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溪花園夜色如常，時針慢吞吞地挪到十的位置。
2802室的客廳沙發上，坐了半個多小時的女人顯然已經不耐煩。
她清眸掃向對面的男人，見他氣定神閒地搭起條腿，修長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敲擊着，靜謐的空氣中，聲音不緊不慢。
從一回來慕離就聲稱有文件要看，且必須立刻處理，於是林青這一等，就沒完沒了了。
慕離指尖在鍵盤上敲動，專注於工作的模樣倒是林青許久未見的，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卻抵不住男人這樣大搖大擺地坐在面前。
林青並不是容易急躁的性子，這會兒卻越發地心煩意亂，她再度瞥向男人，兩道清冷的目光沒有轉移男人的注意力。
男人早已察覺到她的神色，更加不慌不忙地敲着鍵盤，他的理由也算正當，這份文件的確需要他親自處理，只不過算不上緊急。
總之，他也沒騙人。
時間走過十點一刻，秒針擺動的細微響聲提醒着他們，夜深了。
慕離終於將視線落在林青臉上，對上她那雙清眸，他指尖動作未停，目光在電腦屏幕和林青之間穿梭。兩人的對話時不時傳入耳膜，迎合着溫柔夜色倒有幾分繾綣纏綿。
林青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可以開始了嗎？”
男人盯着電腦屏幕：“你急什麼？”
林青細眉擰起，聲音已漸漸失去耐性：“我很急，趕時間。”
“這種事就要慢慢來。”慕離並未擡頭，似乎看到了某個關鍵點，他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我注重的是過程的享受，懂嗎？”
林青看向牆上的鐘表，她從進來就坐在沙發上，雙腿都有些麻了：“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
男人這纔將臉從屏幕前擡起，眼裡顯露出一抹曖昧淺笑：“現在才十點，你就要？”
“不然要等到十二點嗎？”
慕離不置可否：“你就不怕開始的越早，我就把時間拖得越久？”
林青盯着男人那雙目光灼灼的黑眸，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燒起的曖昧，她這才陡然回味過來，他們之間的對話似乎有那麼點情色的味道。
“慕離，我是來和你談離婚的事的。”
慕離以指腹抹了下脣，雙手撐在腦後窩進沙發裡：“我當然知道，我們說的不就是這件事嗎？”
林青有口難辨，和這個男人比謀術，她註定贏不了。
“是，所以現在可以開始談了嗎？”
慕離將電腦從腿上挪開，拍合住擡頭看她：“你想怎麼談？”
林青反問：“你怎樣才願意離婚？”
慕離眼神似有玩味，更多是深邃而幽深的神色，林青望不進他的眼底，只覺得深陷一團迷霧。
“你真的一定要離婚？”慕離的嗓音突然沉下來，似在隱忍，“不管發生什麼，不管橙橙需要一個爸爸，不管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可能？”
“對，我要離婚，一定要。”林青將他說的那些統統排除，在她看來，都是不可能。
慕離薄脣緊抿，頭頂的水晶吊燈打下一片橙黃色的光暈
，他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手指在膝蓋上輕點。
良久，他低魅的嗓音纔打破沉默：“好，我答應你。”
林青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男人的聲音隨即又響起：“不過，你若想沒有阻礙的離婚，就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這也是我同意離婚的唯一一個條件。”
林青一瞬不瞬盯着男人，生怕他反悔似的，她忙點了點頭：“你說。”
“三個月，”慕離伸出三根手指，舉至林青眼前，薄脣間的每個音都迷人誘惑，“帶橙橙搬過來和我住三個月，等時間到了你若還堅持離婚，我絕對不會說個不字。”
林青期待的神情一瞬冷下，她看着男人，方纔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不論男人說出什麼苛刻條件都要毫不猶豫地答應。
可是這才過了不到一秒，她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慕離視線自她身上逡巡，修長雙腿已站立起，他單手插兜指着家門：“若是不答應，現在離開就可以。”
換言之，此時一走，以後就再沒有和解的可能。
林青站在某個決斷點上，感覺一雙手正將她猛地往前推，她一次次的負隅頑抗都只能讓那雙手更加用力，前方既是懸崖，回頭卻也看不到退路。
她怎能不猶豫？
慕離已猜出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心底卻仍有失望，他收回手摺身走向臥室，無視身後內心掙扎矛盾的林青。
