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當初和韋家人說親的時候,日子他們一拖再拖,如今和紀王議親,倒是如此的乾脆利落。
“這是看不上韋家呀,打韋氏的臉!”韋七郎在韋夫人身邊拱火。
“你給我閉嘴吧!”韋夫人怒道,“當初你接了那賤婢進門,就不是打我的臉?”
“我打的可是蕭家的臉。”韋七郎翻了個白眼。
“呵,那蕭家人打的也是你的臉。擺明了蕭家娘子看不上你!”韋夫人氣惱說。
韋七郎皺眉,不知是不是將這話聽進了心裡。
竟沒出兩日,就又往家裡擡了一房妾室。
倒是把韋夫人氣的不輕。
坊間有流言說,蕭家忙嫁女,韋氏忙納妾,兩家這是鬥着氣呢。
韋七郎新納這一房妾室,不是良家女,是樓裡的姑娘,還是個名角兒,叫小翠的。
許多人說這韋七郎豔福不淺,雖沒能娶到蕭家女,卻也是溫香在懷。
不曾想,小翠過門沒出五日,先前被韋七郎親自接進門的那妾室白荷,卻是小產了。
人丁本就不夠興旺,等着抱孫子的韋夫人氣的病了。
“韋七郎可是夠倒黴的。”梅香偷笑一面給蕭玉琢梳頭,一面說着從小丫鬟口中聽來的八卦。
府中的小丫鬟,旁的不知道,這內宅的熱鬧卻是門清。
誰家生孩子了,誰家妻妾相爭了,誰家又添了美姬了……買個菜,倒個泔水的功夫,消息都能傳便一個坊了。
“幸而當初沒有看錯白荷。”蕭玉琢點頭,“她敢冒這個風險,就是有成算的。”
梅香唏噓一陣,“當初她並沒有懷身子,就敢拿了郡主那一萬貫,鬧上韋家的門去,婢子還以爲她定要折在那一萬貫上頭。”
蕭玉琢笑了笑,垂眸不語。
“蕭家的事情算是落定了……”蕭玉琢眼眸暗沉,話音剛落。
竹香便從外頭急急忙忙的進來,“郡主,喜事!”
“紀王和十五孃的婚事定下了,郡主已經知道了!”梅香笑嘻嘻的說道。
竹香咧着嘴笑,“不是這事兒!還有一件喜事,郡主肯定還不知道!”
梅香瞪大了眼睛,“郎君回來了?”
竹香神情一滯。
原本喜氣洋洋的屋子裡,霎時氣氛凝滯。
梅香說完就後悔了,膽戰心驚的看了看蕭玉琢的臉色。
自從那一晚,娘子將郎君攆走之後,郎君就多日不曾回來過了。
偶爾出現在府裡,也不曾入過正院,更莫說踏足正房了。
這般晾着郡主的情形,比之以前還不如呢……
“不,不是,”竹香撓了撓頭,“是老太爺要回來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蕭玉琢聞言一愣,“你說什麼?”
蕭諄被聖上遠遠的打發到江州去做刺史,這才一個多月,他就敢跑回來?
那還不如當初就不要去呢!
不過依着祖父那種脾性,不像是受不了苦,會偷偷跑回京城的人啊?
“聖上下旨叫老太爺回來的!”竹香連忙又說道,“聖上說,老太爺雖然御前不敬,但耿直之心也是爲了天下百姓,爲了江山社稷。不敬之罪,給他個教訓也就是了,念在他年老又是三朝老臣的份兒上,讓他回京,官復原職。”
蕭玉琢倒是全然沒想到。
當初阿孃說聖上看重祖父,並非要一棍子打死蕭家,她還不怎麼相信。
如今可算是知道了,祖父敢在大殿之上就跟聖上嗆聲,那必是有所持的呀?
他當初那麼爽快的離京,獨自趕赴江州赴任,是料定了聖上過不了多久就會召他回來吧?
“好事!”蕭玉琢猛的一拍身邊案几,“天大的好事!”
說完,她哈哈笑了起來,整個小臉兒都光彩熠熠,一雙眼眸如灑滿鑽石碎芒瀅瀅。
“備車。”蕭玉琢昂首吩咐。
竹香連忙應聲,“長公主也正高興呢,見您回去,定會更開心。”
“去公主府。”蕭玉琢眯眼說道。
竹香應聲就要退下,退到門口又擡頭道:“長公主在蕭家呀,此時並不在公主府。”
蕭玉琢卻勾着嘴角道,“去南平公主的府上。”
竹香一愣。
梅香愕然扭頭,“郡主要去找誰?”
