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陰鷙的眸子已有冷意，那母親哼一聲甩下了手，仍怒目瞪着林青：“你會不會開車？那麼大個人都看不見，眼睛長天上去了吧？現在撞了我女兒打算怎麼辦？給點錢就完事了嗎？”
她句句指責，字字不留情面，林青原本想着私了的話，她能做的不就是拿出手術費嗎？
慕離以前哪裡見林青受過這樣的責罵，正要開口卻見林青擡起頭，半張小臉上留着通紅的指印，觸目驚心。
“撞到人我有責任，醫療費我全部承擔，但你女兒不守交通規則突然衝出來，我想這種情況放在誰身上都未必能躲得過。”林青深吸口氣，想到剛纔見那女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你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卻沒想過是你女兒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
林青這話並不是隨口一說，她剛纔冷靜之後回想過，那個女人出現的太突然，並不正常。
慕離神色不明地望向林青。
他看得出她的肩膀在輕微顫抖。
“你這女人是什麼意思？我女兒被你撞了還怪到她頭上？”那母親揚聲喝斥，隨她一同來的家屬只站在一旁也不吭聲。
大概這種場面他們也見怪不怪了。
林青仍坐在長椅上沒有起身，眼底迸發的神情卻參雜着淡漠：“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至少等手術結束後再來追究。”
那母親自然不依，走廊有人經過也不避諱：“撞了人你還有理了是吧？現在的人可真厲害，別人的命都不當命來看了！”
此話一出，引得路人往這邊注目。
林青雙拳緊握，指甲深陷進掌心的肉裡：“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走出來去掉了口罩：“怎麼回事？在手術室外面還吵架？”
女人的母親還要開口，慕離冷聲打斷：“情況怎麼樣？”
“還好送來及時，已經沒有大礙了，只是孩子沒了，患者的情緒不穩定，等她醒來家屬要多注意一下。”醫生交代幾句之後又回到手術室。
林青騰地從長椅上站起身，垂在兩側的手臂無力鬆開，她渾身僵硬竟一點疼都感覺不到，掌心內已被生生掐了一排月牙狀的血痕。
她有了橙橙，自然明白身爲母親的感受，最痛苦莫過於失去孩子。在英國的時候有一次她不小心跌倒，若不是被送去醫院及時就可能流產。
那時候她真是怕極了。
那母親聞言一愣，神色怪異地朝林青看去，等她反應過來後揮起手裡的皮包就要往林青身上掃。
“死女人，連我女兒肚子裡的孩子都撞沒了！”
林青沒有躲，就算真的是那女人衝到她車前，造成的後果也是無法挽回的。
眼看皮包就要橫掃到她的臉上，那母親也是紅了眼，下手極重，快要打在林青身上的一瞬，那道黑影卻生生被阻擋在半空中。
那母親的手腕僵硬，皮包失控地掉在地上，慕離眼底的厲色已昭然若揭。
“這不全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要不是她撞過來，我女兒會失去孩子嗎？”
“她撞人並非故
意，而且，你女兒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慕離當時在場，他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但很有可能是那個女人突然衝到了林青的車前。
“你什麼意思？撞了人還想逃避責任？”那母親揚起嗓子，尖銳的叫喊聲穿透了整個走廊，“我真是沒看出來，姑娘，你看着也像是有孩子的人了吧，知不知道孩子對母親來說有多寶貴？”
林青將脣咬下一排齒印，幾乎要陷入脣rou中。
那母親見狀不依不饒，想來今天非要將事情鬧大，她另一隻手忽然揚起，就要朝着慕離身旁的林青扇去。
“我剛纔提醒過你，一旦動手就要爲你的行爲負責。”慕離神色冷冽，重重將那母親的手甩開。
後面一直沒有吭聲的幾個親屬似乎認出了慕離，快步走到那母親旁邊小聲說了幾句，那母親才臉色唰得慘白，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慕離冷着臉將林青護在身後，轉過頭見她神情恍然，他眉心一冷：“剛纔她傷到你了？”
林青飄散的思緒才收回些，並未和慕離目光接觸，她看向手術室的牌子熄滅了燈，啞然：“我沒事。”
她想不到自己竟害死了一個幼小生命。
手術室的門再度打開，女人臉色蒼白地從裡面推出來，幾個護士隨在旁邊通往病房。
林青只匆匆瞥了眼，見那女人還在昏迷中。
家屬急忙跟上，林青卻沒有邁出腳步的勇氣，她定定站在原地，終於找回些力氣時又握起掌心。
手機鈴聲在此時不期響起。
