
白徵苦笑着,完好的手緊緊抓住了溫晴的衣服,擡頭看着他,“後面……”
溫晴這才感覺到手心部位傳來了溫熱的溼意。
所有分散的思緒瞬間擰緊,擡頭快速的看了一圈,“沒事,沒事的,流彈,應該只刮破了一層皮,沒事的,不會有事……”喃噥的話從嘴裡吐出,事實上,這話是安慰白徵還是安慰自己溫晴都不確定。
慌亂的腦海裡還停留着那一刻突然飛濺出血液的手和倒下的身影,像是慢動作一樣不停的在腦海裡回放,一遍又一遍。
這個人也要倒在自己的面前嗎?
像天空驟然炸響的煙花帶走的那些隊友們一樣嗎?
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捏住,狠狠的一抓,帶動得所有的骨節和細胞發出難以忍受的疼痛。
“沒事,沒事,沒事的。”溫晴不停的說着,小心的將白徵放平在地上,“放心,只是流彈而已,我幫你包紮。”不斷重複着安慰的話語,溫晴手忙腳亂的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最終也只能脫下還算乾淨的外衣捂住了白徵的手,然後掀起了他的衣服。
當衣服被顫抖的手一層層的剝離,隱約的燈光下,被鮮血模糊了一片的後背露出了一個孔洞,殷紅粘稠的血液正在從那裡冒出來,隨着身體主人的呼吸,生機和活力在不斷的流逝。
該死的!
溫晴咬緊了牙,竟然不是刮傷!
而且這個位置……
他害怕的輕觸傷口周圍,白徵的身體猛烈的抖動了起來,直到確認沒有傷到脊椎骨才鬆了一口氣,期盼般的看着視線盡頭的那雙腿,“動下,動下腿。”
疼痛在意識到自己中彈後,如驚濤駭浪般席捲而來,迷迷糊糊的,很多聲音都被剝離,只有耳邊不斷安撫的聲音。
白徵凝聚心神,咬緊了牙,點了一下頭,挪動了雙腿。
直到確認雙腿還能動,完好無損的神經傳達,終於讓他的鬆了一口。
後背中槍的瞬間,雙腿軟了下來,就連他自己都害怕是脊椎骨被打斷。
還好不是,還好!
“沒事。”白徵提起的心臟落地,語氣輕鬆了下來,“把何瑞,何瑞叫過來處理傷口,你繼續,繼續指揮。”
溫晴正捂着傷口的手一頓,這才反應過來在這種時刻捂着一個傷口發呆是多麼傻而無意義的行爲,只是……突然間,沒了繼續戰鬥的*,只想陪在這個人的身邊,直到完好的處理傷口,直到確認這個人真的無恙,似乎,才能夠找回空氣。
壓抑的,抽搐的,心臟疼痛難忍。
“快啊!”白徵沙啞的吼着,“你他媽想讓我流血流到什麼時候?老子還可以動,又不是廢了!滾!”白徵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至少換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治療。
溫晴突然將爬到一半的白徵摟在了懷裡,緊緊的,視線空茫的注視着一點,“不要動,哪裡都不用去,他過來了。”
白徵費力的轉頭,模糊的視線果然看到何瑞手裡提着個箱子貓着腰跑了過來,在他身後的背景裡,到處是奔跑的人羣和劃破空氣的銀光。
何瑞快跑過來,直接跪在了地上,慌亂的打開醫療箱,嘴裡喃喃的念着,“哪裡受傷了?哪裡受傷了?哪裡?”
溫晴的視線落在了白徵緊緊抓着衣服的手背上,劇烈顫抖的手臂,青筋浮現。
十指連心,能有多疼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斷掉的是無名指,傷口在關節處,又那麼嚴重,就是平時連接起來都是有些頭疼,更何況是此時,斷了,……
廢了!
這是一輩子的殘缺……
“兩處嗎?”何瑞看了眼眼前的情況,快速的下了總結,然後又問,“有致命傷嗎?”
“應該沒有。”溫晴搖頭,將手移到白徵的後背比劃了一下,“斜射進去,子彈留在皮下,流彈,傷口應該不深,但是需要取出子彈,暫時……”溫晴吸了口氣,緩和因爲緊張而失聲拔高的聲音,看了一眼當前的戰鬥情況,“暫時不能動手術,大概包紮一下,我們先回去。”
“回哪兒?”何瑞看他。
“基地。”溫晴目光如箭,“放棄貨物,飛回基地。”
“但是我們兩架飛機都……”何瑞猛的停嘴,眼眶瞬間泛起了熱意,記得今天早上自己還在副隊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昨天晚上還和姜歡打過牌,只不過剎那間,他們就永久逝去,而自己是不是也會很快的步上他們的後塵?