“從明覺寺回來,許久都沒有見過南平公主了,倒也甚是想念呢!”蕭玉琢笑的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幾個丫鬟一直到坐上馬車還是懵懵的。
郡主和南平公主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還想念?
南平公主顯然也沒有想到,蕭玉琢會主動來找自己。
她站在花廳外頭,看着端坐在花廳裡,不慌不忙的抿着茶湯的蕭玉琢,呵的冷笑一聲,“我還當是自己聽錯了,或是她們說錯了?”
蕭玉琢笑着起身,“見過南平公主。”
“竟真是你?你是皮癢了,還是哪根筋搭錯了?沒事兒往我這兒跑什麼?”南平公主邁步進了花廳,臉上帶着冷嘲的笑意,說話一點兒都不客氣。
蕭玉琢不以爲意,“我記得在寺裡的時候,公主曾經勸我要活得瀟灑些。我在家中苦思良久,覺得是被自己以往的想法給桎梏了,這不就來向公主討教了?”
南平公主瞪眼看她,驚訝的上身都不由挺得筆直,半晌她咧嘴嘿嘿笑了起來。
“你想通了?”
蕭玉琢點頭,“是,我想通了。”
“這才叫我沒想到呢!比你能來公主府,更叫我沒想到!”南平公主大手一揮,“你們都出去!”
她的婢女都退了出去,蕭玉琢身邊的丫鬟卻不敢走。
南平公主喜怒無常的,萬一動起手來,郡主豈會是她的對手?
蕭玉琢卻不慌不忙的對自己的丫鬟點頭,“公主與我有話說,你們下去吧。”
梅香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郡主什麼時候這般信任南平公主了?
她腳下生根,猶疑不定,是被竹香和菊香架着胳膊拉出去的。
南平公主眯眼看着蕭玉琢,“你想從哪兒開始呀?”
蕭玉琢皺眉猶豫片刻,“公主上次說,府上的戲班子裡有好些英俊的小生?”
南平哈哈大笑,擠眉弄眼的看着她,“怎麼,不怕你家景將軍掐死你了?”
蕭玉琢垂眸,神色清淡,“我祖父就要回京了,他不敢。”
南平一愣,半晌點了點頭,“今日是聽誰說了一耳朵,說父皇還是念着蕭諄的好呢。你這時機掐的也是夠準的?”
她擡眼看向蕭玉琢,眯着眼睛笑了笑。
蕭玉琢胳膊支在矮几上,半拖着腮笑看她,“公主在寺裡頭說的好,如今我找上門來了,公主卻又捨不得了?”
“呸,我豈是那小氣的人?”南平狠狠翻她一眼,又得意一笑,“說實話,你能求到我面前來,還真叫我意外。我不是捨不得那幾個小生。不過景將軍的脾氣,你比我清楚,我好不容易養了那麼幾個看得順眼,用的順手的……”
蕭玉琢輕哼一聲,“還是捨不得。”
李淑儀怒拍了案幾,“這怎麼是捨不得?這是愛惜之心,憐憫之恩,你懂不懂?”
蕭玉琢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着急開口。
“不過你來求我了,我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不是?”李淑儀衝她擠擠眼,“你果真不怕景將軍?”
蕭玉琢輕笑,“都道南平公主爽快,我卻纔知道是這般婆婆媽媽囉囉嗦嗦?”
南平果然受不得激將,當即猛拍案几。
案几上頭的茶碗都跳了起來,也不知她手疼不疼?
“好,你都不怕,我操得哪門子的閒心?今晚帶你去個好地方,保證你逍遙快活,樂不思蜀!”南平眯眼看着蕭玉琢,“你敢是不敢?”
蕭玉琢心頭猛地一跳,“什麼地方?”
“若是不怕景將軍,你就放心大膽的跟我走,什麼都別問!”南平擡着下巴,輕蔑看她,“若是不敢,趁早回去,我只當你今天沒來過。”
蕭玉琢心有猜測,硬着頭皮走到這一步了,自然沒有現在回去的道理。
“好,多謝南平公主!”她起身對李淑儀福身。
李淑儀哈哈大笑,高興的跟她得了什麼便宜似得。
蕭玉琢留在公主府沒走,一直到天色漸晚,跟着她出門的幾個丫鬟都不安起來。
梅香被另外兩個丫鬟逼着,偷偷到她跟前催問了好幾次,何時歸?何時歸?