林青的脣瓣張了張，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慕離再從浴室出來時，客廳已空無一人。
他倚着家門口朝2801緊閉的房門看去，指間的香菸星火燃燒，幾撮菸灰散落。他低頭，猛吸了口，胸腔中只留下一片繚繞煙霧。
路曉因爲那頓飯沒和林青說幾句話，將林青約了出來，兩人在從前經常去的那家甜品店見面，今天不是週末，客流量相對少一些。
林青環視一週，並沒有急着點單：“這裡人會不會太多了？不然我們換家。”
她瞭解過路曉的情況，但路曉若有心瞞着，她也無法知道太多。
路曉把單子推到她手邊：“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一般人多的地方都沒問題。”
“是嗎？”林青眸光輕閃耀，她挽起脣立刻朝單子掃去，“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我好久都沒吃過了，我就要這個。”
路曉比從前變了不少，再沒有張揚，她點點頭朝服務生招手：“這邊點單。”
林青看着路曉同服務生交流，心頭有暖流涌過。
能看到路曉這樣好好的，就很好。
雖然所有人都被傷害過，總要有人從那段記憶裡逃出來，林青頭一回慶幸那個人不是她，而是路曉。
路曉被她盯了半天，順了把她的短髮：“我頭髮亂了？”
林青輕抿起脣笑着搖搖頭：“我是覺得你現在都要成萬人迷了，可是你是怎麼和那個凌安南走到一起的？”
路曉雙肘撐在桌沿，十指交扣將掌心朝着自己，看着某處出神：“我沒有和他在一起，他只是因爲無意中從慕離那裡知道了我的事，所以這幾年幫忙照顧我而已。”
“只是這樣嗎？”林青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要是沒別的心思，怎麼會無緣無故一直照顧你？”
林青託着下巴，很難想象那個紈絝子弟日復一日按時去照看路曉的情形。
那場面，一定十分驚悚。
“大概是覺得愧疚吧。”路曉並不隱瞞，卻忘了這件事林青還不知道，她回憶下才解釋，“他很早以前就說過，那時候他耽誤了慕離去找你，才讓你們錯過了，爲此一直自責。但是那場車禍也不全是他的錯，那天的雨下得太大了，我看得出他挺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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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抿着的笑僵在脣邊，她聲音隱着顫意，怔怔盯着路曉：“你剛纔說的……什麼車禍？什麼慕離去找我？”
路曉收住話，這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她避開林青精準的目光，一瞬竟覺心虛：“我說了嗎？你可能是聽錯了。”
林青隔着桌子抓住路曉的手：“你剛纔說凌安南耽誤了慕離去找我，還出了車禍，你告訴我，車禍和慕離有關係嗎？”
路曉雙手握緊，思索着怎麼把這件事圓過去。當初林青回來時凌安南就提過告訴林青，可慕離的意思是誰都不準說。
他不想讓林青覺得欠了他，也不想有朝一日當她重新回來，是因爲這種理由。
林青看向路曉的眼神似在懷疑：“慕離去找我，是什麼時候的事？”
“林青，那我問你，這個答案對你重要嗎？”路曉對上她的目光，這一望，竟直直地撞進了林青的眼底。
她的神色……
路曉微微一怔，服務生端着盤子送來甜品。
服務生將兩份甜品分別放至兩人面前，林青不得不鬆開手坐回身。待服務生走後，林青收回視線低頭看着甜品，芒果被切成小塊撒在冰淇淋上，她能嗅到冰淇淋的甜味裡混着芒果的香氣。
很香很香，她卻一時沒了胃口。
“林青，如果慕離對你還是那麼重要……”
“不，他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林青拿起那隻精緻的小勺舀了塊芒果丁送入口中，冷氣順着呼吸沁入心肺，“我在意的，只是五年前是否還有我不知道的真相。”
路曉其實很想說，你這個樣子還在彆扭什麼？明明就很關心。
然而林青沒在提及這個話題，也並未說昨晚慕離提出的條件，她知道，這件事誰都不能幫她。
兩人在甜品屋一聊就是整個下午，陽光染上昏黃，路曉才翻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按開屏幕時她眼皮一跳，掃了眼就將屏幕蓋在桌上。
林青雙手交握以手背抵着下巴，朝路曉的手機努了努嘴：“凌安南找你？”
路曉知道林青不喜歡凌安南：“沒事，繼續說吧，我看時間還早，不如一會兒去附近吃飯？”
林青雖然討厭那男人，但看得出路曉對凌安南是不同的，她自然不會阻礙：“他要是找得急了回頭要算在我頭上，你趕快給他回個電話吧。”
“林青，我和他不可能的。”路曉把又開始震動的手機滑到靜音。
林青看到她的動作，細眉輕皺起：“怎麼這麼肯定？不試試怎麼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