溫晴的嘴角抿緊,在戰場火光的照耀下,沉澱出剛鐵燒紅般沉重悲傷的氣息。
“不……”
白徵一把抓緊了溫晴的衣服,哀求般的看着她,帶着一絲水光,帶着一絲絕決和誓死不悔的目光,“至少……走之前……把系統炸掉,徹底,粉碎。”
有些事,有些話,即便是死,都不能忘。
有些事,有些話,即便是死,也不能忘。
死神的利刃已經放在了脖子上,只需輕輕一勾,便人頭落地。
但是當那句話說出來之後,溫晴和何瑞同時放棄了撤退的想法。
是啊,設備必須毀掉。
他們都知道,這些東西經不起研究,一旦拆解下來,白徵的身份,國家的秘密行動就全部曝光,國家受到輿論的譴責,外交失利,一系列的後果他們都承擔不起。
心裡的天平再次失衡,任務的那一側的砝碼像是吸了水一般的不斷加重,最後自身的生命安全高高揚起,再也不能比。
溫晴注視着眼前的男人,那雙像是命令一般的眼底帶着更多的哀求,捏在腰側的手不斷的加重,傳出撕裂般的疼痛。
不用遲疑,沒有選擇。
點頭,然後重重的點頭,死死的將指甲扣緊肉裡殷紅的血悄悄的滴落在沙漠裡,和黃沙混成一片。
“好。”
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爲都還活着,而犧牲的戰友也在看着他們。
“我去。”何瑞乾脆的開口,白皙的臉像是透明的一樣,透析出身後景色的慘烈和肩膀上的責任。
這些責任是重擔,壓得他喘不過起來,但是卻散發着金色的光芒,讓人肅穆。
動手的人,一旦被發現,只會被安上間諜的身份。
因爲,他們需要給加麥爾一個交代。
只是,在這空曠無垠的沙漠上,他能逃到哪裡去?
再也逃不掉。
國際刑警不會承認他。
白徵會動手抓住他,親手送到加麥爾的面前。
死亡是最後的歸屬。
但是男人一輩子,總有些必須去做,不得不做的痛苦抉擇。
而無論他是特工,還是士兵,使命永遠擺在了最前面。
白徵艱難的翻過身,腰部方纔放上的白色膠布染滿了鮮血,緩緩的滑落在了地上,被風沙吞噬。
受傷的手顫抖的伸出,高高的擡起,然後勾住了何瑞的脖子。
何瑞被帶的彎下了腰,彼此額頭貼靠,汗水沾粘了彼此的肌膚,溫熱不斷的提高,傳遞着。
指尖的鮮血流淌着,滴落在肩膀上,侵染了衣服……
白徵的眼大睜,像是要吞了何瑞一般的看着他,看着眼前不斷顫抖的睫毛,像是翩飛的蝶一般讓人心醉而悲傷。
白徵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說道,“炮臺可以不管……搜索雷達一定,一定要毀掉,側面有個小口,可以把手雷丟進去,一枚不夠,最少……最少要……五枚。”
最後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白徵幾乎難以開口,五枚,一次只能丟一枚的孔洞,當第五枚丟進去的時候,基本第一枚已經到達爆炸時間,炸飛的雷達……靠近的人……就算炸不到,雙耳也會震聾,失去了聲音的辨別,再想逃離這個沙漠簡直不可能。
他們都知道呵,都知道的,卻沒有選擇。
“那裡人很多,但是,現在情況很亂,是個好機會,現在,懂嗎?現在……”
白徵斷斷續續的說着,眼眶裡已經匯聚了淚水,拼命的忍耐,剋制,只是火焰紛飛的戰場灼燒得這雙眼染上了血般的色澤。
隱約間,流淌下來的不是淚……
何瑞認真的聽着,仔細的,每一個細節都會點一下頭,然後燦然一笑,“沒事的,放心,不用擔心我,好好養傷,我們回國見。”
溫晴眉心夾緊,將頭偏到了一邊,狠狠的吸了一口氣,眼眶已然溼潤。
她明白的,完全明白。
何瑞的安撫是多麼的無力,像是期盼一樣,期待着可能的那一線生機出現在眼前。
只是……
視線穿越空間,注視着目標物的一角,吞噬了半個天空的火焰詔示着那一處的顯眼。
甚至……沒有丟進五枚手雷的機會就會倒在半路上。
或許……需要兩個人才行。
溫晴緩緩的眯起了眼。
一個進行任務,一個進行護衛警戒。
這個炸燬任務纔可以完成。
“我也……”話音剛剛從嘴脣裡發出,腰上的對講機就傳出了聲音,聲音斷斷續續,被風沙吹散,卻像是一縷曙光一般照耀了進來。
“隊長,報告座標,我們正在靠近,報告座標。”
所有人的眼猛的清亮了起來。
是啊,爲什麼會出現這種絕望的心情?
是因爲驟然失去的兩名隊員嗎?
還是因爲白徵的受傷?
又或者是這種圍剿讓他們都失去了離開這裡的念頭?
還有四名隊員在300米外待命。
加麥爾和基地的人手正在過來的途中。
拼一拼未必沒有機會。
如果不奮戰到最後,就輕言放棄。
不甘心,絕不甘心!
溫晴最快速的從悲傷的氣息裡抽離,眼底銳光吞吐,環顧四周,準確扼要的將方位說了出來。
然後,溫晴擡頭看向何瑞,“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如果不行,我陪你去。”
何瑞點了下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將白徵的身體按了回來,進行戰地急救處理,只是那雙拿起軍用膠布的手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
他可以一鼓作氣的赴死,卻依舊懼怕死亡,壓抑的顫抖已經是他能夠剋制的最後手段。
溫晴將白徵的手抓在了掌心裡,接過何瑞遞過來的棉花和消炎藥,就着遠處戰火的光亮小心的處理着他的斷指。
右手,握槍的手,上面很乾淨,相比較右手帶着華麗戒指的手指而言,溫晴覺得更喜歡這隻手,爲什麼?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很乾淨修長,輕輕捏起杯子的時候,骨節分明的手會有一種很優雅的感覺。
只是,如今,
無名指沒了,
怕是再也……戴不了婚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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