結果都被蕭玉琢打發到一邊去了。
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就要宵禁了。
梅香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菊香的臉色也不好看,忽見蕭玉琢和南平郡主一道起身向外走來,還叫人備好車馬。丫鬟們總算鬆了一口氣。
卻聽聞蕭玉琢吩咐,“跟着南平公主的馬車走。”
“郡主不回府麼?”梅香腳一滑,險些摔趴在車轅上。
蕭玉琢微微一笑,“夜色甚好,這麼着急回府做什麼?”
梅香一聽這話,只覺心驚肉跳,捏着竹香的胳膊說,“我怎麼覺得今晚要發生些不尋常的事兒?”
竹香臉色黑,默默無言的點了點頭。
一向沉穩的菊香,此時都有些慌了神,“只怕不好……”
“你平日裡不是最冷靜?快想想主意呀?怎能眼睜睜看着郡主被南平公主往坑裡帶?南平公主在長安是什麼樣的名聲?”梅香快哭出來,“郡主的名聲纔好了些……”
菊香飛快的打量了一眼車上坐着的人,“郡主這般臉色神情,只怕咱們勸不住。”
“那怎麼辦?叫人去通知郎君?”竹香沉聲問道。
沒等她說完,梅香一巴掌就拍在她頭上,“你傻呀,咱們是郡主的陪嫁丫鬟,不論什麼時候都得聽郡主的,偷偷去告訴郎君,豈不是背叛郡主……哦,我知道了,當初你被郎君放回來的時候,心就不在郡主這兒了!我說你不忠,你還不服……”
竹香臉色頓時更黑,渾身氣勢冷如冰霜,“你說什麼?你說誰不忠?”
“好了,”菊香皺眉,“都什麼時候了,咱們自己還吵起來?”
馬車上的蕭玉琢垂着眼眸,勾了勾嘴角,“你們先回府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三個丫鬟一聽這話,連忙爬上馬車,在她腳邊跪坐下來,“郡主贖罪,婢子們都是貼身伺候郡主的,哪能撇下郡主獨自回府?”
蕭玉琢微微一笑,垂眸看着三個丫鬟。
梅香皺了皺眉,“郡主贖罪,婢子們不該質疑郡主,郡主要去哪裡,婢子們自然就跟去哪裡!”
南平公主的馬車動了起來。
車伕牽着馬,也緩緩向前。
坐了主僕四人的車架裡,一時靜默無聲。
三個丫鬟一個比一個緊張,爲有蕭玉琢臉面含笑。
丫鬟們只覺她是胸有成竹,卻不知她攢在袖子裡的手,也微微冒汗。
蕭玉琢心中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可是畢竟要邁出她前世都不曾邁出過的一步,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面對這種事情,不緊張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此時心裡的好奇和興奮,卻是壓倒了一切。
兩架馬車並不算招搖的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巷子裡。
這會兒夜色已濃,坊外的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車馬。
做生意的人也基本都上了門板歇了業,可這條巷中,卻隨着夜色越濃,而越發熱鬧起來。
馬車在巷中一處院門外停了下來。
能看出這是後院的後門,門口站了幾個小廝,與一般的小廝不同,這些小廝頗爲俊俏。
幾個丫鬟扶着蕭玉琢下了馬車,南平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
她行過院門時回頭衝蕭玉琢哈哈一笑,“快來,跟着我,叫你長長見識!”
梅香身子一抖,本是輕扶着蕭玉琢的手卻突然握緊,“郡主……”
蕭玉琢側臉看她。
梅香想勸的話,被她一個清冷的眼神給堵了回去。
竹香左右看去,這後院後門沒掛招牌,巷子陌生,她在長安長大,卻似乎並沒有來過這兒。
門口站着的小廝連忙上前,將她們一行往裡頭請。
竹香只覺得,這幾個小廝一靠近,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要說這些小廝面容生的很好,態度謙恭,聲音也好聽。可她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郡主真要進去麼?”一貫沉默的菊香忽然開口道。
蕭玉琢看了菊香一眼,“你也要勸我嗎?”
菊香皺着眉頭,遲疑片刻,將竹香擠到到一旁,握住蕭玉琢的手,“郡主若心意已決,婢子勸不勸都沒什麼差別,婢子只願守在郡主身邊。”
竹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藉着小廝們盛情相請,衆人腳步聲往院中去的功夫,她趴在菊香耳邊,“你來過這兒啊?”