慕離明顯感覺到她全身顫抖了下，從她眼底溢出不曾有過的光亮。
電話接通，戴澤近乎急瘋：“林青，你在哪兒？”
林青沒怎麼用力就掙開了慕離的手，走到一旁：“我在醫院，市中心醫院的手術室外。”
戴澤的聲音有很重的喘息，似乎正在跑着，他聞言鬆了口氣，站定腳步擡起頭，醫院大樓就在眼前。
林青自然要留在這裡等他，掛斷電話後頭也不回沖着慕離冷聲：“你回去吧。”
“又要趕我走？你也就在別人那兒能裝裝樣子，在我面前不用這樣。”慕離將她拉入懷中，感覺到她脊背微微僵硬，“心裡難受就說出來，憋着算怎麼回事？”
林青擡眸：“慕離，我只問你，在你面前我還有脆弱的理由嗎？”
慕離的手一頓：“有。”
“不，沒有了。”林青彎起脣卻沒有笑意，“我不會再依靠你，也不會讓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對我來說，你只是傷害過我的人而已。”
慕離臉色一沉，手臂不由收緊：“你真的愛上那個男人了？”
林青並未否認：“他叫戴澤。”
慕離的臉色剎時沉寂，單是想到林青和那男人站在一起他就不爽，現在竟然親耳聽到這句話。
他修長的手指狠狠攥起林青的下巴，用力將她抵在手術室外冰冷的牆面上，林青後背撞得生疼，不得不擡頭：“你愛上了他？”
“不可以麼？”林青平靜的眸子越發讓人心寒，似乎要將慕離的心一片片剝開，“我以爲，五年前你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我會愛上別
人。”
“我不信。”慕離俯下身，將臉同她貼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頰，“你要是愛他，就不可能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林青原本清冽的神色忽然散開，她失笑：“到現在你還在想着橙橙的事？我以爲那天我說得很清楚了。”
慕離皺眉，又想起橙橙那張和他幾分相像的小臉：“你說了不代表就是事實，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心。”
“慕離，你搞笑呢？”林青撥開他修長的手指，她指尖冰冷，竟碰得他心頭一顫。
“你覺得我現在像在開玩笑嗎？”
“那你就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沒有資格問我真心的人就是你。”
慕離像是捕捉到什麼信息，緊皺的眉有所鬆動：“所以，你的真心還在我身上？”
林青實在無法和他交流。
“林青。”一道溫柔嗓音自慕離身後響起。
林青心口一暖，掙開慕離的束縛向男人走去。
戴澤顯然是趕來的，他大步從走廊盡頭走來，頸間的領帶被扯開，領口的扣子也鬆了兩顆，林青走近時能看到他額間細細的汗水。
他一定急壞了。
林青鼻尖一酸，再也沒辦法裝得堅強，幾乎是衝到戴澤面前，在他還未站定時就撲入他的懷抱。
她嚇壞了。
戴澤被她撲得險些站不穩，一顆心終於放下，他的手臂繞到她背後輕輕將她擁入懷中。
“沒事了。”他字字溫柔，以至於讓林青有一瞬的恍惚。
林青一張小臉悶在他胸口許久，等情緒平復下來才聲音暗啞道：“我撞的那個人，流產了。”
戴澤有些驚愕，這才明白她的反常，他輕輕撫着林青後背，眼底盡是疼惜：“別怕，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先去看看。”
林青悶悶地點了點頭，聲音仍有哽咽，她的兩條小胳膊還緊緊抱着戴澤的腰，對她這樣的親密姿勢，戴澤反倒有些緊張。
越將她視作珍寶，就越對她的每個舉動都小心謹慎。
尤其是剛纔他看到慕離將她抵在牆上的那一幕，說不吃醋是假的。
對戴澤，林青是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纔會將最脆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他。
慕離恍然，她的依靠已不是他。
戴澤轉過身看向慕離，笑容溫潤得體：“慕先生，謝謝你將林青送來。”
慕離沉下眸子，此時醋意大發，他眼底笑得極有深意，走上前在林青身前站定：“剛纔的話還沒有說完。”
林青此時依在戴澤身側，戴澤的手臂很自然繞在她的腰後，將她輕攬在懷。
林青聞言挽起脣：“該說的我都說完了。”
戴澤垂眸看向林青，響起剛纔在電話裡聽到的那句話，心頭涌起暖意，眼中的溫柔更深更濃。
林青見慕離的臉色漸沉，便不再看他，無意中看到戴澤凝視自己的目光，不覺臉上一熱，忙別過了眼神。
慕離冷眼瞧着，兩人這曖昧的互動簡直可以直接把他氣死。
“戴先生，上回你說你們已經結婚了，可我怎麼記得，她前幾天纔去相親來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