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玄玉眼中掩飾不住的羨慕和狂喜,葉落幾乎就要開口將這把劍贈給他,可是剛纔師父責備了楚玄玉,葉落才臨時起心,要把美人圖交給楚玄玉好讓他去博取師父的歡心,嘴上雖然安慰楚玄玉,可是葉落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師父,辜負了他的栽培和信任,這劍就當是補償師父的吧。
“玄玉,你看,這是把少見的寶劍,明天我拿着這劍去與司徒瀟一戰,必定能事半功倍打贏他。然後我再把這劍送給師父,師父肯定會更加高興,說不定就會答應我們的事情。”葉落淺淺一笑:“你累了吧?早點休息,順便想想怎麼對師父說你得到美人圖的經過。我去見師父了。”
葉落起身很快融進了夜色中,楚玄玉握着畫卷,久久凝視她離開的方向,看似溫醇平靜的神情下,有着不忍,愧疚,矛盾……
當葉落避開濯香門的弟子,悄然來到瞿懷山起居的院落時,正好那些前來拜訪的老友們告辭離開,等到院中沒有了其他人,瞿懷山說到:“下來吧。”
屋檐上輕飄飄的落下一個少女,正是葉落:“師父,泠霜回來覆命。”
瞿懷山靜靜地打量了葉落一番,語氣無悲無喜道:“辛苦你了,怎麼如此打扮?你是給玄玉和素素解圍,但是又不想搶了他們的風頭,纔想出這麼個辦法來的吧?”
這三個孩子都是瞿懷山親眼看着從小長大的,他們的秉性,他再瞭解不過。
葉落偷眼看看瞿懷山,卻看不出什麼眉目,不知道師父是隨口說說,還是察覺到她與楚玄玉之間有什麼,小心回答道:“反正只要打敗司徒瀟,他不敢再在濯香門輕舉妄動,無論是誰都是一樣的。徒兒這樣打扮,以後叫人恥笑幽冥使者連濯香門一個做粗活的丫頭都打不過,豈不是更好。”
想到司徒瀟被人笑話,再也囂張不起來,葉落脣角邊露出一絲笑意。
瞿懷山將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慢悠悠地走進屋中說:“泠霜這次回來,好像改變不少。”
葉落一愣,驚覺自己剛纔想到司徒瀟的樣子時,有些忘形了,忙垂首而立道:“徒兒知錯。”
瞿懷山的屋裡一切簡樸有序,帶着淡淡的香火氣,那是他經常思念亡妻,每日焚香祭拜的緣故。
“泠霜,這次出去的時間太長了,連跟師父說話都生分了?你能這樣開心,師父也覺得欣慰,何錯之有?來,坐下慢慢聊。”瞿懷山說着,坐下便給葉落倒茶。
葉落慌忙接過茶杯,暗罵都是龍澈那傢伙不知不覺影響了自己,居然會忘了師父平常教導的要清心寡慾才能練好功,存了幸災樂禍看笑話的心情,靜下了心來說:“這次事情沒辦好,讓師父失望了,徒兒心裡有愧。”
瞿懷山呷了口茶,才問:“怎麼?美人圖沒有找到?說來,那麼久遠的東西,爲師也不能確認究竟流落在了何方,你找不到也在意料之中,聽說這次有人走漏了風聲,你去滄蘭一路上十分的艱險,不如休息一陣子,等爲師再好好參詳手上那副美人圖,下次再尋罷了。”
瞿懷山如此大度,更令葉落如坐鍼氈,她從來沒有欺瞞過師父什麼,除了和楚玄玉的感情,還有這次擅自做主將美人圖給了他,可是師父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
她忽地起身,單膝跪下,將背上的無名劍取下雙手舉過頭頂:“這是徒兒此行偶然得到的稀世寶劍,請師父品鑑笑納。”
瞿懷山伸手拿過劍,只見劍鞘上繁複精細的龍騰大海的紋樣,龍嘴裡銜着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一看便不是俗物。
將劍拉開,不過寸許,那黑的發亮,沒有一絲瑕疵的劍身映出瞿懷山仙風道骨的面容,發出凌厲森寒的王者之氣,瞿懷山的瞳仁陡然緊縮,重劍無鋒,大氣霸道,這是一把鑄造時巧奪天工,又浸淫了前主人秉性的一把帶着靈氣的絕世好劍。
“真是好劍,爲師平生還未見過此等殺氣凌厲,具有靈性的武器。”瞿懷山不由讚歎道。
葉落見他如此高興,鬆了口氣。
可是瞿懷山翻來覆去打量了一番,卻將無名劍重新遞還給葉落,看着她不解的目光說:“泠霜,師父年紀大了,這次閉關一直悟不透一些招式中的精髓,才比原定計劃晚了這麼多天出來,濯香門幸有你們已經成長起來,很快你們就能獨擋一面,爲師在這裡清靜慣了,恐怕以後再沒有什麼興趣行走江湖。所以這劍,爲師拿着用處也不大,還不如你留着防身,也免得這好劍被埋沒。”
葉落見瞿懷山如此喜歡,卻又不收,再次將劍遞到瞿懷山面前,懇切地說:“師父,濯香門中師父是最有資格佩戴如此好劍的,弟子知道這劍需有功力高強者,能震得住它自身桀驁之氣,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與師父相比,弟子修爲尚淺,恐難以駕馭。”
瞿懷山復又將劍推還給葉落,不在意的擺擺手:“論功夫,你,玄玉,素素都是濯香門中佼佼者,爲師只是經歷多些,經驗多一些罷了。既然你機緣巧合得到此劍,證明你註定應該是此劍的主人,天意不可違。你是擔心師父會責怪你沒有尋到美人圖?大可不必擔心,師父對那些名利寧心淡泊,尋美人圖與寶藏只是不想它們落入歹人之手,爲禍武林,甚至殃及國運,暫時尋不到也是時機未到,也或許註定這番轟轟烈烈的作爲冥冥中上天另有安排,師父怎麼會責怪你?”