菊香狠狠瞪她一眼,“我纔沒來過!”
竹香被她瞪得一臉茫然,“那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菊香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你看看那些小廝?可是正經的小廝?你再想想南平公主會來什麼地方?明白了?”
竹香腳步一頓,歪着頭似在認真思量。
忽而她眼目圓瞪,如遭雷擊。
她愣神兒的功夫,已經被拋下四五步遠。
眼見蕭玉琢已經跟着南平公主穿過迴廊,進了裡頭的院子。
竹香張了張嘴,冷汗刷的就冒了出來,“我是去告訴郎君?還是該繼續跟着?”
她只覺自己手腳都冒了汗,渾身卻冷的只想打顫。
“梅香說忠心……可究竟怎麼樣纔是真正的忠心?”竹香兀自嘀咕了一句,回頭看了看正緩緩關上的院門。
她遲疑只有片刻,可在她心中似乎已經被煎熬折磨了很久。
“竹香呢?”蕭玉琢的聲音從前頭傳來。
竹香臉面一白,硬着頭皮收回落在院門上的目光,大步追上前去。
南平公主倒是熟門熟路,領着她們穿廊跨院繞過假山曲水,直接來到一個大院中獨立的小院子裡。
這小院子佈置的極爲精緻,花樹小橋自成景緻,翠竹掩映下,有三間房子,房檐下掛着燈籠和鳥雀。
房中傳來悠揚的笛聲,錚錚琴聲。琴聲和着笛聲,笛聲忽而靈動跳躍,琴聲跟着急如流水,笛聲忽而柔軟悠長,琴聲跟着綿如絲帛。
一路跟着的小廝,只到院門口就停了下來。
只有一個年長些的小廝來到南平公主身旁,躬身笑道:“魏郎今日恰好在呢。”
南平公主揮手叫他下去,擡眼看着蕭玉琢,微微一笑,“你現在想回去,也許還來得及。”
蕭玉琢淡淡看她一眼,擡腳走上小橋,並行在她身邊。
南平公主忽而伸手攬住她的肩,在她耳邊小聲道,“當初你追着景將軍滿長安城的跑時候,我怎麼也沒想到,竟有一日,你也會如此的破罐子破摔?”
蕭玉琢輕哼了一聲,“人想不到的事情多了,若事事都能想到,那才了不得。”
“他究竟是如何傷了你,竟叫你看破了情情愛愛這回事兒?”南平臉色稍顯嚴肅。
蕭玉琢微微一笑,側臉看她,“那公主您呢?”
李淑儀將眉頭一皺,鬆開攬在她肩頭上的手,“你還真是討人嫌!”
南平擡手推開屋門。
屋子裡薰了香,淡淡的松柏香氣撲面而來。
燈下有兩個男子,一個立在窗邊,望着窗外,專注吹笛。
一個坐在燈下,閉目側臉,白皙的手指靈動的播着琴絃。
笛聲猛的一停,臨窗的男子擡眼向門口望來。
琴聲跟着停下,彈琴的男子也睜開眼睛。
兩人見到南平公主皆微微一笑,拱手行禮道:“見過公主,請公主安!”
話音未落,便瞧見蕭玉琢也從外頭邁步進來,兩人皆是一愣。
李淑儀又看了蕭玉琢一眼,纔開口道:“她頭回來,我領她見見世面,她羞澀得很,不會壞了你們松竹館的規矩。”
“小人樑生。”
“小人魏子武。見過娘子,請娘子安。”
兩男子躬身拱手,態度不卑不亢,身上倒是並沒有蕭玉琢想象中的那諂媚之氣。
只是他們身量有些瘦,個子高高,一身月白色的直綴格更得人清冷高遠。
男娼能有此等氣質,倒是叫蕭玉琢甚爲詫異。
南平公主拉蕭玉琢坐下,吩咐人擺上酒菜。
那叫樑生的坐在琴架後頭,一面撥弄着琴絃,一面嗓音幽幽的唱起了樂府詩。
魏子武拱手道:“公主和這位娘子請用些酒菜,小人舞劍爲二位助興。”
他說舞劍,卻並沒有拿劍,只將食指中指並在一起,其餘三指收攏,以手作劍,和着琴聲舞動起來。
蕭玉琢抿了口酒,略有些緊張的心情,似乎在琴聲和舞劍之中放鬆下來。
沒有一上來就親熱,讓她寬慰不少。
“這是暖場,”李淑儀朝她擠擠眼睛,“怕嚇跑了你。”
果然見那魏子武
藉着舞劍的動作,腳步卻是越發靠近李淑儀和蕭玉琢。
他忽而一個瀟灑漂亮的轉身,上身微微一彎,修長的手指滑過李淑儀的下巴,並將她的下巴微微向上擡高了幾分。
蕭玉琢皺眉,魏子武這舞劍動作漂亮,但綿軟無力,就連她這個外行也能看出只是花花架子。
她料想南平定然瞧不上,卻只聽被人摸了一把的南平,卻是嚶嚀一聲,好似渾身都酥軟了。
蕭玉琢禁不住一抖,遍身惡寒。
丫鬟們候在門外頭。
屋裡只有他們兩男兩女,蕭玉琢剛放鬆下來的心,因爲魏子武的動作和南平公主的反應,又立時繃緊。
這魏子武接下來,是不是也會來調戲自己?
她來這兒難道就是叫男人調戲的嗎?
就算調戲,也該是她去調戲男人才對吧?
蕭玉琢又仰頭灌了一杯酒,不知哪裡來的勇氣,霍然站起,腳步堅定的向那正在彈琴的樑生走去。
樑生閉目,彈唱專注。
蕭玉琢走到他身邊,他還恍若未覺。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在臉上奮力扯出一個輕佻的笑來,擡手扶上樑生的面頰,就好似電視看過那輕浮急躁的嫖客一般。
樑生手指一頓,彈錯了一個音。
他停下吟唱,舉目向蕭玉琢看來,“娘子不用些飯食麼?”
“有道是秀色可餐,還需得用什麼飯?”蕭玉琢手指是僵硬的,口舌卻說得順溜。
樑生微微一笑,停下琴音,忽而握住蕭玉琢拂過他臉頰的手,“娘子不好生用了飯,空腹飲酒,腹中如若不適,小人可是要心疼的。”
他揚聲朝外喚了人進來。
有個面容青澀的男孩子連忙來到他身邊,在琴架一頭垂首站定。
他則牽着蕭玉琢的手起身,拉着她來到她的食案邊。
他手指手心都很涼。
蕭玉琢被他握着手,只覺渾身的汗毛都站了起來。
進來那青澀的男孩子在琴後坐下,叮叮咚咚的彈了起來。
雖然還是剛纔的曲調,可怎麼聽都似乎少了些味道。
樑生拉着蕭玉琢在食案後坐穩,挽着潔白的廣袖,夾了菜送至她口邊。
蕭玉琢從來沒有跟誰有過這般親密的舉動。
就算她討好景延年的時候,也只是將菜夾在他面前的碗碟之中。
她看着筷子,又側臉順着筷子看着那隻淨白修長的手,順着手看向樑生的臉。
他的臉五官不算十分精緻,但搭配在一起,讓人看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莫名的舒服。
蕭玉琢僵硬的擡手,將他的筷子推遠了些,“我,不習慣如此。”
樑生被拒絕,倒不顯尷尬,微微一笑,將筷子中夾的糯米藕放在了蕭玉琢眼前的白玉盤中。
他又遞了一雙筷子給她,微微一笑道:“娘子是第一次來松竹館吧?”
蕭玉琢不想被人看扁,放肆一笑,“莫聽南平胡說,雖說松竹館是第一次來,但在風月場中,我也是見多識廣!”
魏子武一曲舞畢,拱手對南平公主施禮,又上前兩步爲南平公主斟酒。
南平公主的視線一直專注的落在魏子武身上,好似這裡只有他們兩個再無旁人。
一直到魏子武躬身退出了屋子,南平才一臉悵然的回過神來。
她側臉看蕭玉琢。
見蕭玉琢同樑生並肩跪坐,蕭玉琢的手還放肆大膽的捏在樑生的臉上,笑贊樑生皮膚細膩,比女子還嫩滑。
她頓時瞪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張了張嘴,還未發出聲音,又見蕭玉琢將手放在樑生的大腿上,說他太瘦了,男人應該更精壯些。
南平公主的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驚愕張開的嘴能塞下一個雞蛋。
“玉玉……”她忍不住開口。
蕭玉琢回過頭來看她,偷偷舒了一口氣。
樑生一直端端正正的跪坐着,臉上帶着恬淡和煦的笑容,被她調戲卻也不怒不喜,沉穩安靜的叫人覺得格外舒服。
被調戲的人安靜平緩,調戲人的蕭玉琢卻從頭到腳都是緊張的。
“公主何事?”蕭玉琢已經起了落荒而逃的心,只盼着李淑儀能說一句,算了,咱們回去吧……
李淑儀卻是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又看向樑生,“我這小妹妹頭回來松竹館,不懂規矩……”
“無妨。”樑生頷首施禮,緩緩說道。
南平公主和樑生一來一往的話,倒叫蕭玉琢有些莫名。
怎麼感覺李淑儀像是在給這樑生道歉似得?掏錢的是爺,她們來這兒逍遙,難道還要顧及男娼的感受?那還嫖個什麼勁兒?