“師父,弟子沒有尋到美人圖,不是說師父就無緣一見。”葉落心中歡喜,卻剋制自己表現的和以往一樣的鎮定淡泊道:“師父剛剛出關可能還不知道,這次大師兄不負期望得到得到了美人圖。”
“是嗎?”瞿懷山微微動容:“沒想到居然是他那一路有所收穫,難道當初爲師的判斷竟然誤差這麼大?爲師研究了多年,才覺得滄蘭是最有可能藏下一幅美人圖的地方,特意派你去,另幾路只是以爲掩護,線索並不明顯……”
葉落怕師父會參透其中奧妙,忙說:“師父對泠霜恩同再造,想以此事爲契機,幫扶泠霜將來能擔起掌門重任,泠霜心裡感激不盡,只是泠霜自知在濯香門中真正能臣服於我並不多,單憑武力,又怎麼能讓大家心服口服一起將濯香門發揚光大?何況論進門的順序,泠霜就更沒資格……”
“你是想幫玄玉登上掌門之位吧?”瞿懷山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卻道盡天機。
葉落一咬脣,覺得必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讓師父清清楚楚的知道,豁出去道:“大師兄才德兼備,門中弟子都是真心臣服與他,二師姐這些年來幫助師父打理日常事務也駕輕就熟,她們都比泠霜更有能力和本事做好掌門,泠霜也願意盡心協助他們,師父如果強行將掌門之位交到泠霜手裡,也許開始大家會懾於師父的權威,暫時服從於我,可是這樣的掌門對我來說做了又有何意義?也許一些人會心生積怨,日積月累難,到有一天師父再不能幫我的時候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立掌門的事情還請師父三思。”
瞿懷山輕輕一聲嘆息:“泠霜,記得那年冬天……”
漫天的雪花象湖邊飄揚的蘆葦,扯天扯地的下了三天,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兩山之間奔流而下的河水,只剩了窄窄的一條小河溝。
那時的瞿懷山做了掌門還沒幾年,風裹着雪花吹起了他的風帽,一頭黑髮在白雪中十分顯眼。
當時,他正辦完事情,急匆匆的走在返回濯香門的路途中,施展輕功準備跨過那條兩邊都結了厚厚冰層,一躍就能到對岸的小河溝時,忽然聽見隱約的嬰兒啼哭之聲,他擡頭四下張望,看見上游一個藤筐樣的東西載着一個紅色的物事,時沉時浮而來。
天地蒼茫,連飛鳥都看不到一隻,瞿懷山好奇的迎着藤筐飄來的方向而去,將那東西撈起,看見裡面是個紅綾小包被,有個小小的嬰孩,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怕的,哭得已經快啞了喉嚨。
當他看見那孩子的臉時,吃了一驚,縱然是他走南闖北見識過那麼多奇異的事情,此時仍不免差點將那孩子脫手拋出去,怎麼會有這樣相貌奇特的嬰孩?
一片大大的雪花落在了那嬰孩的嘴邊,她居然伸出舌頭舔舐、着,止住了哭泣,可是很快,嬰孩再嘗不到任何東西,哪怕是一片薄薄冰冷的雪花,於是又撕心裂肺卻已經流不出淚來的嗚咽,看來是餓的不行了。
紅色的包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花,嬰孩的臉已經凍得發紫,再沒人管這孩子,用不了多久,她必死無疑了。
瞿懷山將嬰孩抱進懷裡,用胸口爲她暖着身子,大聲叫道:“有沒有人,這是誰的孩子?”
風雪更緊了,撲啦啦拍打着他的臉頰生疼,捲走了他的呼叫,只有遠山的回聲和懷裡孩子的抽泣聲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