“這孩子面生。”李淑儀深深看了樑生一眼,微微笑了笑,別開視線看着那撫琴的男孩子。
樑生道:“是新來的,前些日子松竹館又添了些新人,還未調教成材,他尚有些天賦,所以被我帶在身邊。”
“哦?新人?”李淑儀一聽便來了興趣,“叫上來,讓我看看。”
“子武。”樑生頷首,朝外吩咐。
舞了劍便退下去的魏子武,在外頭應了一聲,不多時便帶着三五個青澀的少年進得室內。
李淑儀一看這些男孩子,便笑開了,衝他們招手到,“來來,到姐姐身邊伺候。若是伺候的好,短不了你們的好處!”
幾個少年頗有些陰柔之氣,聞言便從地上跪行到李淑儀身邊。
有人爲她捏腿揉肩,有人爲她斟酒夾菜,還有的大膽的男孩子,一面摟着她,一面將手順着她的衣領就滑了進去……
蕭玉琢渾身一個激靈,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她側臉看向身邊的樑生,他會不會也這麼做?
卻見樑生只是將她面前的果酒撤下,換了一碗糖蒸酥酪,“娘子未吃什麼東西,不宜貪杯。”
除了一開始給她夾了一筷子菜以外,他再沒有旁的親暱舉止。
這叫蕭玉琢不由鬆了口氣。
可耳邊卻傳來李淑儀輕喘低哼的聲音。
她不用看,也能想象李淑儀此時意亂情迷的表情。
她登時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不由自主的叫囂着,在她體內亂走狂奔。
“我……”蕭玉琢霍然起身,“我不太舒服,出去走走。”
樑生笑看她一眼,也跟着站起,“小人陪着娘子。”
“不,不用……”蕭玉琢搖頭擺手。
“外頭路黑,娘子對松竹館裡不熟,若是走迷了路……”樑生含笑低頭。
若是走迷了路,再闖到什麼不該闖的地方,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情形……
蕭玉琢臉上更燙,“那,那好。”
李淑儀瞧見兩人一前一後向外走去,不由從那一羣少年懷中直起身子,“玉玉?”
蕭玉琢回頭,“公主只管盡興玩樂,我出去走走。”
李淑儀皺眉,狐疑的看向樑生。
樑生微微一笑,拱手道:“公主放心,有小人陪着娘子。”
李淑儀遲緩點頭,眸中不解卻是更甚,“松竹館的規矩什麼時候變了?連樑生你都開始侍客了?”
“只是四下走走。”樑生臉上分明還帶着和煦的笑,可不知怎的,只覺他的人好像清冷了幾分。
李淑儀輕哼,“走走?那魏子武呢?”
“公主若是也想四下走走,就叫子武陪着您?”樑生躬身問道。
李淑儀不耐煩的擺擺手。
她身邊的幾個少年可沒有閒着,捧着她的臉,在她耳垂呵氣輕舔。
李淑儀顧不得蕭玉琢,便倒在男人的溫柔鄉中。
蕭玉琢忙擡腳出門,幾乎是逃出去的。
幾個丫鬟一見她,便慌忙上前,“郡……娘子,可還好?”
蕭玉琢搖頭,被丫鬟扶着的手心裡,盡都是汗。
“咱們走。”蕭玉琢低聲說道。
竹香菊香扶着她,飛快的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樑生在後頭追了出來,輕笑問道:“娘子不是要四下走走麼?松竹館裡不乏清幽之地,坐下小酌兩杯,還是很怡人的。”
蕭玉琢的脊背立時一僵,走走不過是藉口。
看見平日裡囂張跋扈的南平,在那幾個少年手中都變得嬌軟如水,她一刻不敢在這地方多呆了!
“多謝盛情,”蕭玉琢回過頭來,僵硬的扯着嘴角,“改日,改日再來!”
樑生垂眸輕笑。
廊下燈籠的暖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他臉上的線條,他整個人看起來柔美極了。
(本章完)